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老狐狸已经找到废帝,正暗中遣人秘密转弱水一带回京,天下大局之变,从此始矣。昔日,闻人胤未斩草除根,今日春风吹又生,埋下的祸根终于开始腐烂,京歌这块人人觊觎的肥肉,吸引的秃鹫可不止一只!”莲生侃侃而谈,目光深远,心之所向,只在于战胜于朝廷,乱世出英雄,若非女儿身,她定要披甲戴冑,冲锋陷阵,挥洒一腔热血,不然,即为谋士,也定是做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
“你是说——”冷茉儿心上一惊,难道真的找到了被放逐大漠的那人?可是,孩提时代的那人就算再怎么本领通天,心智聪慧,匮乏食物水源,也不可能活下来啊!
“是真的哦!”莲生生平只敬三人,一曰奈洛斯格女帝阿真西娅,她出生于一个没落贵族家庭,却在奈落族存亡之秋力挽狂澜。受任于败军之际就,奉命于危难之间,以一介布衣女子的身份,在战火中涅槃重生,所带领铁狼军望风披靡,无坚不摧,拯救数万奈落子民,成为当之无愧的女战神!后来登上政治舞台,无可比拟的治国才能成就了她传奇而辉煌的一笔!二曰京歌素有“牡丹仙”之称的崇华皇后,美貌与智慧并存,善德兼济天下,据说,她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赶赴邕泽,只为赠百箪粮草救济穷苦受灾百姓,临行时的回眸一笑,竟然使邕泽的牡丹齐齐盛开,那一年的壮丽花海在史书上留下的寥寥笔墨,词穷到仅用了“莫争其姿”“盛状”几字形容。三曰云苍大帝伊藤丹?景策,不错,此人乃是茉裔和玄煜二人的父皇,莲生私以为此人之强处,一在于他有两个了不得的儿女,尤其是她家墨墨,二在于他谋略心机过人,凡是他处理过的案牍奏章,无不可以作为经典范本收藏,连夜诵读老狐狸以前的借与她的奏章批注,那些个构词遣句无不精妙绝伦,莲生曾一度赞叹此人城府之深,将众臣皆玩弄于股掌之间,常常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暗示或一句不经意的提醒,便轻而易举的实现了自我利益最大化,若为敌人,莲生只能为他的对手感到悲哀了。莲生有些后悔生不逢时,未能见到难得一觅知音,所以闲来无事之时,莲生常在脑海中设想有幸与之对弈,棋子厮杀的情景,心上不自觉的便会偏移产生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此人已达臻化之境,想必棋坛妙手会自叹弗如。
见茉儿有些发白的脸色,莲生知晓她的心思,她只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不可思议罢了,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其实当初她得知时也大吃一惊,同时这也意味着京歌之变已经迫在眉睫了。静下心来暗自思量,细细揣摩其中关节,其实也不难看出老狐狸的用心,他早就盘算好了一切,多年的处心积虑,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机关算尽,连兔子跑的陷阱都提早挖好,现下只等收获绞杀猎物了。
忽而,莲生脸色一变,指尖沾了茶水飞快的在小几上书写起来,越写心上越发惊人,她一会儿面色微愠,一会儿又笑逐颜开起来,脸色青青白白的来回徘徊,极像是突然发了狂病一般。半晌,她终于停了下来,指尖微点,点在了最后的两个水迹拼成的大字上,唇角得意的向上一勾,哈哈!原来她就是自投罗网的那颗棋子,无意插入了棋局的心脏,怪不得那一步步如此熟悉,这是景策大帝另类的手笔啊!这个局,这个局………莲生连连赞叹了好几回,双手一击,设得好啊!
茉儿不明所以的看着莲生手指的那两个大字——凌让,这不是废帝的名讳吗?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过人之处麽?不过,要真是回来了,那么…………
“他暂时是回不来的,但性命无虞。”将小几上的水渍轻轻一拂,莲生的眼中浮起晦暗不明的意味,她很喜欢这个完美的局,而且她也愿意做一回知音手上的棋子,那么,就让她帮这位苦心孤诣的帝王完成最后的心愿吧!
“你是说——?”茉儿怀疑的目光来回游移,似乎不敢确定些什么。
莲生嘻嘻一笑,拍了拍茉儿的肩膀,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意思就是说,三年之内,我们又要做一对同甘共苦的苦难鸳鸯了。”
茉儿穿了件软毛织锦披风,她的体质一向偏冷,受不得风寒,莲步轻移,合上了黄花梨小窗,柔柔的调子仿佛在撒娇一般,“你啊,又没个正经!”
挑了挑眉,莲生轻浮的靠在茉儿耳边,吐气如兰,笑眯眯的看她的耳朵变得粉嫩发烫,“哦,小美人儿,爷改天夜里来你香闺做一回偷香窃玉的风流采花大盗如何?”
“小心隔墙有耳,那些个耳朵们都往我院子里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呐!”茉儿一把推开莲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她注定是个被欺压榨取的主儿,而莲生她的大爷气场一开永远是东风压倒西风,她斗不过这在花楼里呆过好一段日子的小流氓!
“那群贼心不死的人竟敢觊觎我家墨墨,大爷我去让他们都洗洗干净脖子等着好了。”莲生摇了摇团扇,向茉儿抛去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儿,万般风流倜傥的袅袅而去。
茉儿解开披风的绒球丝带,揭开被子,兀自躺了下来,一阵困意疲倦之感渐渐袭来,合上眼缓缓陷入睡梦之中。已送完莲生归来的如意细心的为她捻好被角。行至放着蝴蝶兰瓷瓶的拐角处,悄无声息的燃了些安神香,轻轻摇着蒲扇驱香,一只手撑着下颌,那张可怖阴森的脸上露出了点点欣喜,她知道今日来得这位贵人是主子的旧友,和她畅谈一番之后的主子显然已经放下许多闷在心里难以言说的心事,见主子睡着后还微微的扬起嘴角,对于伺候茉儿多年的她,实在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主子曾说,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太多,羁旅客外,牵绊思念太多,不称心如意的人,事也太多太多,她不贪,一辈子尚且只要如意一回便可。当时的她,听了这番话毅然而然的选择了跟随主子进宫,她告诉主子,从今以后,她改名叫如意,只为她一人存在的如意。她怜惜这个把所有苦都咽在心里的女子,深宫寂寞,这样一个纤弱的纸人儿怕要夭折在那湍浑水之中,她想让主子活下来。就算明知道这个在将军府无比受宠的女子在宫里也许也能安然无恙,她还是未曾放弃过这样的念头。或许就是怀着这样一种无畏的精神,她宁愿放弃了姣好的容貌,整日顶着一张丑颜换得主子恬淡安宁的生活。但,她无悔,她只愿主子如意安好一生,于她而言,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