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W:210|H:140|A:C|U:http://www.*****.com/?chapters/20138/3/2888137635111318796317500454850.jpg]]]第八章
德曼带领着一队骑士团骑兵沿着布满积雪的松林中的干道飞奔向前。霜城内的战斗大多已经接近尾声。残存的教皇卫队不是被击溃就是溃败逃出城外。霜城大门外延续数里路上都是难民。与前几日北海上的暴风雨形成对比,此刻天空无云,北方的刺眼阳光直直地照射在骑手们的后背。马蹄边溅起白雪,大路上的难民们见到骑兵队伍飞奔过来,都吓得逃到路两旁的松林里。德曼和他的人马在布满残雪和逃难的人丢下的东西的大路上疾驰。
在出城前,士兵已经报告说克拉玛尔德在地牢里发现了地道。德曼可不指望他们能从地道里赶上前面的队伍,毕竟教皇等人已经走了很远了。
一个马夫模样的老头,在路上急急地向逃难人群的反方向跑来。德曼发现不对劲,命令骑兵们把他抓住。老头被骑兵们迅速包围,吓得跪了下来。
“前面有什么事?说!”德曼问道。
老头语无伦次地回答:“我……大人……前面杀人了!”
“什么人在杀人?”
“几个卫队的老爷……和另外十几个老爷打架,都被杀……杀……杀了!”
德曼继续问道:“那十几个人什么模样?”
“穿得都很好,都像是贵族。大人,我只是一个养马的……”
“把他绑到马上,带走!”德曼挥手下令队伍出发。
“遵命。”
顺着马夫提示的方向,骑兵队向前跑了半里路,然后进入了树林里。德曼命令一个侦察兵先去探探路。德曼心下忐忑不安起来,骑兵队仓促间出发,只有十几个骑士,其余的都是雇佣来的东维吉亚骑手。他不知道这么一队近百人的骑兵能否击败不知人数的教皇队伍。马夫慌乱中只知道“十几个人”,说不定后面还埋伏有忠于教皇的卫队。
侦察兵下了马,向松林深处走去。几分钟像几年一样漫长,德曼让后面十几个骑手下马,带上十字弓。过了一会儿,侦察兵回来了。
“副团长,只有十几个人,都没上马,但是装备精良,看样子刚才发生过战斗。”
“你看到教皇了吗?”德曼急切地问。
“没有,但是我看到了威克伍德公爵和萨瓦隆公爵的骑士。”
“就是他们了。”树林里空间狭小,德曼用手示意所有人下马前进,让十字弓手们走到第一排,准备先发制人。德曼慢慢向前,在看到马厩的时候趴下。骑兵们纷纷隐蔽起来。前面的一小片空地上传来人的说话声。
“……我们的马不够啊……”
“……公爵说要先保证教皇安全,让教皇和贵族先走。”
“哈哈,我想起那个佣兵的表情了……”
德曼举起手,训练有素的骑手们举着十字弓悄悄走到了松林边上。空地上的情景一清二楚,十几个骑士散乱地站着,马厩边是威克伍德公爵和萨瓦隆公爵。德曼早已经嘱咐,教皇要抓活的,两位公爵最好俘虏——因为巨额赎金可以弥补此次远征的部分费用。
“放!”
十几只弩矢飞向营地。当先谈话的两个骑士瞬间中了几只弩矢,即使他们穿戴重甲,十几码的距离上十字弓的钢矢仍然能轻易穿透盔甲。不远处,篝火边还有两个骑士,他们刚要站起来发出警报,就被第二轮发射的十字弓射死。举起的剑掉在地上,垂死的人发出惨叫,剩余的人终于惊醒了。
“准备战斗!”无论是营地内的人还是树林里的人,都在此起彼伏地喊着。
德曼的下马骑兵们手持刀剑,喊着战嚎从马厩四周冲进了营地。
“保护教皇!”十几个骑士围城圈,中心的是看样子孤立无援的教皇康斯坦斯。波德心下暗觉不好,这十几个人集中在一起,反而容易让对方包围。
来自北方的骑士团骑兵手持战斧冲了过来,波德用盾牌抵挡住了重重的一击,反手一剑将身穿皮甲的东维吉亚骑兵开肠剖肚。不远处小坡上,十几个弩手不停放箭,篝火边被困住的十几个骑士都举起盾牌防御。有几个骑士的胫甲和手臂上中了弩矢,但都顽强地站立着。
波德从盾牌上看去,四周至少有五十来个敌人。对方不停冲上来,又被装备良好的贵族骑士们砍倒在脚边。一个死掉的北方人头朝下倒在了地上,中间的康斯坦斯看见了,不禁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伪教皇在那里!”敌人大喊着,纷纷涌了上来。几个骑兵把骑枪砍断了,不停地向公爵卫队的盾墙缝隙里戳。瞬时间,几个骑士已经浑身挂彩了。
“补上空位,波德!”威克伍德公爵喊道。一个骑士流血过多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一支早已瞄准好的弩矢瞬间结果了他。两个敌人扑了过来,公爵用盾牌猛击了靠近的敌人,一剑戳穿了另一个来不及停住的敌人。
“大人,这样下去我们不可能逃脱的。”波德对威克伍德公爵说。
“你想怎么办?”威克伍德公爵看着蜂拥而上的敌人,无奈地说。
“散开,打成一团,两位大人乘机带教皇大人骑马逃走,剩下的人只能殿后了。对方的队伍都下了马。”
“呼啊!”威克伍德公爵一剑砍翻一个敌人,说:“那样更容易被抓!我和萨瓦隆公爵一起,你带教皇走!”
波德楞了一下,说:“什么,大人?”
“现在没时间和你废话。在巨额俘虏赎金和抓住教皇之间,对方只能选一个。先分散,再集合。”威克伍德公爵凑到萨瓦隆公爵那里,简短说了一下,然后移到波德身边。
“马厩那里是那几个逃兵的马。听我命令!三,二,一!散开!”
“呼啊!”幸存的十数个人散了开来,同陡然不知所措的敌人厮打在一起,阻挡了骑士团骑手的通路。威克伍德公爵拽着康斯坦斯的纤细手臂冲到了马厩边。被血腥战斗恶心得头晕的康斯坦斯任由他们摆布。
“冕下,我们分头逃跑,你和波德等一路,我们另一路。”
“什……什么?”康斯坦斯看着波德,“和这个人?”
“把教皇冕下托付给这么一个佣兵,你疯了吗?”萨瓦隆公爵大吃一惊,他还以为是一名骑士负责护送教皇。
“我们和冕下一起走只会让目标更诱人。骑士被俘可以活命,佣兵可不会。他比骑士能干,现在只能指望他了。波德,你知道如果失败了,你是什么下场……维吉亚是什么下场。”
“明白,大人。”
“不,我拒绝。”康斯坦斯说。
“现在没时间争辩了,冕下。”威克伍德公爵说。
“那……那我怎么办?”伯里茨主教说。
“大人,您只能为主殉教了。”威克伍德公爵不怀好意地说,选举已经结束,主教大人已经没用了。
波德骑上马,威克伍德公爵将康斯坦斯抱上马鞍后部。康斯坦斯扭过头不去看波德,波德也尽量不和她交涉。殿后的十几个人已经被击溃了,十名骑士血溅当场,剩下几个人一边格挡着一边后退。几声马嘶,他们回头一看,不禁又恨又恼。他们的公爵和誓死保卫的教皇已经抛弃了他们,骑马从马厩边疾驰而去。
康斯坦斯不情愿地抱着波德的腰,侧脸看去,战场上幸存的人已经举剑投降了。骑士团骑手们有的无用地在后面追赶,剩下的赶忙跑回远处的马匹。马厩前小山坡上有一个骑士模样的人,正大吼着让弩手放箭。箭矢嗖嗖地飞过,好不容易逃出的五六个人里,波德身边的一个骑士被从马上射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开城门啊!”
“你们是什么人?”城门上的卫兵对着罗兰爵士大喊道。
“威克伍德的埃莉诺小姐和随从,快开城门!”
城门上的卫兵跑没了影,看样子是去主堡和瓦里纳伯爵通报去了。罗兰爵士拽着盔甲里的棉衣,几小时前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马车外的人浑身湿透。埃莉诺撩开帘子,不安地说:“他们不放我们进去吗?”
“不,小姐,马上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铰链声咔咔作响,加固的城门被缓缓拉了上去。罗兰爵士以士兵的眼光打量着城堡。瓦里纳堡是和霜城一样历史悠久的建筑,在东维吉亚尚未被征服前,灰色石灰石筑成的城堡就是守卫艾佛利山脉的战略点。城堡和霜城一样年久,但是瓦里纳伯爵对城堡的维修相当仔细。罗兰甚至觉得,这么一座城堡的大门,比巨大的霜城大门还要坚固。
城堡筑在一座山坡上,盘旋的上山道路是石砖砌成的,车夫位子上的落魄商人抱怨着瓦里纳伯爵弯曲的小路,但是罗兰爵士知道,这是防止攻城锤接近的极好方法。山下是一个小镇,维吉亚有很多这种在领主城堡下的村镇,多是由多年的集市发展来的。
城门里,一名衣着华贵的爵爷骑马慢慢出来,身边跟着一个衣着更加奢华的青年。瓦里纳伯爵的手下常年经营着从东维吉亚过来的皮草生意,因此虽然封地不甚富饶,也是西维吉亚屈指可数的富有领主——最重要的是,他效忠教廷。
“您好,大人。我是威克伍德的罗兰,我们一路护送埃莉诺小姐从霜城过来。”
“辛苦了,爵士,都请进来吧。”瓦里纳伯爵看样子有五十多岁,却依然是满头金发,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瓦里纳伯爵又慢慢靠近罗兰,从马背上探过头去说道:“霜城已经陷落了。信鸽的速度比你们快。”
“那么……有威克伍德公爵大人的消息吗?”罗兰不安地问道,同时看着埃莉诺的马车慢慢驶进城堡。
“还没有,看样子是逃出去了……教皇也没消息。”
“骑士团会付出代价的。”
“是啊,但是我们得先为他们的恶果付出代价。”瓦里纳伯爵指着城堡下的镇子,罗兰爵士看到,数以千计的难民不断涌入小镇。
“市民们也确实可怜……但是得先把他们分散到其他村子,要不然都得在骑士团来之前饿死在我的城堡前。”
“您的领地,您说了算,大人。”罗兰爵士说。
“该死的骑士团,我一定要用他们的血濯洗我的剑!”瓦里纳伯爵身边的年轻人说。罗兰这才注意到他,长相和瓦里纳伯爵很像,应该是瓦里纳伯爵的继承人。
“马特,你应该把怒火留到他们来的时候,而不是在贵客面前吼叫。”瓦里纳伯爵说。
“我好久没听到过这么爽快的话了,马特大人。”罗兰爵士对年轻人笑道。
年轻人对一个威克伍德的骑士对自己恭维感到相当高兴,对罗兰说道:“战争终于开始了,维吉亚的老人们都应该把荣耀让给年轻人!”
“别说了,马特。”瓦里纳伯爵说。
埃莉诺下了马车,在仆人陪伴下进了主堡。马车上的落魄商人一家自知不妥,抱着孩子悄悄从城堡后门走了出去,忍受着城堡内仆役们的眼神。
埃莉诺进入了瓦里纳城堡,惴惴不安地望着城堡内好奇的人们。女仆低下头,引导着埃莉诺进入燃着火的石砌大厅。在长桌一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贵族模样的少女。
“请坐……埃莉诺小姐。”少女抬起了头,鹅蛋脸,棕色长发下是金色的双眸,看样子对于生人很害羞。
“谢谢。”仆人拉开座椅,埃莉诺慢慢坐下,一边搓着在雨中冻得疼的双手。
“啊,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是瓦里纳伯爵的女儿,玛格丽特。”
“你好,玛格丽特小姐。”埃莉诺怀着心事,不愿意多交涉,而且看起来玛格丽特是个涉世未深的贵族小姐,没什么可问的。
瓦里纳伯爵和罗兰爵士交谈着进入了大厅,其中不时夹杂着马特的声音。瓦里纳伯爵看见了埃莉诺,低头亲了她伸来的手。马特也行了礼,同时双眼却盯着埃莉诺看个不停。轮到他妹妹玛格丽特,马特就随意多了。
埃莉诺看见这对兄妹,不禁将心里的担忧脱口而出:“瓦里纳伯爵大人,您派出队伍搜索威克伍德公爵了吗?”
“您来之前就派出斥候队了,小姐。”瓦里纳伯爵有些尴尬地说。埃莉诺脸红了一下,顿时为自己的鲁莽感到羞愧。
“请原谅,大人。”
“没事。在您休息好之后,我会派出卫队护送您回到威克伍德的。”
“我要等威克伍德公爵来了以后再走。”埃莉诺说。
“您的城堡也是从霜城出来到西维吉亚的第一个安全的关卡。”罗兰爵士插嘴说。瓦里纳伯爵微笑了一下,落座在长桌顶端的主位。他拍拍手,仆人们立刻开始上酒端盘。
“好了,请诸位开始吃喝吧!”瓦里纳伯爵端起杯子说。
“愿主保佑公爵!”埃莉诺说,眼见瓦里纳伯爵对公爵去向并不十分关心。
“愿主保佑公爵!”罗兰爵士跟着说,然后猛灌了一杯葡萄酒。马特和玛格丽特看着客人们开始享用餐宴,才开始动手。瓦里纳伯爵默默吃喝,而马特的双眼不时看着埃莉诺。玛格丽特安安静静,和父亲一样。罗兰爵士饿极了,也顾不上别人,以士兵的胃口大吃大喝。
“埃莉诺小姐,您还没有未婚夫吧?”瓦里纳伯爵冷不丁地说。
正在叉着一块肉往嘴里送的埃莉诺吓了一跳,说到:“这种事情……还是要公爵来定夺……”
“嗯,没错,公爵家的小姐出嫁的时候,嫁妆可不一般啊。”瓦里纳伯爵笑着说,“您和我的女儿玛格丽特一样,都到了该出嫁的年龄。”
“埃莉诺小姐还没有结婚的意向,大人。”罗兰爵士察觉不对劲,说到。
“抱歉,我唐突了。”
“您家小姐有什么打算呢?”罗兰爵士说。
“贵族家的小姐,自然应该找个好爵爷,为家族添光。”瓦里纳伯爵捏着胡须说。
“父亲,您是想着怎么用玛格丽特换来土地吧。”马特不平地说,埃莉诺看到,玛格丽特感激地看了看哥哥。
“女人的天命,就是嫁个好夫君,相夫教子。至于土地,那是贵族间的婚姻必备的,你懂什么。”瓦里纳伯爵责备马特道。
埃莉诺想反对瓦里纳伯爵这番专断的话,但是作为宾客,受人接待,她不想扰乱气氛。埃莉诺求助般地看了看罗兰爵士,罗兰只是轻轻摇摇头。
餐宴结束,瓦里纳伯爵又是拍拍手,训练有素的仆人们赶忙撤盘子,抹桌子。瓦里纳伯爵让玛格丽特服侍埃莉诺到主堡楼上的卧室休息,而罗兰爵士则由马特陪着,到塔楼上等着公爵队伍。
旋转而上的石梯仿佛永无止尽,古老的城堡内散发着淡淡的腐烂的气息。埃莉诺熟悉这种气味,威克伍德家族的城堡也有这种气息。玛格丽特在旁默默陪伴,她是个文静的女孩,看样子比埃莉诺要小一岁。埃莉诺感觉她的服侍有些不自在,毕竟她也算这里的女主人,但是伯爵的女儿服侍公爵家的女儿,对伯爵是一种荣幸。她的哥哥马特,小时候就曾经到萨瓦隆公爵那里当侍从。
到了卧室木门前,埃莉诺说道:“谢谢,玛格丽特小姐,我自己想休息一下。”
“那就不打扰了,埃莉诺小姐。”
“再见。”
埃莉诺躺在柔软的床上,心里想着公爵的命运。罗兰爵士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对瓦里纳伯爵也有些不适,所以休息完就去塔楼上瞭望了。埃莉诺走到窗边,看见城外还不断有逃难的平民和贵族们。有些从西维吉亚前来开会的大小贵族,也逃难进了城堡,瓦里纳伯爵忙不迭招待。城堡内的空闲房间很快不够用了,那些小男爵们只得到下城区和平民挤在一起。
埃莉诺重又躺下,脑中闪现着无数杂乱的念头。雪白的床单衬着雪白的肌肤,埃莉诺慢慢沉入梦乡……
“小姐!小姐!”重重的敲门声如攻城锤,砸在木门上。埃莉诺惊醒过来,急忙套了一件外衣,打开门。是罗兰爵士。
“公爵到了!”
埃莉诺跟着罗兰爵士,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无尽的旋梯。大厅内,瓦里纳伯爵和其他逃难的贵族都在等着威克伍德公爵的到来。埃莉诺心跳不已,挤着占到了最前面。
威克伍德公爵穿着沾着血和雨水的盔甲,进入了大厅。衣冠严整的逃难贵族们肃然起敬。萨瓦隆公爵由儿子康拉丁陪伴着走进大厅,盔甲上也是刀痕累累。除此三人外,只有两名骑士陪同。埃莉诺仔细看了看,没有那个棕发的佣兵。她心中顿时充满伤感和失落。
“埃莉诺。”威克伍德公爵紧绷着的脸上露出笑容,走了过来。埃莉诺让他粗糙的手套摩擦着自己的脸。两人眼神相对,心中说不出的酸苦。
“欢迎二位,在这不幸的时刻,两位的回归却是维吉亚的幸福啊!”
“是啊!”
“威克伍德公爵万岁!”
“萨瓦隆公爵万岁!”
“可是……”瓦里纳伯爵面露难色,看着威克伍德公爵,说:“教皇大人呢?”
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先看看冷着脸的威克伍德公爵,再看看受伤沉默的萨瓦隆公爵。
“我们被骑士团袭击,分散了。现下,教皇不知去向。”萨瓦隆公爵有些垂头丧气地说。
“不,我们还有一个骑士和教皇冕下在一起。”威克伍德公爵的回答在众人中引起一片惊呼。
埃莉诺看着威克伍德公爵,小声说:“这个骑士难道是……”
威克伍德公爵点点头,埃莉诺吃惊又欣慰地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