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大陆,星历179年,蔷薇帝国弘武大帝在位第33年。
自大帝即位以来,33年间,帝国已经攀上极盛的巅峰,帝国北面,辽阔北陆上诸多草原蛮族不是匍匐与帝国铁骑洪流下苟延残喘就是被迫迁往更加遥远而寒冷的大陆极北之地。帝国西南绵延无尽的群山中,咄咄逼人的星族人,即使在当前星历年间,任然被牢牢地挡在大散关之外,寸步难进。东南蛮荒丛林中的月族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丛林中,期盼着月历年的到来,以求能改变艰难的局面。大帝本人虽然年近60,但任然精神矍铄,头脑清晰而敏锐,帝国的治国之策也总是稳健而务实。帝国强大的中央政权之下,一切能威胁中央的地方势力也早已被铲除殆尽。而自帝国开国从不肯在皇权面前低头的豪门士族,在大帝在位的第十年兴建长乐未央宫并命全国侯爵之上的世家贵族入宫侍奉圣驾之后,便完全沉醉于宫中无尽的醇酒美女之下乐而忘返了。可以说,在这个大帝在位的第33个年头,大陆上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足以在政治、经济、文化或者是军事上威胁到帝国在大陆的霸主地位了。
慕容廆悠闲的坐在乌衣巷春雨楼上,面前的百年檀木桌上是一杯产自乌蒙山顶的极品云雾茶。三月的阳光灿烂而清新,慕容廆望着街角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在帝国首都都阳城已经呆了快两年了,慕容廆这个来自北陆草原的微不足道的蛮族小部落质子在这个号称永不陷落的城市却并未感到有任何不适。比起那些总是怀念家乡草原上一切的其他部族的质子们,慕容廆实在更像一个帝国的华族人,而不是一个鲜卑人。虽然只是一个小部落的质子,但是帝国毕竟是帝国,绝不在这些蛮族面前落了面子,衣食供给上倒也从不克扣,加上家乡的族人总会源源不断的送来钱财,所以慕容廆的日子过得不但不算窘迫甚至可以说是豪奢了。
和其他蛮族质子们对华族文化的排斥与抵制不同的是,慕容廆向来倾慕华族的文章风度。十三岁那年,慕容部族发生内乱,父亲慕容涉归病逝,族叔慕容删篡位自立为族长,还要铲草除根,意图除掉慕容廆。幸得族内忠心的部属通风报信,慕容廆才得以逃脱。当时走投无路的慕容廆不得不去投奔父亲生前的挚友徐郁——父亲生前极为推崇并引为平生唯一知己的一位华族士族。筋疲力尽的慕容廆来到徐家门口时,并未期待能得到对方收留,毕竟对于一位华族士族即使是已经没落的士族来说,自己包括自己的父亲,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蛮族而已。对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穷途末路的小子而得罪在辽东还可算强大慕容部当权者。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叔父”见到自己之后,只是波澜不惊的一句“留下来吧”自己便从此成为徐家的一员,而且还享受着华族待客之道中贵客所能享受的一切待遇。
此后,慕容廆便在徐家呆了整整近三年时间。三年中,徐郁跟慕容廆说的话加起来大概不到一百句,但是慕容廆知道这并非出于对自己的轻视,而是这位徐叔父天性如此而已。也正是在这三年中,慕容廆在徐府老管家的教导下完成华族少年早应完成的启蒙教育,并且大量阅读了徐府典藏的诸般典籍。所有这些为这位蛮族少年打开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新的世界,不仅学习到了华族传承千年的文化,并且了解到当今蔷薇帝国的无比强大,使少年深深的感受到处于北陆边缘的慕容部族与华族之间的巨大差距。而自己的族叔为了夺取族长之位而处心积虑的行为是如何的幼稚可笑,也明白了当年徐郁收留自己时的淡然,对于一位处于帝国上层的华族士族来说,一个边缘部族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和路边两只蚂蚁为一颗粮食而争斗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三年后,当自己那位篡夺了族长之位的族叔慕容删被部下杀死,族内的长老们派出使者来接回自己这位前任族长唯一后裔,也是唯一合乎部族传统的继承人时,慕容廆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反倒是临别之时,收留并养育了自己三年之久的徐叔父的一番话在自己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天下大乱将至,而你将来也必非池中之物,将来万一有那么一天,徐家需要你的帮助时,希望你能施以援手”
慕容廆记得自己惶恐得几乎要跪下去,徐郁在慕容廆心中不仅是在危难之际救助自己的恩人,更对自己有着养育再造之恩。三年之中,虽然徐郁从来是少言寡语,性情冷漠,就像一块偶尔会说话的石头一样,但今天这番话不仅显示出这位与自己十天都难得说上一句话的叔父对自己不但是极为看重,而且可以说是放下了长辈的身份对自己提出了请求,这如何能叫慕容廆不心中震动。更何况还有前边那句更让人想都不敢想象的大逆不道的“天下大乱将至”!
“叔父言重了,将来徐家若有用得上侄儿的地方,侄儿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叔父三年来教养之恩。更何况现今帝国正当如日中天,叔父家虽然比不得崔、卢、王、郑这些世家,但也是清流望族,如今虽然避居辽东偏远之地,但叔父大才,而且正当盛年,只要叔父一日入仕,必然可如鲲鹏奋翼,只怕侄儿想找也找不到报答叔父的时机”
“你只需记得今日的承诺便可,至于将来如何,你自然会见到。至于我,只怕你一飞冲天之时,我已是塚中枯骨了。好了,其余的话也用多说了,你这便去吧”
说罢,徐郁便带着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转身飘然而去了。只留下慕容廆呆立在辽河岸边的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