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细长的黑蛇鞭如攀爬的藤蔓环绕卷缠着红缨枪杆,蛇鞭上倒刺如麻,狰狞的蛇鳞缝隙间沁出冰冷透明的毒液,顺着密密麻麻的尖刺滴落下来,被染上毒液的草甸瞬间枯黄腐烂,顽强的生命力如水般瞬间流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茉儿不可置信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对真的是亲兄妹吗?
“别分心,苏大混蛋!”乌莹浅浅带着不满的口吻呵斥道,倒竖着柳眉,眼神责怪的往茉儿那儿一瞪,这个虚弱的外族女人还真是少见多怪!不过,看亲亲阿哥那一副无微不至的体贴样,这位娇滴滴的美人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她名符其实大嫂呢!
乌莹浅浅略带嫌弃的目光把茉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圈,倾国倾城的美貌,弱柳扶风的闺阁娇气,落落有礼,温柔贤淑大方,呃喝,这点倒是满符合京歌那些风流韵雅公子的审美观的。但请不要忘了,这是在茫茫云苍,看看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儿,纸一般单薄瘦弱的了了倩影,和她理想中强悍大嫂未免差距…………乌莹浅浅困难的咽了口水,迟疑了一下,嗯,怎么说呢?就好像青涩小樱桃和太空红苹果,简直是天壤之别!况且亲哥以后出去领兵打仗,她想找未来大嫂比划比划,你能想象小辣椒拿着鞭子死去活来的抽小白兔,涕泪纵横的虐人场景么?对此,她表示非常滴忧伤,摊着手无奈的叹了口气,亲哥啊,表怪你浅浅妹子不仗义,谁叫咱家那几口吃饭的碗扳着指头都能数清楚呢!坐享齐人之福这个伟大、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她就大发慈悲的交给你了。
茉儿一下子被风吹来的怨气冷气加身,不觉抖了抖肩膀,浅浅那毫不掩饰的火辣辣的目光让她满身的不自在,故意咳嗽了几声岔开这种被人挑肥拣瘦的怪异感,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打完就可以走了么?”
乌莹浅浅贼贼的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荡了一圈,了然于心的点点头,倒执鞭子往上使劲儿一拽,本来缠得死死地的蛇鞭灵活的卷起乖乖收在了腰间,吊儿郎当的踢脚,摇晃着马靴上挂着的一串火红铃铛,泠泠作响。
“饶是勇士的铁壁铜墙也抵不过美人的绕指柔肠啊!”,伴着一句看似没头没脑感叹,她笑的更欢了,策马潇洒而去,“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邪!”
望着那抹胭脂色渐渐消失在一线金色与碧绿模糊交界之中,乌吉苏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抚了抚额哀叹一声,这个古灵精怪的笨丫头!
“茉裔公主,我先送你去见王好了。”
“哦。”茉儿低低的埋下头,美眸左顾右盼,显得有些无措不安。
乌吉苏牵马调转了个方向,给短小精悍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吹着八字撇的小胡子,调侃的笑了笑,施施然挥了挥手,扭头向停下歇息的队伍大吼一声,“骑兵营——,提马快速前进!”
“你这样擅离职守没关系吗?”
“草原上的勇士们,都是孤独的狼,锋利的爪子从来不是依靠石头磨砺出来的。”乌吉苏略带哀伤的语气顿了顿,目光淡淡洒向几万里的高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们并肩作战,杀出一条血路,锋利的爪子不过是撕扯捕杀猎物的血肉所必须拥有的强大武器而已,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在战场上杀敌时能够生存活下来罢了。”
“茉裔公主,请允许并原谅我提出的无礼要求,好吗?”
“什么、要求?”低着头弱弱的问了一句,茉儿复杂的望着自己白里透红的手心,身不由己的她,连抓紧救命稻草都会感到痛苦,还能痴心妄想的想要做些什么呢?
“努力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有意义,无论多么的痛苦,路有多么的艰难,都不放弃的好好活下去。也许,你非常的责怪憎恨王,他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狠心的把你扔在了京歌,但这并不是无情的抛弃,他没有让你自生自灭,他时时刻刻都默默关注着他的小公主。十多年来,你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你的心里应该十分清楚,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牺牲占有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幸福得来的。茉裔公主,这样一翻刺人的话可能让你很难接受,但你是血统高贵纯正的云苍公主这一点,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王的爱太沉重,父爱如山,肩负着云苍子民的重担,王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衷,他不可以做出任性自私的决定,他必须对一直信任着他的子民负责。有时,内敛的王是很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你要理解读懂他的爱其实并不困难,只要用心,你会发现许多浮于表面的真实。”
乌吉苏温和的欠身而下,马儿停了下来,“抱歉,身为臣子的我说出这样冒犯的话来,但臣希望公主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心情是不会改变的!”
“不,你不用自责,都是我不够成熟,不够懂事。在京歌过了近十年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在得知自己身份的时候,我却一味地只想着逃避畏缩,害怕平静的日子从此离我远去。我自卑,我懦弱,我安心的享受着哥哥无私的付出,却从未想过回报,像个蛀虫一样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总是把身体孱弱当做自欺欺人的借口,从来没有想过为我的国家,我的子民尽一个公主的义务,我是那么的不负责任,不合格。我、我………”茉儿泣不成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一次不是莲生鼓励她,她是不会答应来草原的,以前悲天自悯的她从来不知道她活着是一件这么被人需要的事情,可是这个少年的一翻话打醒了她,她不该自甘沉沦,她活着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许多事还等着她去完成,活着才有希望!
“公主,把手递给我。”乌吉苏站在马下,笑意浅浅的向她伸出了手,金色的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华美的光芒。
“不了,云苍的公主也有自己的傲骨。”茉儿踩着衔铁翻身而下,拒绝了少年的好意,璨若星辰的眸子闪着澄澈的水光,凝视着少年,“在京歌曾有个忧国忧民的诗人,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乌吉苏大人,你是一个好将军!”
“我同样相信,茉裔公主也会成为深受云苍子民爱戴的好公主的。接下来,我就不陪你去觐见王了,自己小心!”
茉儿柔柔的一笑,裙摆婉婉下曲成花瓣状,福身行礼,“今日一别,还不知能否再次相见,将军保重!”
坐上软轿,茉儿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却变得奇异的平静轻松,掏出锦帕拭去残留的泪痕,嘴角露出点点细碎的笑容,她、伊藤丹?茉裔、会是云苍最美最耀眼的骄傲!
紫云宫
“皇阿玛吉祥,不孝女茉裔恭请圣安。”
茉儿双手交叉在胸前,缓缓跪下,摊开长袖上下交叠,弯腰叩首伏在青玉色的大理石上,纤长乌黑的发披散开来,粉霞藕丝缎裙掩住了月白色的长靴,茉儿细细的吐息,微弓着腰,不敢动一丝一毫,暗自屏住了呼吸。
偏殿上站着两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一个用深蓝色发带束发,额前的乌发一丝不苟的编着小辫子,往后绕了几圈扎好,身着墨兰修竹长袍,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高贵儒雅之气,另一个两鬓披散着明灿灿的红发,额角处悬挂一个月牙形状的血玉,后面的长发编成了一根及腰的粗辫子,用璎珞缎子缠着五彩铃铛绑着,穿着肉粉色云印的长袍,轻佻间却带点桀骜不驯的野性,两人鬼斧神工的俊美五官仿佛如出一辙,气质却那般天差地别。
“儿臣先行告退。”
玄煜行礼告退,至始至终没有往茉儿的身上看过一眼,器宇轩昂的敛袍拂尘而去。
奕晟眸里噙着寒意,冷冷一笑,对自己的亲妹妹尚且如此的不闻不问,而对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就视若珍宝,这样真的好吗?
“茉裔,这么多年一人在外,你受苦了,起来吧!”
茉儿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抬起头来望着那个身着龙纹黑袍,两鬓斑白的人,她眼底踌躇了一下,最终眸光在奕晟处停了下来,淡淡道,“我腿麻了!”
奕晟呆了一呆,流落在外的美貌公主是在使唤他吗?环视周围,再无四人,心甘情愿的小跑过去,将茉儿扶了起来,调皮的向她眨眨眼,抛出一个善意的媚笑,然后退开一丈有余。
“多谢二哥!”茉儿盈盈福了一礼,故意低着头不去看他,心里却平添了一丝暖意,她又多了一个不正经的哥哥了呢!
“不用对这小兔崽子这么客气,改天让他带你出宫去玩儿。”景策帝见到亭亭玉立的小女儿,便有种吾家闺女初长成的喜悦之感,为讨女儿欢心,十分爽快便把奕晟给出卖了,“收起你这皮猴子的混性儿,你小妹她身体不好,别疯得太过。要是小妹高兴了,朕就高兴,朕一高兴说不一定就把赤角赏赐给你了。”
茉儿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唱戏变脸的也变得太快了吧!刚刚不是还在严肃的二堂会审,现在怎么就在谈带她到哪里去玩的事情了?而且,还对二哥大棒加胡萝卜伺候,看二哥热血沸腾的样子,想必那令人垂涎欲滴的胡萝卜的作用已经显而易见了。
“好啦,如今朕这把老骨头也动弹不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朕就不再多加干涉了。”景策大帝带着一众小跟班,飘飘乎的离开了。
茉儿有点傻眼,她威武高大的皇阿玛的形象彻底倒塌了,亏她以为皇室都像京歌那边一样的遵守礼法等级呢,没想到……茉儿微微赞叹了一声,好自由的家庭环境!
“你行礼时真好看,像只高贵的白天鹅!”奕晟悄悄的凑到茉儿的耳边,嬉笑着倚在茉儿瘦弱的肩上。
“二哥,你也重得和呆头鹅有的一比!”茉儿阴沉沉的扭过肩膀,他当时一定在她背后偷笑吧,为什么还要提她丢脸的事?
哟,兔子发难要咬人了!奕晟双手背在脑后,慢悠悠的在茉儿身边溜达了一圈,“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什么心事憋着不好跟二哥说的?”
“大哥,他………”茉儿有点心慌,她不知道这样告诉二哥对不对,可想要了解的急切心情已经超过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你是说,冷面瘫为何与皇阿玛有种肃杀的违和感?”奕晟瞥了瞥她阴晴不定的脸色,无所谓的努努嘴,敏感心细的女人还真是麻烦的动物。
“冷面瘫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他呢,对王位已经到达一种偏执的地步了,可是倔强的皇阿玛偏要选我做太子,所以啰!”奕晟无奈的摊摊手,谁叫他和皇阿玛年轻时候的脾气秉性一模一样呢!人嘛,总是亲近自己喜欢的事物,纵使是皇阿玛也不例外,总对他怀着同样殷切的期待。
“为什么呢?亲情不是比王位更重要吗?”茉儿哑着声道,她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亲哥哥,却要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的对待自己。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宠爱还不满足,果然,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没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冷面瘫早就不满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他日益膨胀的野心是正把他一步步推向危险的边缘,皇阿玛一直对他放任只是出于对亲情的顾念,你今天看到仁慈的皇阿玛,或许指不定哪一天,愤怒之下,一念之间便会——,毁了他。”
“不会有那一天的,在那惨剧之前,我会说服皇阿玛饶他一命!”
奕晟挑眉一笑,真是有趣,竟然还有人胆敢说去说服愤怒时的皇阿玛,眼斜斜的瞥到一边,不再看少女眸子中的坚定,这件事就算是生前他最爱的皇后也没做到过呢!你早已领教过那个人的狠心绝情不是吗?只有那些看不清事情真相的白痴才被王仁慈宽厚的一面所蒙蔽,他做出决定后,没人能够改变,他们的父皇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呢!这一点,常伴君侧的他看得比谁都透彻。
“不说这些扫兴的琐事了,大后天我来接你出宫去玩。”奕晟对她笑了笑,像拍小动物的头一般摸了摸她的头,甩着那条红辫子叮叮咚咚离开了。
大后天吗?茉儿低眉会心一笑,会在街上撞见那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