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不像一个人正统的名字,应该属于别称外号之类,他真正的大名反而少有人知。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鳏居在陆游峰所在的一号楼第五单元,给人的印象性情孤僻乖张,嗜酒如命,在小区也算是一号人物,让人规避三分。常自诩受过武林高人的指点,十八般武艺皆通,至于是否真的如此,除了刘三自己,恐怕也只有天知道了。每天清晨,经常可看见他两眼丝红,似宿酒未醒,独自在小区里的广场上舞刀弄棒,但是粗短的身材和略显笨拙缓慢的动作,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据知底的邻居讲,他曾经耍酒疯打跑过三个老婆,也有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却从没回来看过他。
在这个寒冷的下午,伴随着一声嘶吼,刘三扛着那把他耍把式常用的大刀,赤膊冲出单元门洞,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叉立于嵌在玻璃上的人头下方的车道中间,用肩踮起大刀高高斜举,裸露在寒气中黝黑的肌肤,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他向四周正朝他逼近的丧尸发出了挑战。“妈了个巴子,来啊,有种就把老子给吃了。”沙哑的回音在空旷的小区半空盘旋,经久不散,令人胆寒。
丧尸不是人,因此即使再凶悍慑人的气势,对于这群行尸走肉来说,跟空气没有什么两样,还不如一刀来的实在。
果然,大吼一声,刘三的右臂如绷簧般骤然挥出,匹练似的刀光一闪既没,首当其冲一个男性丧尸的头颅皮球一样被抛落开去,黑色的汁液从颈腔喷出,无头的身子立时委顿于地。
刘三的一刀,看的陆游峰浑身一震,差点喝出声来,此前种种不适感奇迹般消失,代之以血脉贲张,隐隐有一股子冲下楼去的冲动。这个以前不曾待见过的刘三,的确是条汉子。在8倍的凸凹镜筒内,甚至于刘三皮肤上浓重的汗毛孔都纤毫毕现,那道匹练似的刀光,在他的心底留下了重重的印痕。
首刀奏功,刘三精神大振,竟挽出一个刀花,两记横扫,两、三只距离最近的丧尸中刀,其中一只甚至被斩断一臂。令人瞠目的是,中刀的丧尸无畏无惧,一如既往地逼近。刘三不住地后退,杀不死的丧尸让他无措,怒喝连连却少了底气,呼吸变得急促。丧尸愈聚愈多,刘三开始双手抡刀乱舞,全没有了刚开始的章法,根本无法阻住四面蜂拥而至悍不畏死的丧尸,肮脏的枯爪已触到了身体。
“**了个巴子!”
不绝于耳的狂骂声中,刘三再度爆出凶性,不再顾及四周不计其数近在咫尺尖牙利爪,奋力扬起大刀向前直劈过去,刀尖深深扎进一只披头散发的丧尸额头上。耗尽了大部分体力的刘三一下子竟没拔出刀子,持刀的手臂便被数只丧尸的爪子搭上,一只被砍掉双臂的丧尸探头狠狠咬住他的后颈,无数只爪子抓到了身体上,一张张丑陋的牙齿沾满粘液的大嘴在眼前无限放大,极度腥臭的气息刺鼻而入,几乎让他晕厥,然而身体各处剧烈的疼痛又让他不得不清醒着。
刘三略显肥胖的身体轰然倒地,发出绝望的惨嚎,随即被数十只丧尸淹没。
陆游峰紧咬牙冠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心里沉甸甸的,惋惜不已。他不明白刘三为何一直立在原地,任凭丧尸围住,否则还有机会继续挥出石破天惊的一刀。再度睁开眼睛,看到一只相对瘦弱的丧尸从尸缝中挤出,把手中热腾腾鲜红的一捧肠子塞进嘴里,随即明白不远处躺在车道中间的那只卷毛小狗空瘪的肚子开了一个大洞的原因。陆游峰微颤着点着一根烟,严冬的寒气透过窗户的缝隙拂着陆游峰相对单薄的前胸,却抚不去隐隐的渐渐布满全身热哄哄的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冠愤怒在陆游山的心底正慢慢升腾。
收获丰满的丧尸们陆续地回到了阴暗里,卧在车道上的刘三此刻已变成一具被血液浇淋的骷髅,一截微曲的胫骨毕露的小腿依然神经似的抽搐。在他的旁边躺着两只丧尸,一只的头颅已不知去向,另一只的额头上嵌着刘三的那把大刀,刀身锃亮如雪,刀柄直指苍天,自刀柄顶端垂一缕红绸,在夕阳下,刺目如血。
陆游峰在冰箱里找出两袋密封的不知放了多久酱猪蹄,安慰饿得已经麻木的胃口。猪蹄儿咸的厉害,便煮了几个白水鸡蛋,权作主食干粮。能吃得下东西,多少也有点欣慰。
多年的单身使陆游峰养成了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生活习性,他没有储存冬菜米面的习惯。现在整个家里能吃的,就只剩下冰箱里三五个鸡蛋和两小块冻得冰块似的猪肉,这也仅够他一顿的吃食。在脱离这个地狱般的住处之前,“吃”成了眼前最大的难题。
但是他没有不代表别人家没有。在他居住的这个单元里,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拐弯处的窗台上,不知谁家放着一堆白菜萝卜之类的储冬菜。这堆储冬菜足够他支撑一段时日,但是要拿到这堆储冬菜,门口那只丧尸成了最大的障碍,尚还不知二三楼还会有多少只丧尸。
在北屋的床底,陆游峰拖出一只脏兮兮木头箱子,这是父亲去南方前留给他的物件。父亲年轻的时候喜欢自己动手做些木工活,箱子里面就是他当年使用过的工具,锤子、斧头、螺丝刀、锉刀、各种规格型号的钳子、活手板,乃至于大小不一的铁钉、铁丝一应俱全,包裹着一层灰土,散发着一股子古老的霉锈味。陆游峰小心地翻捡,尽量避免扬起灰尘吸进鼻孔。
面对着父亲的东西,自然想起了远在南方很久没有联系的父母,不禁心下恻然,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陆游峰不敢揣测下去,努力压下了挥之不去的念想。最后,他选择了一把的老式三菱锉刀,一把相对于拳头大小的短柄斧头和一把小指粗细的长柄螺丝刀。相对于厨房刀架上那把轻盈的切菜刀,这三件锈迹斑斑已失去原本颜色沉甸甸的古董,显然更具伤杀力。
回到客厅,陆游峰把拣选出的三件物事摆在地板上,斟酌一会,先拿起一尺多长的螺丝刀,开始比划着做着前刺动作的练习。
天色已暗,客厅落地窗外的南山在月光下业已成为若隐若现的轮廓。在失去供暖的冬季,室内的空气也有了不小的寒意。近一个小时左右手交替枯燥练习着直刺,陆游峰额头已现细密的汗珠,并不疲惫,反更觉精神,动作的协调性和劲力的运送较之刚开始,已经顺快了许多,却总觉着缺点什么。
陆游峰没有学过武术,更别说空手道、跆拳道、拳击散手之类的搏击运动。跟武术有点关系的,还是读大学军训的时候,小教官教过他们一套军体拳,在陆游峰的心目中,这套拳跟广播体操差不太多,取了个霸道的名字而已。但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以前看过电视上直播的一些搏击项目的比赛,加上亲眼目睹了刘三宰杀丧尸的全过程,傻子都会知道在丧尸面前摆架子那和找死没有多大分别,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它们近身之前攻击它们的头部,这就是陆游峰目下仅有的心得,也是他正在练习的目的--速度和准确。
陆游峰微喘着坐下来抽了一根烟,琢磨了一会,脑中慢镜头似现出刘三的惊艳一刀,却总摸不着头绪。便不再跟自己较劲,起身换过短斧,做起了前劈动作的练习。
夜已深,陆游峰忽觉困意,遂中止了练习,只脱了上衣,将白天在工具箱里找到的三件武器放到伸手可及的地方,盖上厚厚的被子。忽又下地,拿一个碗倒了小半碗白酒,蹑手蹑脚置于房门边上,回到卧室床上,睡去了。
透过门镜,陆游峰小心地向外瞄望。门口的丧尸已不知去向,对面的房门敞开着,里面昏暗无比,一块块凝固的黑色血痂从屋里的地板延歪歪斜斜地伸至他门前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转动门把手推开了感觉沉重异常的防盗门。就在刚才,陆游峰吃掉了仅剩的一点食物,把自己逼上了不可逆转的绝境。现在的境况,待在屋子里绝对是死路一条,冲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为了这一刻,陆游峰反复预想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可说做足了准备。外边套了一件厚厚的皮革夹克,截下两只棉袖套在小臂上,用胶带层层裹住。双手戴着皮手套,右手持着那把螺丝刀,刀柄用胶布紧紧缠在手上,左手拿着锉刀,头戴一顶无檐帽,脸上捂着口罩,还在身上洒了些白酒,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
楼道里异常寂静,然而这种寂静随着陆游峰推开房门也只持续了三秒钟,对面的屋子里便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那只身材矮胖的丧尸出现在房门口,旋即僵硬地朝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