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SH,可谓翻天覆地,有两件大事萦绕在茶余饭后。
一是原QH省省委副省长陈清亮近期被调任为SH市市委书记,从一个省级干部变为一个市级领导,近六十岁的老陈似乎在走下坡路,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明降暗升,铁树开花般的第二春。
另外一件,是本市颇有名气的一家家族企业庄盛集团的董事长庄汉卿突然宣布退位,继任的是大儿子庄成鲲,原本挺稀疏平常的一件事,却因为有小道消息称,老庄传位的是个养子,他的几个亲生儿子却没从中捞到一点好处,平添了几分稀奇。很多吃饱了没事干的升斗小民以此作为谈资,大叫老庄岁数大糊涂了,转眼便把那让普通人眼红成疾的家产让给了外人,怎么自己就没那个命,没遇上这么个干爹?媒体也是见风使舵,报道的重心也都转移至此,一时倒冷落了新官上任的老陈,对此庄盛方面却没有向外界解释什么,只是内部有条不紊的做着改朝换代的准备,这就让那些饱具八卦心理的人,心中如猫抓了一般难受。
夜SH,BlueQueen酒吧。
庄枫独自喝着闷酒,对面坐着一脸不自在的庄庆生,只见他目不斜视,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但凡有人从身旁经过,他总是会忍不住偷看一眼。
“二哥,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庄枫满脸郁闷,在接二连三灌下几杯烈酒后,略微现出醉态:“现在全SH都说我爸疯了,我很想反驳,但事实却活生生地摆在眼前。”
庄庆生知道巨大的落差使他心里很不好受,这种感觉自己也有,却不强烈,也许倾诉出来才是最好的发泄,所以他只是动了动嘴巴,没有打断,也不安慰。
“什么公平竞争,什么量力而决,都他妈是狗屁!他庄成鲲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老头子要把庄盛交给他,却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或许是过于激动,庄枫猛地靠了过来,有些粗鲁地揪着庄庆生的衣领,近乎疯狂发问道,见后者有些躲闪,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冷笑道:“二哥,你可不能再让我感受到人情冷暖了。”
庄庆生知道庄枫以为自己也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当下一阵不快,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寒声道:“你喝多了。”
庄枫不以为意,坐开稍许后,继续拿起酒杯。一阵高跟鞋声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庄庆生扭过头去,发现依然不是自己期待的那张脸庞,不由一阵失落。
“哟,庄少,什么事这么不开心,也不叫我陪你喝上一杯?”若蝉冲庄庆生点了点头,风姿卓越地走到庄枫身旁坐下,用风月场上惯用的腔调说道。
庄枫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忽地像发了情的豹子一般飞扑到她的身上,捧起那张妩媚的脸蛋,一阵乱啃。
“庄少…别…呀!你弄疼我了。”纵然若蝉见惯了场面,也经历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乍见一向风流却不失风雅的庄枫竟也会如此粗鲁急性,顿时花容失色,方寸大乱。眼见他即将当众撕开自己的衣服,若蝉本能的挥手反抗,却不料挣扎之间竟无意打中了他的鼻梁,很快,一股鲜血顺着鼻筒直直流下,吓得她整个人都呆住了,结结巴巴道:“庄少我…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竟也忘了拿起桌上的纸巾帮他擦拭。
庄枫只觉得人中处一阵火热,用手一摸,鲜红一片,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若蝉一把推开,低吼一声:“滚!”
若蝉突然受力,失去平衡跌在地上,但见庄枫怒不可揭,一时也不敢上前安慰,只得楚楚可怜的跪坐在地,眼巴巴地看着他。一旁的庄庆生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伸手将她拉起,又小声说了句:“你走吧,这里交给我。”
若蝉看了看他,又扫庄枫一眼,凄然一笑道:“谢谢秦公子。”
庄庆生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客气。若蝉再次谢过,也不敢再看庄枫一眼,扭着腰肢就要离去,不料才刚迈开一步,胳膊却被一只手拉住,她吓了一跳,以为庄枫还不死心,待到看清是那个正人君子秦公子,神情才舒缓开来,换而代之的是一脸不解。
“那个……”庄庆生欲言又止,最终下定决心,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问道:“苏荷,不,苏墨宜怎么不在?”
若蝉先是迷茫,接而似是想起他说的是谁,平静道:“那姑娘只在这上了一晚班,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庄庆生松开她的胳膊,一脸无精打采,但想到苏荷终究没有继续混迹在这声色犬马的地方,却又觉得一阵宽慰。
“哼,只认钱不认人的臭婊子,还不快滚!”庄枫如旱地惊雷的骂声,吓得若蝉匆忙而逃,狼狈至极竟忘了搔首弄姿。
庄庆生皱了皱眉头,看了他一眼,神情略显古怪,此时庄枫的脸上已经不见了丁点怒意,两人视线相对,又是一阵无语,但他们的嘴角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若蝉趁着没人注意,来到酒吧三楼长廊最顶端拐角处的一个包间门口,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这才推门而入。
包间里灯光阴暗,却依然能分辨出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那里,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戴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文稳重,另一个年纪稍大,脸上有不少的皱纹,但精神不错,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
“怎么样?”见她悄无声息的进门,年轻人第一时间注意,并问道。
若蝉先找位置坐下,分别看了二人一眼,脸上风情尽敛,哂笑道:“还能怎么样?像个疯子似的,除了喝酒就是大呼小叫,已经骂骂咧咧一个晚上了。”她边说边拿起桌上的一杯鸡尾酒,缓缓端到嘴边,有点惋惜道:“不过倒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年轻人听完她的话后,神色舒缓,仿若放下心中一块石头,先开口道:“若蝉你无须自责,我让你去只是想打探一下他的态度,并没指望听到些什么,这个结果不错,我很满意。”
一旁老者不无担心道:“四少爷如此表现,也属常情,但以他的性格,只要平复下来,必然会有所行动,大少爷最好小心为妙。”
“心中想着什么,脸上写得一清二楚的人,能有什么威胁?怕就怕他暗地里下绊子,如果明着来,我举手欢迎,全SH谁不清楚我是老头子钦点的,他庄枫蹦得再欢腾,在别人眼中也是个心怀怨闷的跳梁小丑。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枚我的暗棋,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动用的。”年轻人嘴角飘过一丝轻蔑,很是不以为意,老者还想再劝,他却脸泛不悦,以一句“猛张飞尔!”阻挡过去。
见到那张自得中透着狂妄的脸,老者顿感一阵陌生,他实在无法将那个谦逊沉稳的青年和眼前之人联系起来,也正是这种经过长期伪装,猛然撕开面具后的嘴脸,才最能让人感到狰狞。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临阵倒戈的举动,明智是否?
年轻人只得意片刻,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突然想起老者之前说过,自家的老头子似乎很看重的那个不知从什么旮旯里钻出来的二弟,甚至还三番五次地拿他和自己比较,这听起来或许很可笑,但却不能大意,栽在不起眼的小人物手中的事例,从古到今数不胜数,为了谨慎起见,他又问若蝉道:“和他一起的那人,有什么举动没?”
“你说秦公子?”
年轻人点了点头,懒得向她解释庄庆生的身份来历。
若蝉仔细回想一番,道:“我去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人面色不善,那个秦公子一个人坐着,不喝酒也不说话,脸上看不出表情,后来我被庄枫推到,他倒拉了我一把,其他好像很正常。哦,对了,最后他还向我打听了一个坐台女的下落。”
“坐台女?”年轻人疑惑道,对面的老者脸上也是好奇。
若蝉解释道:“好像姓苏,只在这坐了一个晚上的台。”说着,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笑非笑道:“挺有姿色的一个姑娘,不过就是开口狠了点,刚来就问我有哪个客人能掏出一百万来,刚好当时秦公子他们在,我就让惜君把她带过去了,后来听说秦公子把她包下了。”
一晚一百万,这可是行界里的一个神话啊!就算是找个一线明星,差不多也是这个价,纵然若蝉觉得自己已经很高级,富贾名流也招待过不少,出手阔绰留下不菲渡资的大有人在,但比起苏墨宜这只敢于狮子大张口的初生牛犊和冤大头秦公子的一掷千金,她只能感慨:人比人,气死人!
年轻人和老者四目以对,这次二人倒是想法一致,几乎异口同声道:“吕奉先!”
除了没有那身傲人的武艺之外,其他都太像了,好色,败家,呃!严、庄、秦……
庄枫本就是个没城府的酒色之徒,现在再加上个臭味相投的庄庆生,两人联起手来逛逛夜场,或许还能刮起些风雨,至于玩勾心斗角,庄成鲲觉得自己已经高枕无忧。
黄浦江边,涛浪翻滚。
一个身材匀称,面目英俊的青年依靠着栏杆,将手中那不算太厚的一沓名片,利用手腕的巧劲,以打水漂的方式扔进江水中,他的神情专注,连贯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似乎乐在其中。
身旁那个高大清瘦的青年只看了一小会,便觉得索然无味,和其他小孩一样,他在十岁左右就已经不再接触这种无聊的游戏,对于一个乐此不疲的成年人,除了卖萌装嫩和精神错乱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敢不敢打个赌?”庄枫笑着转头,用一脸童真证明自己是第一种情况,只是看起来比较欠扁而已:“我能漂到那里!”他指着几十米外某朵不知名的浪花说道。
庄庆生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不信?”见他不以为然,庄枫很是受激。
“信!”庄庆生阻止了要用事实说话的他,隐蔽地指了指一个方向,淡淡道:“但我更信如果你再往江里扔垃圾,那边两个戴红袖标的人就会请你喝茶。”
庄枫不屑地瞥了瞥那两个偷偷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家伙,依然我行我素地将最后一张名片飘了出去,只见江上泛起一排连串的水花,像一支绽放的海棠,很漂亮,而名片最后沉落的地方,果然也很接近他之前定的目标。
“那边的,你干嘛呢。”果不其然,那两个协管一看就是好久没入账了,勾着眼珠子就等着庄枫犯在自己手上,两三步就赶了上来,生怕好半天才等到的鱼儿跑了似的。
庄枫懒得听他们墨迹,伸手掏出几张红票子,轻轻一扬,很嚣张道:“请你们喝茶!”说完手便一松,任由钞票飘落在地,看也不看的扭头离去。
俩个协管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没看过暴发户,但如此跋扈的还是第一次遇到,交个罚款都这么蛮横,好像自己还有理了。不过他们最多也只是腹诽几句,口头上的痛快却没敢找,毕竟人家钱都给了,还给得很多,快够上几个月的份额了,至于态度怎么样,那就是个人素质问题,自己想管也管不着,自我安慰一点说:看这小子大手大脚的,穿得也不差,弄不好就是个有背景的主儿,万一踩着个硬尾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犯不着!
见二人屁都没放一个,还貌似很开心地捡着地上的钱,庄庆生啧啧称奇,倒不是鄙视他们的势利,就觉得庄枫这手潇洒至极,将一个挥霍无度目空一切的富家子弟演绎得入木三分,他曾经倒是幻想着也能这么横行一次,只是看着那么一把钞票,眨眼就这么扔出去了,虽说不是自己的钱,但看着也心疼啊,显然这纨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SH遍地是黄金,能找到的人却很少。”庄枫走在前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很多人都像他们一样,为了蝇头小利,放弃自尊,迷失了自己。”
庄庆生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有点好奇他怎么会和自己讲起了大道理。
“二哥,我们不一样,能让我们放弃自尊的,可不是眼前能看到的东西。”庄枫指了指江那头的建筑,似有深意道。
“我知道,否则我不会答应和你演这场戏。”庄庆生停下脚步,脸上古井不波,深沉道。
庄枫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笑脸相迎道:“看来你是真想通了,但不要误会我是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和你一样,我也是为家族着想。庄成……大哥的事我也和你讲过,他表面上或许和我们称兄道弟,心底却不一定向着庄家,爸他打下这片江山不容易,作为子孙我们有责任保全它。”
“我知道,我会和你站在一边。”庄庆生淡淡道。
庄枫拍拍他的肩膀,很真诚道:“应该是我和九江站在你这边,你才是庄家真正意义上的长子,最后掌家的也一定是你,我们只是从旁辅助而已。”
庄庆生波澜不惊,没有惊喜也没有恐慌,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试图从那人畜无害的笑意中分辨出几分真假。
庄枫本以为他会推让一番,但见他不动声色,似乎深以为然,心中忍不住讥笑,但表面依然冷静,分析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依然是处在不利的位置,最正确的做法就是避其锋芒,韬光养晦,相信今晚这场精彩的演出,会让庄成鲲暂时对我们放松警惕,争取到一些时间。”
庄庆生深有同感,却是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听说你后天要被送回美国?”
“哼!老爷子雷厉风行了一辈子,想不到老来却瞻前顾后的,他倒是认准了我们算计不过庄成鲲,居然让了那么大的步,不过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不会服的,先不说家里的事,就算只为了小棋,我也不可能走。”
庄庆生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这小子有了男子汉气概,看来他对琴棋并非逢场作戏。
“我会说服老爷子暂时让我还待在锦沪,车行那边是个不错的基石,二哥你把握好,以后可能用得着。”此刻二人已经走出好远,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苏州河畔,庄枫驻足在外白渡桥上,怔怔地看着河水流淌。
庄庆生一脸茫然。
庄枫惊讶道:“你不会一直以为那真是个破烂车行吧?”见庄庆生一脸苦笑,算是默认,他也来不及数落,解释道:“说起来,我们庄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兄弟车行可以算居功至伟。它诞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创始人叫成秉义,也就是庄成鲲的亲爹,我们家老爷子最初就是跟着他当修理工的。那时候的SH虽好于解放前,但也不太平,机会很多,成秉义本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只求自保,但总有被欺负上门的时候,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但时间长了,这好好地生意也被搅得难做了,他一气之下,纠集了百十个手下和周围工厂里的工人,成立了一个叫‘新东会’的小团体,专门抵抗那些滋事的泼皮。由于这些工人都是粗人,性子急,敢玩命,闹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事件后,倒是让新东会的名头打响了,但你也知道,混江湖这种事情是很难停下手的,这些人来自各个地方,脾气五花八样,很难管理,后来想着闯道更是没心思工作了,这让当时作为会长的成秉义很是没辙,他也明白纵火烧林出了手就收不住势的道理,知道要解散新东会几乎不可能,无奈之下他只能找出一个大家都服的人来管理,这个人就是老爷子。要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已然是个人物,有智慧有狠劲,义气更没话讲,那些看不上成秉义的工人,都唯其首是瞻,而新东会在他的带领下,日益壮大,俨然成为SH滩颇具影响力的一股势力。后来的事情,我也和你讲过,或许在常人看来不太光彩,但相信把任何人放在他那个位置上,也都会选择那么做的,若非如此,现在也不会有庄家的家大业大,光鲜的很有可能就是他成家,所以一直以来我对庄成鲲都心怀芥蒂,怕他隐忍报复,这并非空穴来风。”
庄庆生内心震荡,想不到那看似破败不堪,养着一群寄生虫的车行居然还有此等辉煌的历史。
“不过后来家里将一些见不得光的行业都漂白了,车行那边就没再经营,但老爷子是个恋旧的人,一直把它当做一份怀念供着,现在里面已经没几个当年叱咤风云的新东会旧人了,大多是些他们的后辈,被称之为闲人,倒也符实。”见庄庆生十分入神,庄枫竟莫名其妙升起一种放虎归山的心境,这倒和当年的成秉义颇为相似,他隐约觉得后悔,当下略为心虚地补充了一句。
庄庆生颔首以对,似乎也觉如此,但在他心中,却已有猛虎吟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