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张汀拄着双拐从里屋慢慢地走出来，看见冉小涵背着红色的弓弩，立在厅房里落地窗户前，凝神地向对面二号楼方向张望。
“爷爷，你怎么起来了，不再躺一会？”冉小涵闻声转过头，赶忙跑过来扶着张汀，坐到窗前的高背椅子上，从旁边把她自制的简易火盆往挪到近旁。张汀骨折的右小腿两侧木棍紧紧夹住，外边用布条紧紧地缠着，显得格外臃肿粗壮。
“好了丫头，别忙活了，爷爷不是那么弱不禁风啊。”
张汀笑着劝阻，冉小涵似所未闻，又跑进里屋，抱过一床毯子，小心地盖住张汀的双腿。
“丫头，有什么事就说吧，从早晨开始你就心神无主的样子，别以为爷爷看不出来啊。”
“爷爷，那边又有动静了。”冉小涵小鸟一般偎在张汀身旁，指着二号楼的方向。
“哦？”张汀仔细听了听，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他确实算得上耳不聋眼不花，然而就是这不逊于年轻人的听觉，也听不出什么动静。“丫头，你听到什么了？”张汀听不到，但他知道冉小涵耳力绝对超乎寻常，这是即她末世之后得到的飘忽如影的身法之外的又一项不可思议的超能力。
“那边好像有人在杀丧尸，我能听到断断续续丧尸的叫声。”
“哦。”张汀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看着冉小涵地说道：“爷爷知道你想去看看，只想提醒你一下，和只知道吃人嗜血这些单纯的丧尸相比，人类的想法复杂得多。唉！你去把唐主任叫来，爷爷跟他交代几句。”所谓唐主任就是跟他们一起的那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
看着冉小涵眼睛现出亮色，兴高采烈地去了，张汀无奈地摇摇头。
此次追剿龟缩在最后几个楼洞里的丧尸，初期竟出奇的顺利。
二号楼一共八个门洞，除去原先清理过的一单元，剩下的七个单元，有两扇门洞防控门是关着的，需要陆游峰和齐帅费点功夫撬开，其它皆是洞门大开。他们是挨着顺序从二单元开始，一直到六单元，在清理的过程中他们发现，这些楼洞里的丧尸都没过双位数，而且都是普通丧尸。以前他们如果碰到腥瞳丧尸，就想办法给引到街面上除掉。如今少了这层障碍，只对付普通的丧尸，即使在楼道内以下击上，二人手持短刃轮流上前，均一击中的，很快便将丧失清理一空。
到了七单元门口，楼洞里黑黢黢寂静无声。陆游峰没有停步，绕了过去，带着齐帅直接奔着八单元而去。八单元楼道里的情况和之前的几个单元差不多，二人没费吹灰之力，便清了干净。出来重新回到七单元楼洞大门之前，陆游峰明显嗅到从里面渗出浓重的嗜血死亡气息，这不再是意念传递，而是那种实实在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危险的感觉，让他如坠冰窟，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倒退了几步。齐帅除了觉得楼洞里超乎寻常的阴森可怖之外，并无特别的感应，一脸无辜地看着陆游峰，似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在他们身后一号楼的四楼，一扇北向的窗户敞开着，林雪紧张地探出头看着他们。
平地荡过一阵寒风，将陆游峰脚边一块碎布条扫上半空，摇摇晃晃向这小区东墙外飘去。视野所及的街面上，到处都散落着被冻得硬邦邦的残肢断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臭的味道，整个小区陷入静寂肃杀的气氛之中。唯有从青天之上直射下来的阳光，为这冬日的严寒添加了一丝暖意。
陆游峰紧守心神，流水般的思感毫无阻隔穿过门洞渗入楼道内，曲转迂回的楼梯缓台在视线内变得笔直透彻，一览无遗。陆游峰吁了一口气，脸色更加凝重起来，睁开了眼。他招了一下手，把齐帅叫到一边一处避风朝阳的角落。陆游峰从兜里拿出一盒玉溪烟，俩人各自叼了一根，点着火。
“有点麻烦了。”陆游峰的鼻孔里喷出一股厚厚的白烟。
“是‘它’吗？”
“那只神秘丧尸隐藏了气息，我也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我说的不是这个麻烦。”陆游峰又吸了一口烟，“你知道为什么今天咱们没碰上一只腥瞳吗？”
“你是说它们都在这里？”齐帅指了一下七单元门洞。
“嗯。”
“多少？”
“里面有六只丧尸，都是腥瞳。”陆游峰从旁边捡了块碎石，用消防斧把脚下铺的一层碎渣破布骨骸划拉到一边，露出一小块空地，蹲下身子，用碎石在裸露出来的人行道方砖上画了几个相连的“M”型连线，说道：“你看，这是楼洞大门，往里走，拐过来，这是楼梯，这是一楼半的缓台，这儿有一只腥瞳；往上走，楼梯上也有一只；二楼有一只；二楼半的缓台有一只；剩下的两只都在三楼。”说到这里，陆游峰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些腥瞳丧尸显然在守护那只神秘丧尸，根据它们所处的位置看，神秘丧尸应该在三楼。三楼？难道是她？陆游峰抬头望向三楼的一扇落地大窗，整扇大玻璃的裂纹呈放射状向四周延伸，碎裂的中心嵌着一颗已经枯萎的人头，窗户的一角堆着一坨已经明显破碎的蓝色幔布，
齐帅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道：“峰哥，我进去把一楼半的那只先引出来，咱们一只一只的蹂躏它。”
“等等，”陆游峰叫住了齐帅，站起来，拍拍手套上的灰尘，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蒂远远地弹了出去。“腥瞳丧尸已经有了一点灵智，它们受到神秘丧尸的驱使，就是看见你也不会主动出击。还是我来吧，好歹我比你更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你离门洞口稍远一点，看准了再出手，小心被抄了后路。”
陆游峰将消防斧垂立在车道的中间，从拴在腰带上的刀鞘抽出短刀，缓缓向黑幽幽的门洞走去，紧绷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坚硬的军勾鞋碾压着路面上的残屑碎骸，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小股不知从哪窜出的细微旋风，不停地追逐着陆游峰的脚步，将一块块碾碎的沉渣灰粉卷离地面，阴魂不散。
齐帅站在消防斧与楼洞口之间略偏的位置，一手扛着大刀一手叉腰，直勾勾盯着陆游峰缓慢前行的后背，空旷的四周压抑沉重的气息，使得他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握刀的手心攥出了汗水，直至消瘦的背影没入楼洞里的阴暗之中，方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浊气。
然而，齐帅的这口浊气尚未吐净，楼洞内便传来沉闷的“赫赫”之声，紧接着又发出清亮的金属撞击之音，然后是重物滚落楼梯的声音。齐帅双腿微动，又强行站住，就在此时，便看见陆游峰从门洞里飞快地窜了出来，手中的短刀已不见了踪影。紧跟着出来的是一只赤着上身粗壮的腥瞳，速度之快，甚至不下于全力奔跑的陆游峰。齐帅掂起大刀正要截上去，听到陆游峰偏头冲他他喊了一句“后面还有”，便顿住身形。
果然，从门洞里一前一后又窜出两只丧尸。前面的一只直接尾随着陆游峰追了过去，后面的一只女性丧尸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齐帅，仰天一声嗥叫，竟放慢速度呲牙咧嘴一步一步朝着齐帅走来。
齐帅向车道中间瞥了一眼，见陆游峰已经拾起消防斧，正跟那两只腥瞳周旋，便定下心神，改为双手握住刀柄，刀尖冲前，双腿微屈着前后错开，紧盯着不断接近的腥瞳丧尸。
其实齐帅少年时在家乡的镇子里曾经跟一个街坊练过几年武术，像他这种年龄的人，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小时候父母一般都会给报个武术或者跆拳道之类的学习班，权作健身之用。教他武术的那个老师据说曾在全国武术套路比赛中拿过名次，因此老师所传授的基本上以拳术器械套路为主，至于格斗散手则很少涉猎，就算如此，齐帅也算有点武术根基，至少身体灵活，劲力顺畅。加上通过这十几天搏杀丧尸的历练，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就是利用丧尸笨拙且喜欢硬扑硬抓的特点，先闭其锋芒，寻机后发制尸。后来这种方法只用来对付腥瞳，因为普通丧尸根本不需他耗费如此心机。而面前这只腥瞳和以前遇见的不同，这种步步紧逼的做法让他有了很深的压力，颇有些有计难施之感。
齐帅速退了两步，腥瞳依旧不紧不慢的跟进，就是不扑击。齐帅没有时间在这干耗，毕竟陆游峰拖住了是两只腥瞳，他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这只腥瞳解决掉，再去支援陆游峰那边。
刚刚退了两步的齐帅，忽然挺刀向前一个箭步，似欲主动出击的样子，而就在这一霎那，对面的腥瞳丧尸也倏然加速，两只枯爪直奔他的咽喉抓来。好在齐帅根本就没想跟它硬碰，只是虚晃一试，轻轻一跳，便躲了开去。僵硬的丧尸注定不如人类灵活，抓空的腥瞳尚未及转身，齐帅挥刀一记上撩。他记得这招刀法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犀牛望月”，只不过除了刀的走势，身法和步法跟他曾习练的套路里的那招全不是一码事。
势大力沉的刀刃劈在腥瞳丧尸前伸的右上臂处，“噗”的一声如击败革，丧尸的胳膊竟未折断，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黑色的尸血泉涌而出，齐帅不由得一愕。在他发呆的功夫，丧尸已经转过身来，两只爪子携着腥风再次抓向他的面门。
就在此时，“叮”的一声，一支红色羽箭射至，正中腥瞳丧尸的头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