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迈着沉重的脚步从院长室走出来,在走廊上的背影都显得那么没有伟岸的气息,他满脸都是苦恼的神色。
姑姑说医院里一个双目失明,名字叫做小清的女孩,她下星期就可以动手术了,除了她之外就轮到了伊昙,了解到伊昙的情况。姑姑说只要小清答应的话,这对眼角膜就先移植给伊昙。可是姑姑还说这对眼角膜是小清的母亲不小心出了车祸,她的母亲咽气前一秒说要把眼角膜捐赠给自己女儿的,小清极有可能不会答应这件事。本来得到眼角膜后马上就可以进行移植手术,由于小清丧母,哭得眼睛不像是眼睛了,而且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怕是换完眼角膜虽然都有再被她哭瞎的可能,所以医院才推迟了手术时间。所以就是说,说服小清的时间还有一星期。
很多人和徐冰擦肩而过,他们也许带有笑容,也是带着撒旦的死亡信息,那些病人都只是病人罢了,徐冰看到白色就觉得心里不安。
徐冰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刚踏进病房,看见陈淑颖的睡颜,徐冰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赶忙走过去轻拍陈淑颖,并附在她耳边叫,“颖姨,颖姨,颖姨。”
陈淑颖迷茫地挣扎着睁开眼睛,“咳咳咳”连咳几声,她的手放在胸口处轻轻拍着,白色的床单上便有了一片血迹。
何莫萱听到声音回过头,震惊的捂住嘴巴,又来了…这样子的画面。颖姨最近老是频繁地咳,比以前咳得更加厉害了。然而见多了这样子的画面,何莫萱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麻木了,可是心却在痛着。
徐冰看见陈淑颖醒来,才放下心来,脸上也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拿纸巾轼去陈淑颖嘴角的血迹,陈淑颖躺在床上,目光涣散…
“妈,你怎么了?”伊昙紧张地回头,迫切的说。
“喉咙不舒服。”陈淑颖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勉强的说。
“妈,你先休息一会,我这就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伊昙迫切的想让陈淑颖离开医院,仿佛离开了医院,一切就会变得不那么糟糕,不用整天面对死亡逼近的压抑感。虽然她看不见,倒是无所谓,可是陈淑颖就不一样了,明知自己正在等着死亡的降临,却还要在她的面前强装没事人的样子。糟粕的身子怎能伪装得完全,就算她看不见,可是心确是明亮得如她当初的眼睛。伊昙是个多么聪明的女子,失去了双眼并不是失去了脑子。
妈妈…你太心疼女儿,导致你不心疼你自己。
伊昙说完便要起床,方才护士已经拔掉了她手上的吊针,她用脚摸索着鞋子所在的位置,把拖鞋穿好。虽然有点邋遢,但是比较方便她穿或脱。
何莫萱也站起身来,伸手扶住伊昙,把木棍交到她手上,她们一起走出了病房。
陈淑颖极度虚弱,应不了话,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她们走出去。
徐冰唤来了值班的护士,把陈淑颖的薄被拿去换洗,重新拿了被子过来。
“颖姨,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徐冰帮忙把被子换好,低声问。
陈淑颖凝视徐冰许久,眼神是徐冰读不懂的神色,仿佛要将徐冰看穿一样,然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摇摇头,然而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好像用了她仅剩下的所有力气。她不停的喘着气,呼吸有点急促。
徐冰也不说话,就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陈淑颖,怕她突然有个什么闪失。陈淑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一个地方许久,好像在做最后的努力,思考着做些什么事情似的。
走廊上的人来人往,白色的病服晃来晃去,白色的护士服也晃来晃去的,就像是天堂一样,每个天使穿着白色的衣服,带着隐形的翅膀。雪白的墙壁没有一丝污垢,就像是刚装修好般发亮,可能是因为讲究卫生的缘故,整个医院看起来十分干净。只是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弥漫着淡淡的死亡信息。
伊昙和何莫萱办好了出院手续便回到了病房,何莫萱一进病房只见陈淑颖怔怔的发呆,好像在打算着什么事情一样,而徐冰站在一边一脸严肃像个保护神。
伊昙知道已经到了病房,她轻声说,“妈,我们等下就可以出院了。”
陈淑颖静静的看着伊昙,张了张嘴巴,没有力气讲话,半天回不出一句话来。
“伊昙,颖姨睡着了。”徐冰把目光从陈淑颖脸上收回,有微微的辛酸,他看着伊昙说。
“妈妈最近好爱睡觉。变得好爱睡觉。这意味着什么呢?”伊昙说的风轻云淡,她也静静的看着某处地方。
何莫萱听着伊昙的语气,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起来。
看着陈淑颖有点急切的目光,何莫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她看着伊昙,咽了一下口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终于开了口,“妞,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伊昙听到何莫萱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反问道,“比如说?”
“完成颖姨的希望。”何莫萱说得很顺溜,她看见陈淑颖灼热的目光看着伊昙,人在几乎绝望的时候,总是担心着自己的唯一,最在乎的那个人。
“我知道,我自己心里有决定。我知道妈妈她一直以来,担心的是什么事。”伊昙紧握住手上的木棍,很认真的回答道。
陈淑颖欣慰的笑了,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从她的鼻尖发出一丝微弱的气息。
她睡着了,睡得很安静。
徐冰帮陈淑颖把被子盖好,看着伊昙的眼睛里有一丝期望。
何莫萱撇过头不去看徐冰,她淡淡的目光看向窗外。
沈郁年,你果然和伊昙是有缘无分的。你们上辈子多少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这段情愿,然而只剩下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也许你们都懂了什么吧,不能强求你们在一起的。
何莫萱遗憾的小声叹息。
“萱?”伊昙站在她的身旁听得一清二楚,“你在感叹些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感伤。妞,其实你可以不必那么坚强,我们都会陪着你。”何莫萱疼惜的说。
伊昙身子动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说一句话。
自从陈淑颖病倒以来,从不见伊昙落下一滴眼泪,就连听到医生说陈淑颖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时,她也只是情绪有些异样,倔强的眼眶里清清爽爽。
一个人把悲伤憋得太久,心里的创伤就会越深。
那些外表坚强的人,往往都是内心最脆弱的人,只是有些事情承受得多了,内心也就会变得无坚不摧了。
而有些人,在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外人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