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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漫长的一夜

比叶一和陈暮回府略早一些,一小队身着黑衣、步下生风的帝国军人,用行军的速度穿越了帝都的深夜。他们从得月楼出发,先沿着长街向东,再转向南,不论大路小巷,只选捷径,直奔都城的南门而去。队伍的中心是一副担架,上面是仰面朝天的戚江冷。

不多时,这个小队抵达了南门。城门守将看着对方嚣张地举起一块墨玉令牌,脸上厌恶共忌惮一色,半句话也懒得讲,只挥手示意放行。

出城门后仍有平坦的官道,沿路草木葱茏,不时传来各色虫鸣。担架上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睛,在颠簸摇晃之中看了一会儿月亮,忽然说:“停。”

抬他的人吓了一跳,但仍稳稳地停下。戚江冷面无表情地下了担架,挺拔着身躯,全无病态。领队的那名偏将来拜道:“将军您醒了。”

戚江冷哼了一声,单刀直入地问道:“那批货怎么样了?”

那偏将面露讶异:“您已经知道了?那批货晚间突然灵质发散,闹得全营皆知……。”

“然后呢?”戚江冷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将下属的话斩断。

“九将军发了脾气,收缴了货物,正等您回去。”他回禀完毕,忐忑地站着,猜不到这位冷面上司得知私货归公后会作何反应。

然而戚江冷什么都没说,反而一回身,又躺进了担架。他两眼一闭,冷冷地说:“回营。我还没醒。”

……

……

莫测帝国近百年来国力昌盛,民力殷实,商业日渐活跃,宵禁之令也就随之松弛。帝都莫测城内尤甚,半夜有人在街上走路,已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今晚,便有三名醉醺醺的汉子蹒跚着相扶而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醉汉甲骂着今晚的酒里又掺了水,缺德酒肆老板这辈子也发不了大财;醉汉乙追忆着酒肆里卖唱姑娘的婉转小调,嘴里依依呀呀个没完;醉汉丙听了哈哈笑,说你这破锣嗓子还不如我,那小妞能看得上你?……醉汉们走着走着,忽然看见有几个人卧倒在路边。

醉汉甲胆子大,第一个走过去看:“嘿……嘿你们看,还……还有比咱哥几个没……出息的,在这就睡了。”

醉汉乙打了个恶臭的酒嗝,也凑过去:“我看看……睡得够死的,嗳!我看这身衣服值不少钱……”

醉汉丙这顿喝的最少,比另外两人稍清醒些,他眯着眼睛看了又看,忽然间脑中一个激灵,酒便醒了三成:“喂,这几个是禁军吧……那衣服好看的是无畏士!”

醉汉甲听得一惊,顿觉胃里翻涌难忍,天旋地转得厉害,呜哇一声,还是转身晚了,不少望之作呕的颜色倾溅在那身精致的无畏士锦甲上。这滩污物吐完,三名酒友默契地一同拔腿开溜,脚下也利索了很多。

忽然有不可抗拒的声音喝道:“那三个人站住!”

三个人怯然停步,转身。只见一块鹅黄色的丝绦,飘忽间已经到了眼前,后面还跟着两个身穿锦甲的人。醉汉乙恍惚中想叹一声好俊的妞,幸好及时触到了来人眼中的精悍目光,只张着嘴没说出话。醉汉丙慌忙地不停作揖,“三位军爷,我们只是路过,不小心呕了赃物……您大人大量……”

高小晨闻到对面扑鼻的酒臭,皱眉说:“这几个人是怎么倒在这的,你们看见没有?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和事?”

醉汉乙恍然间想起了什么:“呃……刚刚好像,有一道人影从那边晃过去……”他伸出手,指着视野里最远处的一道高高的屋脊。

“嘘,你吹什么牛,我咋没看见……”醉汉丙不屑地来捂他的嘴。

“呸,就你那死鱼眼!从西城到东城,我出了名的眼神儿好……”两个醉汉一时又忘了在跟谁说话,只顾争执起来。

高小晨俯身检查了几名禁军的状况,低声对属下说:“只是睡了。中了意者的咒。”

一名无畏士上前驱散了喋喋不休的醉汉们,另一名对高小晨说:“校尉大人,那里好像是……”

“嗯,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高小晨凝目望向醉汉所指的那道屋脊,隐约可见屋角上檐兽们狰狞的姿态。

……

……

叶府,深宅。

偌大的院落中仍有不少灯光尚未熄灭,那是仆人们值夜的房间,或是当值家臣们办公议事的厅室。其中一间里,摆着好大的一张长桌。桌子中央有一块白色的绸布,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根乌不溜秋的黑杵。

桌子的内侧,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眼窝深陷的男人。他的头发与胡须斑白,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衣襟、领口和袖口全都打理得整齐舒展,看不见一点常人在晚间应有的随意与闲适。

桌子的外侧,站立着神情肃穆的陈暮。作为府上见闻司里最骨干的知事之一,他面见主上的机会并不少,但像今天这样独处的时候却不多。刚刚在得月楼发生的事件,与通缉要犯有关,与夜灵国的意者有关,与叶府的宿敌玉碎营有关,最重要的,与叶一有关。等到天一亮,这事件中一切已知与未知的因素,都将开始发酵。他的判断是,这一场意外应当尽早让主上知道,而主上的反应证明他是正确的。

此刻,他恭敬而平静地等待着,等刚刚听过他简报的人开口。

终于,对面的人问道:“叶一怎么样了?”浑厚的嗓音带着莫名的统御之力,一下子充盈了整个房间。

这个说话的人,就是叶一的叔父,如今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叶适。他谈起那个自幼令他耗费心力的孩子,却也一丝不苟地称呼姓名,而非乳名。

“三公子睡下了。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陈暮回答。

“他以意退敌的事情,遮掩得住吗?”叶适又问。

“刑部的人只会发现两个重压而成的脚印,不足以追溯出那力量的源头。戚江冷方面,属下会再做交涉。比较麻烦的是在逃的两个,还有被禁军生擒的……”

“那人移交到刑部手里了?”镇国公再问。

“是的。属下递了话给刑部主事,说明府上要参与此案的审理。”

“叶一年纪还小,趟到这片浑水里还太早了……”叶适说。

世间有几个人不是从一次“偶然”开始,步入所谓“命运”的?陈暮暗暗想着,又觉得自己与主上并未亲近到可以这样回话的地步。

叶适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心思:“怕只怕,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陈暮微微惊讶,这充满宿命感的话语,他还是第一次从镇国公的口中听到。但他偷看观瞧,在叶适的脸上,仍然只看得到经年不衰的笃定。

叶适这时拿起了那个乌黑的金属物件。即使到了他的手中,黑杵依旧暗如死胎。他提问:“你认识这东西吗?”

“属下有些头绪,还需证实。眼下不敢妄言。”陈暮诚恳而谨慎地回答。

“那就仍由你保管,查清楚再报于我。”叶适淡然地将物件放回白布之上。

陈暮拜道:“属下明白。”

“这东西不简单。”一向不做多余指示的镇国公,忽然加上了这样一句真理式的废话。

陈暮更为郑重地施了一礼:“主公放心。”

……

……

莫测城东城。东大街向南,是一片破败的城区,聚集着这座繁华都城里最复杂的居民。这有乞丐的窝棚,也有盗贼的窝点,更不乏躲债的商人和落魄的书生,三教九流掺杂进几辈子的穷人里,使此处在破败之余还拥有了色彩。这片街道就像是锦绣绸缎上的杂色补丁,牢牢粘在帝都的盛景里。

然而,在这片街区的正中央,在大片低丑陋屋的包围之中,竟有一座看上去不可一世的雄伟院落。杂草掩映的朱红色院墙早已斑驳,高墙顶部的瓦片却有不少完好的。高耸的大树从院墙的里面探出树冠来,透着森然不容侵犯的气势。院墙之内,可以看到数座体格雄壮的建筑。那些建筑身上的朱红色比院墙上剥落得还要严重许多,檐角之上的异兽静静俯视着满地的残砖断石,浑然不似没有生命的雕塑。

许多年来,没人来这里,也没人想来这里。即使旁边住着那么多聒噪的邻居。这是个荒芜已久的院子,里面有座荒芜已久、人迹罕至的……庙。

一阵杂草与树枝的轻响,有道人影矫捷地越过了高得夸张的院墙,踏着厚厚的积尘,来到了院中的正殿门前。门被推开了,一位须髯凌乱的骑士走了进去,把另一个人放下地面,自己狼狈地喘着气。地面上的那个人立即盘膝而坐,他苍白着脸,现出深深的忧色:“我们不该来这……”

“莫测国的无畏士,狗日的名不虚传……”赫连逃不知从那里掏出了酒壶,迫不及待地要润一下喉咙。

“我们不该来这……”辛仍说。

“不来这,躲到哪去?最早不是你说的吗?”

“不一样!我们现在一无所获!”辛忽对赫连逃怒道,“不该来这……”

当他的这句话重复到第三遍时,殿内陡然响起了断续的咳嗽声。一个瘦小的黑衣人从大殿的后面缓缓地踱过来:“咳,咳……你们的确不该来这。”

赫连逃老老实实地收起了酒壶,躬身向来人一拜。辛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开着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其实,杀不掉戚江冷,我是可以接受的……”

辛脸色微动,极专注地听着。

“叶府的长子出现在那,的确是料不到的意外。情报方面也有责任……”

辛站了起来,像赫连逃那样行礼。

“如果那位见闻司知事不是疑然境,事情也会好办很多……”

辛闭上了眼,祈祷下面的话里,不是人们常常听到的那种转折。

“但是,有一种意外是我不能接受的……”

“是什么?”辛惶然间已经分不清楚,他这一问是说出了口,还是只留在自己心里。

黑衣人的回答却立刻到了:“咳,咳……意外再多,你也不该败在一个卓然境意者的手里。”

辛闻言跌坐于地,声音尽量保持着稳定:“我还可以补救……”

黑衣人却说:“不用怕,我不会杀你。你既然敢偷那一位的东西,我又何愁你不死。”

赫连逃想要挪动几步,离满是绝望气息的辛远一点,却在黑衣人的视野中不敢动弹。

“我劝你们早点离开。这过去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现在也不是。”

“记住你们从来没见过我。咳……否则,可不仅是死那么简单……”

与声音的飘散同步,黑衣人消失了。

赫连逃摸了摸后颈的冷汗,心里嘲笑自己,竟然抱有让那黑衣人去与帝国禁军周旋的幻想,结果只得到一句骇人的警告。

“我也算救了你一次。从此各走各的吧。”说完,赫连逃身形一闪,也不见了踪影。辛惨白着脸,像个孤魂野鬼。

……

……

蓝眼睛少年无聊了半宿,总算等到父亲回来。

与父亲一起回到旧书店的,还有一位庸俗商贾打扮的胖叔叔。

儒雅男子请那人坐下,指着儿子说:“这是犬子小如。”

那人便伸出胖手来,想要捏一捏蓝眼少年可爱的脸。少年灵活地一闪,躲开了。

那人于是呵呵地弄皱了自己的大脸,用尖尖的嗓子说:“好孩子,好孩子!”

儒雅男子笑道:“想不到你这一枝投闲置散的笔,还真有遇见事情的一天。”

那人也笑道:“嘿嘿嘿,我也想不到咧,天天跟我较劲的新堂倌,竟然是叶府三公子。”

儒雅男子说:“你的运气还像当年一样好。不如回来帮我。”

那人撇了撇嘴:“嘿,马上我就是大掌柜了,你把总撰述的位子让我,我也不干。”

儒雅男子笑着摇摇头,说道:“小如,给这位叔叔磨墨,备纸。”

少年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位脸大如斗的叔叔,心想你真是我们笔刃社的人?

只见得月楼二掌柜走到了叹息之墙跟前,毫不生疏地上下瞧着,像是在数一笔很久没数过的钱:“这哪有空心焰呀,你骗我的吧……”

蓝眼少年立刻上前说:“叔叔你没眼福。这盏心灯恢复如常了。”

顺着少年的手指看去,在叶府深宅之中,有一束再普通不过的心焰,正均匀平稳地呼吸着。儒雅男子也过来站在少年身后,仔细地看了两眼,心中忽觉费解:这位叶家的灰袍意者好生古怪,这个……你这是在睡觉,还是在用意啊?

屋外,黑夜与月色正褪去,天边开始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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