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衣服给阿孝穿上了,之后呢?”小芹问。
这时,吴废后已经把魏太妃抬到密室门口,魏太妃还被吴废后套上了朝鲜服制。
“娘娘,你动了韩丽妃的东西,动死人的东西不好吧。”
吴废后依旧淡然:“死人的东西能救三个活人,为什么把不用?我房里桌上有封信,亲自交给怀恩公公,最重要的是,安全地将阿孝送回安乐堂。”
小芹也照顾阿孝四年多了,总有些舍不得,禁不住要确认一下:“送回去?真的送回去?他回到安乐堂一定不会像在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吴废后一下打断小芹:“他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吴废后眼神坚定,有些发飙,吓坏了小芹。小芹立马去带阿孝出来,那套太监衣服有点大,拖到地上,阿孝总踩到,没走几步就好几个踉跄。
吴废后几步跟上阿孝,抓住阿孝衣服的腰部,拇指向上推,把多余的部分卷起来,说:“抓好。如果因为这种原因跌倒,是不是太可笑了。”吴废后蹲下后就可以与阿孝平视,阿孝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吴废后,原来那双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殷切期望。阿孝呆住好久,才开口:“嗯!”
吴废后就这样看着阿孝离去。吴废后从没有过孩子,但她是一位母亲。
吴废后继续手上的事情,她将纪小娟刺下的钗拔出,重新插回魏太妃背上,另拿一只钗。这支钗也是韩丽妃的遗物,比大明普通的钗粗大一些,吴废后对准魏太妃胸前的伤口,又一次猛刺下去。
纪小娟吓得走路直飘,就这样“飘回”了冷宫。谁都不要出事,求求老天爷了,求求各路神仙了,纪小娟只能这样祷告着。
等小芹安顿好阿孝回到长阳宫,眼前的一切让她可以足足做上半年的噩梦,在原本魏太妃尸体的基础上,吴废后身上有好多刀口,鲜血直流,地上还放了一把短匕首。
“娘娘,娘……”小芹见鬼了一般,“这是您……自己……”
“记住,你只知道眼前的一切,刚才的事你什么都不没看见,你是听到我的尖叫声才跑出来的…………”
天黑下来,正是晚膳,宫人们忙碌的时候。这时候平时最不得闲,今天大伙儿停下了脚步,都在看……“娘娘,娘娘,不要这么跑!要先止血啊!”小芹拼了命地在追吴废后。吴废后光着脚丫,身上的伤口不住地流血,滴了一路,她失心疯了一般,狂叫:“救命啊,太后救我啊,韩丽妃来杀我了!救命啊!”吴废后就这样一路狂奔到仁寿宫。
太后已经收到吴废后朝她这里来的消息,大惊失色。吴废后是先皇真正认可的皇后,名门之后,贤淑可人,如今怎会变成一个疯癫妇人?太后正不解,吴废后已经冲进来了,她已经疯到无人敢拦的地步了。
吴氏:“太后!韩丽妃要杀我!”
太后见吴废后鲜血,不敢直视,呵斥道:“你可真是疯了!那韩丽妃都死了多久了!”
吴氏:“您看我这一身伤,都是她刺的!”
太后:“不要妖言惑众,搞得宫中人心惶惶的。”
吴氏:“魏,魏太妃用匕首攮我。”
太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赶紧问:“什么!魏太妃?不是韩丽妃吗?”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杜右急匆匆进来,说:“太后,刚才,有人禀报说,魏太妃死在长阳宫了。“
太后听完一头雾水,说:“吴氏,你给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吴氏:“午后我到后院散步,居然看到魏太妃穿着朝鲜人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看到我就刺过来,还一直叫,不要拉我殉葬,我不要死,我杀死你,杀死你!我实在太害怕了,就拔了自己的钗刺她,她好像感觉不到疼,说什么与其你们动手不如我自己来,然后,她用自己的钗刺死了自己……”满屋子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太后:“也……也就是说,韩丽妃的鬼魂附了魏太妃的身……”
吴氏:“就是这样,密室的门还开着。”
…………
吴废后的谎言,有人信,有人不信。想想吴废后与魏太妃没什么交集,没什么杀人动机,没必要编什么故事,但宫中又忌讳有个鬼有个魂的。最后对外宣称魏太妃因病去世。
后来长阳宫的后院和密室都被封了。吴废后还是被安置在长阳宫,这是万贵妃的意思,若是有鬼,就让鬼直接折磨死吴废后。
阿孝重回安乐堂,怀恩公公做了安排。
自己亲娘死得不明不白太让人不能接受了。徽王想彻底调查,却被禁止。半个月后,魏太妃的事被彻底压下来。
徽王怀疑是太后所为,但空无证据,加上太后身份特殊无法撼动,他只能采用另一种方式报仇,就是登上皇位。
徽王开始接手母亲的工作,继续疏通关系。自身则更加关注朝政,不管皇上喜不喜欢,他总是出现在皇上身边,有时会谈论国家大事,有时端茶送水,什么都做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徽王并没有什么能坐实的罪名,还有一些人欣赏他用心朝政,孝敬兄长。
阿孝挪进安乐堂,又面临了衣食的短缺,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宫外购置。雪凝托怀恩公公拿到了买办宫女的差事,平日正常工作,宫中有急需要买的东西就会有出宫的机会。从前雪凝去冷宫,一是照顾纪小娟,二是躲避万贵妃。当年送药给纪氏,韦兴亲眼看到纪氏喝了药,所以万贵妃可能没想到雪凝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雪凝这几年活得很小心,再没在万贵妃面前出现,她和纪氏的关系也没进万贵妃的耳朵。但雪凝明白,没有不透风的墙,等阿孝的事情暴露,纪氏再度成为万贵妃眼中钉时,自己很难明智保身。
阿孝到了安乐堂之后,更方便纪氏看儿子了,纪氏终于可以与阿孝多一些亲子时间。阿孝则有了一个更正常的环境,方便他认知世界。除此之外,阿孝遇见另一个人,一位识文断字,满腹经纶的太监——覃吉。覃吉已在宫中多年,病重时被送到安乐堂,谁知他命大,病一天天自己就好了。安乐堂的太监谁都不说,但心中都有数,阿孝是以怎样的身份存在着,覃吉于是冒出了留在安乐堂陪阿孝的想法。覃吉经常给阿孝讲外面的世界,口述一些经典文学作品。阿孝接受能力很强,不久覃吉就觉得有让阿孝开始系统读书的必要。于是,雪凝就想趁着出宫采办给阿孝弄套教材。出来之后,雪凝才意识到,自己没读过书,买什么呢,还有就是钱不够。阿孝到了安乐堂后,时常生病,体质变得更弱,买药的钱用了太多。这时,雪凝不得不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金冰凝。管金冰凝要些钱就如入虎穴一般,雪凝要过几次后就不再去挑战了,想想几年没联系了,今天只能厚着脸皮去一次。
金雪凝刚走到张宅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谩骂声,金冰凝又在冲崇龄发火。雪凝进门看到了乖乖挨骂的崇龄。知道姐姐有个孩子,今天第一次见到,骂不还口,脾气与金冰凝大相径庭,倒是遗传了金冰凝的优点,长得极漂亮,而且眼睛非常有神。
金冰凝以为妹妹又来要钱,让奶娘把崇龄带下去。崇龄进屋就问奶娘:“那个人是谁啊?”奶娘回答:“你的姨妈,她是你娘的妹妹。”“啊?我娘有妹妹?”崇龄甚为惊讶,母亲从未跟她说过,准确地说,金冰凝除了骂她,没怎么跟崇龄正常说过话。“那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崇龄问。奶娘:“应该只有这一个吧,我只见过这一个。”
金冰凝:“这次不要钱改要书了?你以为我这里是干什么的呀?还有,从我这儿拿的钱不用还的吗?”
金雪凝:“不要多,给我几本小孩看的就行,有孩子要识字。”
金冰凝:“你不会跟谁生了个野孩子吧?”
金雪凝:“你说话好听点行吗?”
金冰凝:“还怎么好听?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没跟着你沾光也就算了,还得给你钱,谁知道你干了什么?”金冰凝说完就进了自己屋。
雪凝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出了张家大门,雪凝衣角被拉住了,转过身来,原来是自己的小外甥女。
崇龄:“姨母,我这里倒是有几本看过的书,你可以拿走的。”崇龄递给雪凝七八本书,雪凝不识字,只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女孩子,咋读了这么多书了。
雪凝:“你叫什么名字?”
崇龄:“崇龄,张崇龄,书上都有我的名字。”
雪凝:“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崇龄:“成化六年二月二十九日。”
雪凝:“那只比阿孝大一点啊,你也五岁。”
崇龄:“嗯?”
雪凝:“这些书我拿走你怎么办?你娘她……”
崇龄:“这些都是我誊写,原版还在。对了,不是要识字吗,给,笔和墨,”崇龄递上一个小包裹,“这些东西我多着呢,放心用。”
雪凝当晚就把东西送到了安乐堂,还把拿到东西的全过程告诉了阿孝。
阿孝:“我能见到那个小姐姐吗?”
雪凝:“现在不行啊,等阿孝熬出头,请崇龄姐姐来宫里玩吧。”
阿孝:“嗯!”
第二天,覃吉开始了正式教学,看到五岁孩子抄的书大为惊讶,字写得真是隽秀。
覃吉:“这里有《三字经》,还有《千字文》、《百家姓》,从哪本开始学?都很适合识字的。”
阿孝:“从这里开始。”阿孝指着崇龄的笔。
覃吉接过笔,说:“这里?”这笔上刻了三个字:张崇龄。“先学这三个字?”
阿孝:“嗯!”
覃吉:“笔主人的名字吗?”
阿孝:“是的,听说是个很漂亮、很聪明的小姐姐。”
覃吉想,这孩子这么小倒挺有花花肠子,摸摸阿孝的头,说:“成!就学这三个字。”
“张崇龄”这三个字是阿孝最先会写的,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对于自己是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