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溪怎么就成男子了呢?其实就是银溪扮了男装。和祖修同行,装成男子可以避人闲话,路上两人以兄弟相称,所以佑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长得像崇龄的貌美男子。
褐色马长驱直入,已经超过了怀恩公公的车架,怀公公撩开轿帘儿,褐色马已在怀恩公公眼前。褐色马依旧没想停下来,前面正好有两个忘我厮打的顽童,见这高头大马突然出现在眼前,还如此凶狠,瞬间傻掉。这俩孩子再不跑,免不了马踏之灾。银溪终于追到褐马,此时祖修骑着马被人群挡得老远。银溪不会驯马,只能来硬的了。银溪抽出腰间长鞭,出鞭缠住马脖子,马为了挣脱使出浑身解数,一个猛力把银溪从马的这边抡到另一边,直接从马背上飞过去了,狠狠摔到了菜摊上。两个孩子看到银溪这小伙子摔成那样,吓得两人缩成一团。银溪为拖住褐马,出鞭缠住马其中一只后蹄,马在挣扎中将银溪拖出好远,好在是往回拖,反倒离那两个孩子远了,给了银溪周旋的余地。银溪注意到旁边有一个面摊儿,机会来了,蛮力拼不过,那就……银溪抽回长鞭,再次出鞭缠住马颈,绕过支撑面摊儿的木柱,借力猛拽。马喘不上来气,狂挣几下后就猖狂不下去了。银溪从路边抄起一根扁担,先连挑马腹两下,由于放手了鞭子,马有点缓过来了,想向银溪反扑,银溪站稳脚跟,立起扁担,高举过头,奋力敲下。马左右晃了晃,最后轰的一声倒地。即便是一个成年壮汉用尽全力也未必能把一匹高马打死,银溪一个女孩儿家,在别人看来是一个瘦弱的小伙子,围观的人纷纷拍手叫好。目睹全过程的怀恩公公阅人无数,当时就在心中暗暗地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勇武,机智,世间良才。佑樘看的可不是银溪的壮举,只是沉醉在那张脸上,勾起他温柔记忆的脸。醉汉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副讨债的嘴脸,“好小子,刚买的马就给你打死了,你得给我偿命。”周围人瞧出了这醉汉想讹诈,开始谴责他,七嘴八舌。银溪哪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刚才是制服马累得说不出话,缓过来就继续战斗,“你知道那匹马为什么发疯吗?无非是你让它厌恶,连畜生都讨厌你,还有脸在这让我偿命,那疯马撞坏的东西、撞伤的人,你怎么收场?”愤怒的民众骂声更甚。祖修此时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银溪看到祖修心里就有了底。醉汉酒还没醒,嘴都不听使唤,还想还嘴:“你这死小子骂老子猪狗不如,是畜生,谁给你的狗胆?!”
“唉,你不要自暴自弃嘛,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妈的,你知道老子是谁吗?知道我干爹是谁吗?”“不好意思,在下一个畜生朋友都没有,也不屑于关心它们的兽行。”“老子干爹是宫里的梁公公,老子虽没有一官半职,可现在把你拉到凤阳府衙,照样治你的罪,我现在就找人抓你!”“厉害啊,干爹都是个没根儿的东西,看来你也……”“你找死啊你,今个儿不灭了你,老子跟你姓!”“慢着……”车架中传来冰冷的一声。醉汉:“你又是谁?有胆儿给老子出来。”怀公公悠悠下了车,一身蟒服,不少民众知道怀恩公公到此处司香,议论开来。银溪听到他也是个公公,感觉背后让人打了一棍子,因为刚讽刺了太监,这怀公公不会动气吧,毒舌归毒舌,怀公公算躺枪,银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啊。那醉汉看出怀公公不是一般人,还是死撑:“你……你不就是个烧香的吗?出了宫,还装什么。”怀公公抬眼看了醉汉一眼,那醉汉马上就吓得浑身乱颤。怀恩公公不是长得有多可怕,多年来在宫中当差,有那种威严,“刚才那小子斗马的时候踢到了咱家的箱子,那里可都是贡品,他这样就相当于忤逆我大明先祖,咱家要带他到府衙好好说道说道。”银溪心里犯嘀咕了,根本就没碰到箱子啊,根本就是找一个能抓走自己的理由,但就只因为刚才一句话吗?“好,好。”醉汉连声应允,找到个台阶下就快逃了。几个人靠近银溪来逮人,祖修想来硬的,准备拔剑,银溪使了个眼色,告诉祖修把小白兔找回来就行。银溪就这样被带走了,佑樘紧随其后。
最后还真进了府衙,银溪却没下狱,只是被安排在一间厢房等候。银溪心里有了底,素闻怀恩公公正气凛然,应该不会跟自己一般见识,要不现在早就大刑伺候了。
怀恩公公本想做个样子就放银溪出去,刚要张嘴放人,佑樘进来了。怀恩一见佑樘傻了眼,开什么玩笑?!太子怎么跟到这里来了。佑樘说明来意,怀公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回去了?抛却皇家身份?找到母亲远走高飞?哪来这么多疯狂的想法?
怀恩:“这都行不通,还是赶紧回去吧,宫里应该乱了套了。”怀公公惊吓过度,一杯茶端了好久,一口没喝。
佑樘:“我是怎样的人您清楚,出了这一招也是被逼无奈,父皇铁了心要废我,废完之后就是杀了我,把命丢在宫里我不甘心,我必须要去见母亲。”
怀恩:“咱家也赞成你的推测,金雪凝代替了淑妃娘娘,可天下之大,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会回大瑶山呢?”
佑樘:“那是母亲的理想,她一定回去了。”
怀恩端着茶直抖,苦苦哀求:”你知道后果吗?”
佑樘:“无非就是死,与其冤死在宫中,不如逃到天涯海角,至少不能让万贵妃笑着看我死。我知道公公会劝我,但我意已决,此次来的目的除了道别,主要是有一事相求。我这样私自离宫,清宁宫的人怕都会受牵连,公公虽不在宫中,但司礼监还是您的司礼监,可否护他们周全。”
怀恩:“老奴只得竭尽全力。”怀公公知道劝不住了,老泪纵横。
佑樘:“怀公公多看我两眼吧,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怀恩:“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要自己保重,你这条命都不知是用多少人命换来的,咱家当然也不想你不明不白死在宫里。但是,你记住,一旦有机会,一定要认祖归宗,拿回你应得的东西。”
佑樘:“佑樘明白,紫龙玉佩我还带在身上。以后我就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眼前了,我的出现,对你们,对我,都太危险。”
怀恩:“明白,明白,但你要答应带一个人。”
佑樘:“我还想求您放一个人。”
怀恩原想放了银溪,现在不得不改变策略。怀恩来到厢房,让佑樘屋外等候,反正佑樘在屋外也能听清屋内的一切声响。银溪都等得有点急了,听到有人通报,一下从椅子上飞起来。
银溪:“草民参见公公。”
银溪并无惧色,反倒有一丝开心,怀恩便问:“怎么?不怕?咱家是来治你罪的。”
银溪:“向来大家都称怀公公刚正不阿,您一定知道我没有动祭祀用品,原来我还担心公公怪我口无遮拦,但既然把我安排在这里而不是牢房,相信公公是懒得跟我计较。”
怀恩一听这话,感叹银溪聪明,大喜,“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你,毕竟你欠我一个人情。”
银溪糊涂了,怀公公另有目的?
怀恩突然一改严肃姿态,双膝跪地,“实不相瞒,咱家是有事相求。”
“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要不我喊救命了,您怎么能跪我呢!”
佑樘在屋外听到这些,方知怀公公向银溪下跪了,想进屋阻拦,想到怀公公说银溪不答应就不出现,就停住了脚步。
怀恩:“公子不答应,咱家就不起来。”
银溪:“先说要干什么吧,快起来说。”
银溪去扶,怀恩仍旧不起。
怀恩:“咱家有一世侄,因为受继母欺压,现在必须要离家避难。我侄儿想去找他被继母逼走的娘亲,要去广西大瑶山,一路上要防他继母迫害,又怕有山贼,我侄儿体弱多病,希望能有您这样武功高强的公子从旁保护。”
银溪是要去万里石塘接柏公子的,可是原本只有祖修去接的,自己抽身帮了怀公公也是可以的,尤其自己欠怀公公人情。
怀恩期待着银溪的回答,一直盯着她看,看着看着,看出了点破绽,这位公子怎么一点男子特征都没有呢?
银溪禁不住怀公公一直看,扮男装心虚着呢。
银溪:“好好好,我答应,快起来,起来。”银溪扶起怀恩。
怀恩:“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怀恩越看越怀疑,“公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咱家多嘴问一句。你……你……是男子吗?”
还真的被看出来了,银溪故作镇定,说:“您怎么也这么认为,我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啊。”
怀恩:“那你怎么没有一点都……声音也……”
银溪:“我……我……我那个,”银溪一下不知如何辩白,心中在想,你一个太监,怀疑我是不是男子?“我还在发育……没,没长完。”
怀恩公公听了这个答案不知说什么好,管他呢,是男是女又怎样,要的是他当街打死高头大马的本事,佑樘也看着像个女孩儿。
怀恩:“咱家多疑了,公子你长得太俊俏,对不住了。”
混过去了,银溪松了一口气,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怀恩:“那咱家就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世侄,他跟你一样俊俏得像姑娘啊。”
佑樘从外面缓缓进来,银溪看到他忽觉有些酸楚,仔细想想不认识,没见过,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佑樘呢,死死盯着银溪的脸,崇龄有兄弟?印象中没有啊,有也该是小她好几岁,不可能长这么大,难道仅仅是相像?
怀恩:“来,这是我侄子,朱孝。还没请教公子你尊姓大名。”
银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啊,说姓银?这姓太少见了吧,告诉怀公公自己没姓,又得多生怀疑,那就……
银溪:“在下姓柳,柳银溪,金银的银,溪水的溪。”
怀恩:“金银不取金,海溪不要海,公子名中显出谦忍啊。”
银溪:“哪里哪里。”银溪看出了佑樘眼神中的重重迷雾,感到不自在。
怀恩:“咱家的世侄现年十四岁,柳公子呢?”
银溪:“我……”银溪不知道自己多大,实际上她和佑樘同岁,但出于一种想做大哥的心态,“我十五了。”
怀恩:“那你就是阿孝的大哥了。阿孝,叫柳大哥。”
银溪其实正等着有人喊她大哥的,但佑樘双眼落在她身上,想说话,最后又没说出来,搞得大家都尴尬。
银溪为了缓和气氛,只得说:“岂敢岂敢,就大那一点而已,我的武功也不是很好,给朱公子当大哥不够格,算了算了。”
佑樘还是说不出话,在他看来,这就是在叫崇龄大哥,怎么能叫的出口呢,看来这一路最大的祸患不是追杀,而是抛掉面前这男子是崇龄的念头。
折腾了一天,怀恩请银溪留宿府衙,还邀了祖修。
银溪正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启程,却有人通报要到院中见怀公公。银溪觉得奇怪,只是不得不去。
银溪:“公公叫小人来是要……”
怀恩十分平静,说:“有一些事还要交代。”
银溪:“还有什么?”
怀恩:“就像你说的,太监是没根儿的人,咱家没有孩子,所以我这世侄对于我来说就是亲生儿子。”
银溪:“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怀公公对朱公子是父母之关爱。”
怀恩:“更重要的是,咱家并不是要你送他到广西,而是到广西寻完人后,不论是否找到了人都要把阿孝带回京师。”
银溪:“这是为何?那岂不是又陷入危险?”
怀恩:“阿孝死也要死在家里,作为朱家子孙死去,这也是他母亲的意思,太(子)……阿孝他还太小,一些事他还看得不够透,这回是他意气用事了。”
银溪:“他为了活命这样做很对啊。”
怀恩一听银溪这话暴怒,吼道:“你懂什么?他漂泊在外也是一生都处在危险之中,能活到哪日谁都不知道,何况已经有那么多人为他而死,他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天下人”都出来了?什么情况?银溪完全被吓住了,无法思考,“那,他要是不愿意呢,我得……”
怀恩:“绑也要绑回京师,你有这个能力,他的那点本事斗不过你,尤其……”怀恩迟疑没说,他也看出佑樘看银溪眼神不对,询问佑樘也不说,但他肯定佑樘很在意这个人,应该不会伤害他。
银溪:“尤其什么?”
怀恩:“没什么,这有一把重壬剑,虽不是什么尚方宝剑,但也是削铁如泥的宝贝,你的鞭子使得很好,但很难制敌,这把剑一来让你防身,二来充做信物。”
银溪:“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杀人?”
怀恩:“能杀则杀,记住,此行对你不利的人都不是可以报官索命的人。”
银溪算是明白了,这个拜托表面像押镖一样,实际上像个无底洞,可以杀人?也就是说杀我的人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朝廷通缉的人。已经答应了,反悔的话,怀公公可能不会放过自己。求祖修帮忙的话,他一定会帮,那柏公子谁接?还可能置祖修于险境,这次只能硬着头皮扛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