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重黎先是一愣,随即神情一变,神色肃然的用右手叩击左胸道“为部族前途,身家性命都可以舍弃,区区个人荣辱更不值得一提”
慕容廆满意的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让将士们准备好作战吧”
随着慕容重黎的将令,慕容部两万大军开始翻翻滚滚的移动起来。以对面的敌军的实力,慕容部直接把一万轻骑推到了第一线列成鞋面锥形的冲击阵型,一万步卒则是跟在骑兵背后,准备收拾战场。
正当慕容部大军即将出击时,对方战阵中忽然飘出一面旗帜,几骑战马从阵中直向两军阵前而来。慕容廆将手一举,止住即将冲锋的大军,纵马迎了上去。
来的几骑明显是敌军的将领,只看其服饰便能看出来。而其中一人明显地位又高于身边的众人,看样子应当是敌军的主将。离慕容部还有四百步左右距离时,几个人勒住战马,只见那名主将纵马而出,高声喝道“不知贵方是哪路大军,为何要犯我夫余王城?本人夫余国王依虑,请贵军主将答话”
慕容廆暗笑此人迂腐,狼群已经在门口虎视眈眈,还要讲什么主客之礼。不过慕容廆还是纵马上前,拱手道“原来是国君大人,在下鲜卑慕容部族长慕容廆”
“原来是慕容族长”依虑在马上遥遥作了一揖道“贵部安居辽东,我夫余国与贵部也是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不知道慕容族长今日率大军前来却是为何?”
“这个嘛”慕容廆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国君大人也知道我辽东之地向来苦寒,我慕容部数十万子民,生计艰难,眼看这辽东寒冬将至,慕容部一应过冬需要的物资都甚为短缺,在下又听说夫余土地肥沃,出产丰富,所以今日特地来向国君大人支借一部分物资以应付今冬的需要,还望国君大人不吝援手啊。”
“哦”依虑听得慕容廆之言,不由松了一口大气,笑道“慕容族长客气了,我夫余立国数百年,也算稍有积蓄,若是能帮得上贵部,鄙人绝不推辞。不知慕容族长需要哪些物资,各需几何?”
“嗯”慕容廆似乎颇为不好意思的沉吟道“那就请国君大人资助我部黄金十万两,白银百万两,谷子两百万石,各色兽皮、人参之类的,国君大人就凑合着随便给点吧”
“啊”依虑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声音里都带着颤抖问道“族长,您这是在开玩笑吧?”
“玩笑,没有啊”慕容廆惊讶道“难道国君大人觉得我慕容廆会带着两万大军跑这么远来跟你开玩笑吗?我辽东地狭人众,土地贫瘠,生活着实艰难,不然我们也不会向国君大人您开这个口了。不信您问问我带来的这些族内子弟,我们可是真心诚意的来向您借贷的”
依虑虽然迂腐,但毕竟不是傻子,到此时哪还不明白“看来族长是来劫掠我夫余了”
慕容廆哈哈一笑,也不想再做戏了“国君大人既然已经明白,就请回去整军迎战吧”
“不知贵部与敝国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使得慕容族长不远千里而来要灭我夫余。族长应当知道,我夫余对帝国向来恭顺,如今族长要灭我夫余,就不怕触怒帝国吗?”
慕容廆对这位国君的迂腐和孤陋深感无奈“国君大人应当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夫余国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可却实力弱小,难道国君大人不知道‘国虽大,忘战必危’吗。夫余既然不修战备,召来今日之祸,国君大人又何必怨天尤人呢”
依虑浩叹一声“既如此,依虑也不再多言,族长若要灭我夫余,便请一战吧”说罢,拨马转身而去。
看到依虑已经返回本阵,慕容廆冷冷一笑,举在空中的右手猛的挥下,慕容部一万骑兵轰然雷动。
夫余士兵虽有五千,但哪是慕容部精锐的敌手。慕容部骑兵猛扑而出,一阵箭雨洒过,夫余军便倒下了近千人,待慕容部骑兵冲到时,夫余士兵已经只有三千余人。可令慕容部战士惊异的是,即便如此,这群形如乞丐,毫无战意的士兵却仍然没有崩溃,没有一个人丢下武器转身而逃,甚至没人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但是,他们也没有呐喊,没有冲锋,甚至没有反抗。只是在面对箭矢,面对弯刀时,本能的举起手中的武器进行抵挡。即便有少数士兵在军官的命令下射出手中的箭矢,刺出手中的长矛,但无论是力度和速度都几乎无法给慕容部的士兵带来任何伤害。
慕容重黎只觉得自己象是在做骑术训练,砍倒了一个接一个的木桩。虽然这些木桩还是会动,会抛洒出滚烫的鲜血,但是他们既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敌人的仇恨,也没有在鲜血刺激下的激动与兴奋。慕容重黎的战马掠过一名手持长矛的敌兵,这名穿着单薄皮袍的敌兵显然已经不再年轻,甚至脸上已经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看着高大的战马冲向自己,他茫然的举起手中的长矛,指向慕容重黎,但是却被慕容重黎随意的挥舞手中弯刀轻轻荡开,然后弯刀犹如长鞭一般扫过了他的脖子。随即,这名敌兵打了个旋儿,倒在了地上,脖子下方一道长约半尺的伤口一直拉到锁骨,殷红的鲜血喷向空中。突然呼吸不到空气的老兵已经丢掉了手中长矛,双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着,直到一股干冷的空气从破开的喉管灌进肺部,老兵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解脱的笑,然后便坠入无尽的黑暗。
多年以后,当慕容重黎老得和当天在夫余城外倒在自己刀下的老人一样老的时候,慕容重黎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名老兵临时前的那丝笑意。那是整场战斗,或者更恰当的说,整场屠杀中,慕容重黎见过的唯一一个表情——除此之外,所有倒在慕容重黎刀下的敌人都只有一脸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