听慕容廆如此一说,厅内众人心中略定。虽然现在慕容部是否依旧忠于皇室只是一块遮羞布而已,但是这块布一旦扯下,流落辽东的众多华族士人便要面对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若是慕容廆当真有了异心,继续效力于其麾下,实在有违众人平生信念。但若是离开辽东,天下虽大,又能往何处去。大江以北,烽烟处处,匈奴刘渊建立的汉国坐拥六州之地,华族千里江山处处腥膻;凉州刺史张轨割据凉州,还趁势占了秦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刘渊麾下大将石勒则占住了青州以及幽州一部,这位羯族奴隶出身的大将,凶焰之盛,尤过匈奴,屡败幽州刺史王浚,幽州四郡已有两郡落入其手,麾下近二十万大军,声威赫赫,完全已经是匈奴的汉国之外的又一强大势力,连刘渊也只能尽力羁縻对方而已。
如今整个大江以北,除了这辽东之地,就只有原并州刺史刘琨还在鲜卑拓跋部支持下苦苦支撑,但在汉国压迫之下,覆灭也只在早晚之间。是以辽东众士人无不希望慕容廆能继续保持对帝国的忠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这也能让众人能继续安心留在辽东。若只是孤身一人,或许还可以只身去江南,但在座众人,哪个背后没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想要泛海南下,谈何容易。慕容廆既然愿意不辞千里,将玉玺送往建康,那自然是还愿意维持对帝国的忠诚,众人自然可以松口气了。
“只是,诸位看要派谁去建康比较好呢?”既然已经决定,慕容廆也就放下心中不快,开始考虑如何走这一步。毕竟,玉玺只是死物,犯不着为此动摇人心,舍弃三枚玉玺,换得华族士人潜心效力,无论是从当前还是长远来说,都是有利的。
“属下愿为大单于一行”阳耽起身请命道“正好属下也想回丹阳看看族中父母亲族,族长放心,属下一定尽力为族长请得诏命,无论成与不成,属下也回赶回辽东”
“先生言重了”慕容廆拱手道“先生愿往,某求之不得。只是风波千里,要辛苦先生了。诏书有无乃是小事,惟愿先生一路平安,早早归来”
“多谢大单于记挂,那阳耽明日一早便行。恰好前几日建康来辽东的大船明日返回”阳耽对着堂上慕容廆深深一躬。
“有劳先生,某明日一早定来相送先生”慕容廆拱手为谢道“先生且请安坐,某还有一事,要请教诸位”
说到此处,慕容廆站起身来,环视堂中一干心腹谋士“如今天下乱象已成,江北之地,不复国家所有。匈奴占据六州之地,气势正盛,西羌诸部蠢蠢欲动,氐族李雄据有益州,张轨割据秦、凉,羯族石勒虎踞青州,而我慕容部却人不满百万,地不过辽东一郡。当此之际,我慕容部究竟该当如何,方能保住祖宗基业,进而扫荡妖氛,重现清平世界?”
听慕容廆如此一问,堂内众谋士亦是面面相觑,半晌无言。这个问题众人不是没有想过,实际上慕容廆在和堂中每个人初次相见时便问过类似的问题,只是如今慕容部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正如方才慕容廆所说,天下形势已经大乱,但无论是自保还是争雄,慕容部的实力都显得不足。本来慕容部就仅仅只是鲜卑四部之一,虽说近二十年来发展较快,但毕竟底子太薄,如今要以慕容部一部之力,应付如此乱局,着实不易。当初慕容廆问起这个问题,众人还只是用尽忠皇室,静待天时,效仿华族等等虚言以对,而现今慕容廆再次当众提出这个问题,显然是不想再听众人老调重弹。只是要在短时间之内迅速提高本部实力又谈何容易,众人不禁逗深深的蹙起眉头。
见众人都不发言,慕容廆也不着急,只是缓缓坐回案旁,静待众人。
思量半晌后,还是裴嶷率先拱手道“在下倒有一些想法,且供大单于和诸位参详”
“先生请说”慕容廆精神一震,对裴嶷的智计,慕容廆还是颇为信赖。
“那在下便大胆放言了。依在下所见,要增强实力,无非便人口、物资两项而已。要说人口,目前辽东仍然可说是地广人稀,而如今中原之地战乱频繁,流民遍地。听闻族长当年继位之初便曾经派族人往帝国内地游历,并借机招揽贫民,如今自然更可以大开方便之门,无论是免税还是借贷都可以吸引大量人口。只要有足够的人口,粮食、士兵自然容易解决得多。所谓物资,既包括金银珠宝,也包括粮食、布匹、铁器、战马等等,要尽快增加我部物资储备,首先还是要靠大量的人力,其次则是如何有效的组织人力。譬如粮食,如今辽东仍然有大片无主之地,大单于可以将流民组织起来,供给他们衣食,农具和种子,命他们集中在一起垦荒,辽东土地肥沃,粮食产量极高,大单于可收取其中七层,并与流民约定,三到五年之后,流民开垦出的土地便可归流民自家所有,这样,我部既可以获得大量粮食储备,又可以安顿大量流民,解决其生计,可说是一举多得。至于兵器、盔甲、箭矢等军资,流亡辽东的匠人也不在少数,大单于同样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开办作坊,跟他们约定为我部效力的年限便赠与他们铁器作坊,或者是直接将他们编入军中效力也无不可。当然,我们也不能自己生产所有物资,其余大量物质还是得靠贸易交换。与我辽东相近的契丹和库莫奚便盛产战马,江南之地盛产粮食、布匹,幽州盛产制弓的桑木,徐州产铁等等,咱们可以用粮食以及辽东出产的人参、鹿茸等物来交易。这买卖交易不是战争便能阻碍的,只要我们自己手中有足够的物资,只要我们肯想办法去交易,我们就不会有物资匮乏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