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拿跌打膏来!”
“嗯!好咧!”
“记着,可别拿错了啊,跌打膏是青瓷……”
“是青瓷罐装的淡黄色膏体,呈薄荷味的嘛。”我拿了跌打膏,重重的放在面前这个头发胡须都白苍苍的老者面前,没好气的说,“爷爷,我都跟了你那么多年了,这还能不知道啊,您就放心吧!”
老者无奈地笑笑,应和着:“好,好,好,我的孙女儿长大了啊……”说完,一整个医馆里的人都笑了,我双手叉腰,嗔怪道:“爷爷!小鱼已经不小了!”转身,对着正坐在凳子上的人说,“陈伯,你怎么又来了?腰又不好了?不是叫你别去挑水了嘛,你就叫我去啊,就一条街的事嘛,您一大把年纪了,子女又不在身边,身子本来就不好,再万一有个闪失您说怎么办?这次还好,只是要受了点伤,要是您再摔重一点怎么办?要是邻村的阿虎没有发现您该怎么办?我说您啊……”“唉?好了好了,我怕你了,小鱼啊,就你这张嘴,哎呦……”陈伯正想抬手来指指我的,腰又一阵痛。“我说是吧。”我无奈的摇摇头,过去帮陈伯揉揉腰,陈伯望着我,满目笑意,“小鱼啊,你来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吧,现在都二十四了,都老大的姑娘了,趁着你容颜还未老,就没想过要嫁吗?”我顿了顿,接着又继续揉着,头也不抬,“陈伯,小鱼没那个心思,只想好好陪陪爷爷安度晚年,小鱼就安心了。”“唉,好姑娘,好姑娘啊,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在场的人都叹息着,像是叹息着天大的遗憾。可是啊,陈伯,也就因为你这一句话,你喜欢的小鱼就再也不能留在你们身边了啊。我最后用力捶了几下,起身说,“好啦,我就先去忙活别的了。”说完我就起身回后屋,路过老者的时候,望见他一脸怅然。
晚上,医馆内。
“小鱼啊,又要走了么?”老者对着烛光,重重的叹了口气。
“沐春……”我叫他,隔着灯火,他的头微微倾着,眼睛在灯火的反射下闪闪发光,“我把你送回去好么?这几十年来,为了隐瞒我的身份我们不断的东奔西走,没有一个稳固的家……你也已经一把年纪,也是该想家的年龄了,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当初,我就知道,你在我家呆了十年,这十年里,你帮我家孤儿寡母的做了不少事,十年,我也从一个7岁的孩子长成了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年,而你,年轻如故。我也开始慢慢懂得了些许别的的情感……”说到此,老者顿了顿,“我是甘心的,陪着你,天涯海角。”
烛光明明灭灭,气氛有些黯然。我想起了郝姨,如果她还活着,都七十多了吧,生活怎么办呢?一个人……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应该娶了媳妇儿和郝姨一起安度晚年了吧,儿女成群,人丁兴旺……”
那边寂静无声。
暗红的色彩燃亮天空,轻轻发出了些轰鸣声。四处,寂静无声。
“……明天,我就送你回去吧。”
“昨晚呀,天红了半边,好恐怖哦,莫不是天神降临了吧。”
“那是不是要去做个法式什么的拜拜,驱驱邪?”
“可能吧……什么时候做呢……”
“唉,还是请老者来评评说吧。”
“你莫说,那医馆里的李伯和小鱼去哪儿了?怎么没见他们开张?”
“不会出事儿了吧?”
“别瞎说!”
……
时间,巨大的空洞。这是我们之间永远都无法填平的沟壑。对不起了,沐春。
看着沐春趴在母亲腿上轻轻沉睡,冬日的阳光懒懒的洒进来,很温暖。我退了出去,轻轻拉上门。转身,面对着一个白发苍苍却依然青春的少年,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我深吸一口新鲜又凛冽的冬日空气,在阳光里,好好完成我人生的交接。对面的少年沉默着,阳光里,他白色的头发泛出晶莹又温暖的浅黄。他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头埋得很低,白色的头发没有扎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倾倒了前面,他的脸瞬间一片阴霾。只听见他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温柔,却掷地有声。
“主人。”
……
一阵风吹来,卷着他好听的声音,悄悄远去。我没想过,这就是我们一千多年来的第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