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丫头
冉小涵紧抿着嘴唇，微伏着身子，齐耳短发被一根绑在头上的红色发箍紧紧束住，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原本水灵灵的大眼此刻投射出坚毅机警的光芒，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与冷静。随着楼洞大门的开启，修长的双腿有如绷簧瞬间弹起，灵猫似地窜了出去，直至街心方才停住。缓缓转过身子，双手抬起一张精致的红色弓弩，食指轻抵扳机，箭在弦上，箭锋直指隐在门后“赫赫”追来的四只丧尸，楼洞口始传来关门上锁轻微的“咔嚓”声。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虽然阳光惨淡，却是一天之中日照最为充足的一刻。新年之后始姗姗来迟的寒冽的北风，把她圆圆的的双颊吹拂的红彤彤鲜艳欲滴。街面上一如往日的血腥肮脏，混乱不堪，十几只隐在各个阴影角落的丧尸自稍远处遥遥向她围拢过来。冉小涵视若未见，只是盯着距她越来越近的四只丧尸，堪堪接触之际，紧绷绷的脸上荡出一丝轻蔑顽皮的笑意，悠忽转身如轻烟一般飘然而去，顷刻之间将丧尸远远甩了开去。
冉小涵身材高挑却异常灵活，她奔跑跳跃的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曲曲折折不时变换着方向，机灵地穿梭在丧尸之间的空隙，就像一只兔子灵巧地从一群零零散散围拢的乌龟丛中轻松跳出。而她每一次折向，都极为巧妙自然，浑然天成，不带一丝刀刻斧凿的痕迹。如果有一台摄像机慢镜头回放的话，就会发现冉小涵折向的方式更是诡异奇特，不似一般人借地为轴来转换重心，而是在奔跑过程中双脚离地、在空中短促滑行的过程中，身体仿佛失了重力的羽毛被风吹开，飘到地上便自然转换了方位。当然，这个奇特的技能对于只有十六岁的冉小涵来说，并非与生俱来，更不是长年累月传统武技锤炼出来的技巧，而是在数次外出寻找食物穿梭于那些嗜血成性的丧尸之间，不知不觉莫名其妙领悟贯通乃至成为了一种本能。
冉小涵奔至小区西侧贯穿南北的大道，在二号楼后墙拐角处悠然立定，转回头看着蜗牛一样跟在后面涌来的一堆丧尸，脸上再次现出顽皮的笑容。因为刻意选择了这个时间出来，这些傻呵呵围堵她的丧尸比以前少了一些。转过头收敛了笑容，后面的丧尸不再理会，冉小涵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确认安全之后继续向前奔去。她的目的是位于二号楼西南角的那家小便利店。果然，尾随而至的丧尸来到刚才她立定的地方，便不再越雷池一步，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拦住了它们，空张着爪子仰天“赫赫”作吼。
整个南山鑫苑小区，距离冉小涵他们藏身之地最近的小便利店，除了冉小涵正要去的这家，还有一家在四号楼的西南角。其余的几家都在小区的北侧，那四栋小高层附近，不仅距离远，且丧尸数量众多，张汀爷爷是不会让她冒这个风险。前几次冉小涵去的都是四号楼那家便利店，二号楼这家也仅仅在刚开始来过一次，射失了一只宝贵的弩箭。后来因为二号楼前那条街道白天不时传来令人惊惧的异响，他们藏身的位置看不到那里发生的真实的情况，但是百十只丧尸齐作“赫赫”之吼，震彻小区半空，他们不可能听而不闻，为之色变。在这个丧尸嗜人习以为常的世道，这么多丧尸大白天扑到街上原因自然不言而喻，根本毋需做过多猜测。爷爷便禁止她涉足此处。只是最近这一两天，这边消停了很多，再加上想到爷爷的腿伤仅靠吃些白菜萝卜肯定不行，需要更多的肉食营养，四号楼那家便利店的食品基本被她搜罗一空，就软磨硬泡说服了爷爷，终是如愿以偿。
冉小涵靠在二号楼的西墙根底，探头向楼前的街道张望，入目的景象让她愕然万分，疑惑不解。这条夹在一二号楼之间的街道比起他们三号楼门前的略宽，却更加凌乱无章，空旷无际，不时有残纸碎渣被风吹起，飘飘扬扬在半空中沉浮。视野中看不到一只“活”着的丧尸，倒是在一号楼中间和东端尽头附近的街面上，无数残肢断臂密密麻麻铺满一地，好似人间的修罗地狱，惨不忍睹。
冉小涵缩回头顿了一下，虽然诡异的街道让她有些犹疑不定，但是既然来了断无回头的道理，更何况小便利店的大门离她驻足之地也仅仅三四米远。冉小涵将弓弩背到身后，从怀里摸出一把约二十余公分长的银色小刀。这其实是一把餐刀，不够锋利，却胜在刀身相对厚重，不易折断。手握小刀，冉小涵现出身形，小心地摸到便利店门口。空间不大的店内黑黢黢悄没声息。她故意在门口多停了一会，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附近有丧尸，早该循着人气扑过来了，现在则一直没有动静。在确定无恙之后，方走进店内。
店内的情形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大相径庭，货架上空空如也，几乎寻不到完整的袋装食品和生活用品。她上回来这的时候，虽然也带走了一些食品，因为背包容积有限，只拿走了一小部分。显然这段时间，有人到这里把店内的东西几乎一扫而空。冉小涵沮丧的几乎要哭出来，呆了一会，绷着个小脸，俯身借着门窗透进的光亮，在满是纸壳箱塑料袋的地面上仔细搜寻扒拉着，希望能找到一点那些搜刮的人匆忙之中未及拿走遗落的东西。果然，冉小涵还是找到了一些她需要的东西，一根细细的金罗兰火腿肠，两只小的可怜的密封鸡爪子，一小袋涪陵榨菜，一袋五香花生米，一瓶矿泉水，甚至还有三小袋散落的速溶咖啡，虽然东西不多，也算是聊胜于无，脸上现出一丝欣然之色。解下双肩背包，一边将这点少的可伶的东西塞进去，一边在心里暗暗强烈鄙视了一番把店内搜刮一空的人。收拾停当，临离开前，仍然不死心地在店内的各个角落里又摸索了一遍，直到确定无所遗漏，方走出店门，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尸横遍野的街道，扭头向来路奔去。
原先追逐着她的十来只丧尸，依然堆在原地呲牙咧嘴“赫赫”有声，冉小涵没了戏耍它们的心情，眼看着直奔它们而去，忽然横着飘移至道路另一边空隙之处，绕过这群丧尸，跑向她所藏身的门洞。在离目的地还有十来米距离的时候，却看见旁边的一个门洞钻出三只丧尸迎着她扑来，两只在前，落后的一只丧尸让冉小涵心中一凛，那双嵌在白眼珠子上一对腥红眼瞳，揭示了它与众尸迥异的身份。这只腥瞳丧尸她并不陌生，不光是速度比别的丧尸快得多，头颅也坚硬异常，她的弩箭对于它来说几乎毫无杀伤力。冉小涵杀不了它，躲开它却不是问题。在三只丧尸出现的同时，冉小涵便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另一侧飘去，并且明显降低了速度。待丧尸渐渐跟了上来，突然加速折向，如此两三次之后，丧尸从迎面相迎变成了在她身后紧追不舍。那只腥瞳丧尸忽然力排众尸独自加速窜出，试图凭一己之力截住冉小涵，却为时已晚，冉小涵已悠然奔至楼洞门前，闪身没入那扇绿色的防控门倏然出现的一道宽缝中。腥瞳丧尸的身体“咣当”一声撞到已关拢上锁金属门上无可奈何，只能以利爪狠狠地抓挠着外边的金属门面泄愤。
“丫头，找到什么好东西了？”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在给楼门上锁之后，转身盯着冉小涵的双肩背包，眼里泻出一丝贪婪之意。冉小涵仿佛没看见他似地，抿着嘴唇低着头急匆匆向楼上跑去。
“嗨！丫头！叔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这丫头。”冉小涵依旧不理不睬，只顾加速往楼上奔去。中年男子一脸的无奈，只得挪动着臃肿的身躯勉力在后边费力地跟着，不一会便有些喘息不止。
冉小涵一直登上七楼。在七楼的缓步台边缘，沿着楼梯栏杆，焊了一道直通顶棚的铁栅栏门，将顶层的两居户与楼下隔绝开来。推开靠里边的房门，叫了声“爷爷”，便风一样窜了进去。
一进房门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厅房，南向的落地大窗，过午的太阳透过窗户洒下的一捧淡黄的光束中，沐浴着一个白发朱颜精神健硕的白眉老者。老者似乎很惬意地坐在一张高背木椅上，上身挺着笔直，双腿盖着一层毯子，双手手指交叉置于腹前，双脚旁边的地板上用两块转头支起一个金属盆，盆里是一堆正在燃烧的细细的木材。他就是张汀，冉小涵口中的“爷爷”。
冉小涵看到了爷爷，紧绷绷红通通的小脸立时如融化了的冰，洋溢起如沐春风的笑脸，使得原本有些冰冷的屋子竟似消去了寒意，显得温暖起来。“爷爷！”轻轻地走过去，在爷爷慈祥的目光注视下，宛若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蹲在爷爷身边。
张汀爱怜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冉小涵的头发，嗔怪地说：“你这丫头，是不是以为爷爷看不见？逗弄那些丧尸干什么？”
“爷爷！”冉小涵撒娇似地摇晃了一下头。“那些怪物比猪还笨呢。”
“唉！”张汀叹口气，抬头望向虚空处，眼中射出无尽落寞。
“爷爷，你看我找到什么了。”似乎觉察出爷爷有些不虞，冉小涵知机地转移了话题。摘下弓弩搁在一边，然后解开双肩背包。
这时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赶了上来，一进门便嚷道：“丫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叔叔还能抢你的咋地？”看到冉小涵正在解背包，便收了口，站在一旁看着。
冉小涵仍似若未闻，却停止了打开背包，神秘兮兮地对张汀说道：“爷爷，你知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张汀扫了中年男子一眼，看着冉小涵微笑着问。
“那边的街道上看不到一只能动的丧尸，倒是街面上全是被宰掉丧尸的尸体。”
“啊？怎会这样？”这次发出惊讶的是中年男子。
“哦？”张汀眼神再次深邃起来，透过窗户望向二号楼，目光似能洞穿二号楼的楼体，看到楼前的街面上去。
“我去的那家便利店，东西差不多也都让人搬空了。”
“你是说，那边还有人活着？！”张汀眼睛亮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