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天帝,飞鸟小仙碧丹因私下与凡人通婚,理应关入绝谷,思过500年。”天帝眉头微皱,轻轻瞟了我一眼,我摇摇头。“此事容我想想,改明日再议。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众神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都摇了摇头。“那就先退朝吧,啊。”说罢,便起身退于席后了。众神不禁议论纷纷。“你说,这到底是天帝执政啊,还是右护法执政,怎么什么都要看她的脸色。”“是啊,我们为国家奋勇捐躯,她一个女人家,又能做得了什么。”“这新任天地已有3年了却未曾立后,莫不是……”众神会意,都低笑不语。“耶,赤炎老兄啊,你这话可当真不能乱说啊。”说罢,便一群人哄笑着离去。
“右护法,为什么不能免了碧丹的罪,废除她的功力不就好了?听说她已与那下界男子有了3个孩子。这样也……未免太残酷了吧。”天帝支开侍女,轻抿着我从人间采来的清茶,微微笑着,“嗯,这是什么茶,真好喝!”
“我就知道我的天帝心慈,不会惩处她的。”我逗着窗边的鸟,轻轻地说,“可是那前朝的神仙们,却个个还是阿谀奉媚,沽名钓誉,保守古板。把这天规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这样一说未免不引起众怒。再说,你新帝的地位还要靠着他们抬举抬举呢。况且……”我说,却还一直逗着鸟儿,“神族的寿命是无限的,而人类却只有短短那么不过百年,那样漫长的旅程,你要她一个人,怎么受得了呢。”这神仙,做得最错的事就是不该爱上人类。
“不愧是我的右护法,就是有远见!呵,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猛地一拍头,自顾自的傻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回身,望着他,一脸严肃。他正在喝茶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你已经上任了三年了,我的天帝。尽管在这百年甚至千年一瞬的世界里你还依然是新帝上任,但在人间,这三年足以成大器了啊。”我还感叹着人间世事无常,人生短促,却也不得不佩服着人间更新的速度之快,汇入的新的血液之多。那在人间的一千年,对我影响很大。“此事,还是请天帝自行定夺吧。”说罢,我便离去了。
距我回到神界已有500年了。加起来正好,一千年的为国效力,一千年的流放。两千多岁在神界来说还是很年轻的。不过,这永恒的生命倒让我倦怠了。这冰雪一般洁白的世界,我活了两千多年的世界,我累了。有时候我会想起母亲,想想她去了哪儿,那里会是个什么样子,想想我的朋友和妹妹流火和飞花,他们是不是和母亲在一起。或者想想更深的东西,比如我们为什么要降临,又为什么要离去,为什么神族有着永恒的生命却也离不开悲欢离合。为什么我们必须承受着这样大的苦难却还是心意坚定的想要活下去。为什么面对一次又一次背叛我的国家我会还想要守护他。窗外的飞花不禁意的落了进来,打在我的脸上,我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笑了,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正好,天帝这时来了。他轻轻撩起珠帘,顽笑着看着我。
“怎么天帝来了却没有人通报!”我回身,一声斥责,众婢女将头埋得底低的,不敢出声。天帝见了,大笑。“这神界也只有你家的婢女如此大胆了,见了谁也不行礼,遭了主人的斥责也不下跪。”众婢女又相互望了望,相互诧异,禄月向前一步对天帝说:“是右护法说的,我们也并不比你们低一等,凭什么给你们下跪!”闻言,其他的婢女也不惊怪,反倒觉得这是无比正义之事,都认真的望着天帝。天帝一瞬愣神,立马又大笑起来。“好好好,还是你教导有方啊!”说完,斜睨了我一眼,然后走到禄月身边,弯下腰凑近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听天帝这么一问,刚刚还大义凛然的她突然一下子语气就软了下来,害羞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只好呐呐道:“小女禄月。”“禄月?”天帝轻挑起眉头,想了会儿,然后立起身子,又将名字重复了一遍,“禄月……真是好名字,嗯,我记住了。”说完便转过身大步走向了我所在的小院。只留下满脸通红的禄月,我看的分明。
等到天帝走到我近前,我就将婢女们退下了。
“这院中真是好风光啊,右护法,你可真会享乐。”他望着我院中的缤纷的桃花和竹子说道。这里的桃花是我用法术幻化而成的,一年四季,落英缤纷,一直都在不断凋谢,却未曾有过尽头。我仰头,看着似笑非笑又目光深远的他,实在捉摸不定他此番来的目的。
“是碧丹的事有处决方法了吗?”我试探着问。他摇了摇头。依然微笑不语。“那天帝为何……”“冰玉。”还未等我话说完,他突然转过头来正色打断。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就像是一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惊,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冰玉,做我天后好吗?”他的语气太过温柔,让我惊惶失措,低下头眼神在慌乱的寻找着什么,希望可以化解了这尴尬局面。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只能由他继续说,“听好了,冰玉,我所有的请求都只说一遍,不过,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喜欢你,冰玉。”我始终没有抬头,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在我身上,我浑身似乎被火烧着一般难耐,一瞬间,有一点窒息。“天帝,我答应过他的,我不可以……”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懦弱,但我一瞬间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还没有说完我便冲了出去,逃离了这局面。
天帝看着仓皇而逃的我,轻微的,有一点叹息。
第二日上朝,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下达了对碧丹的处罚,看来他还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方法,只好顺从了众大臣的上奏,只是将500年的刑罚减为300年。碧丹临走前我看了她一眼,她已是万念俱灰,眉眼间皆没了神采。300年,对神族来说也许只是一瞬,但对以一个人类来说,碧丹就是再也见不着自己的爱人与孩子了啊。她浑身瘫软,被两名神将拖着离开了大殿。她没吵没闹,倒是走的清清静静,众神们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只有我,心中沉甸甸的压上了什么担子。
可是,如果我能未卜先知的话,我就不会在这时候还担忧她的什么了,因为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如遭雷劈。
“诸神还有什么事吗?”众神都摇了摇头,就听天帝说,“那现在,我来说件事。我宣布,本王登基已有三年,今日决定立后…”他的话一顿,我忙低下了头,是我吗?怎么这么快就宣布了,我还没有答应啊。仓皇中,我轻轻地露出了一点笑意,等着他的最后宣判,“我的新后是……右护法的,表妹,禄月。”我依然低着头,睁大了双眼,有一点羞愧,也有一点伤心。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明显,我不想哭,可也笑不出来。我身后的禄月倒是一脸镇静,微微有些骄傲。难道提前告诉过她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无足轻重,他就只是耍我的吗?
其实,这时只要我微微一转身,就会对上天帝冰彻的双眸。
天帝的婚礼仪式是那么简单而仓促,平淡的让我不停地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幻觉。直到我在房里大声的喊禄月的名字时,蜜花才会过来,告诉我,天后已经搬到了成阳宫了。这是一个我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选择的是禄月,那个与他一面之缘,年轻又活力的禄月,而不是我。
我想,我需要点时间好好恢复了。
翌日,天后随天帝一同上朝,我站在天帝的身后,看他威风凛凛,指点江山,别有一番的智慧和用意,与我不同。其间,他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小声的同天后商量着几句。那禄月我是懂的,机灵聪明,极会察言观色,虽然政事上她不太明白,可是却会讨得天帝的欢心,一言一行皆顺从于天帝的心意,哄得天帝的嘴角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底下的众神也都和和乐乐,高谈阔论着,好不和谐。我突然觉得我好像错了,我没有给他一个施展权力报复的机会,没有给他应有的一个天帝的威仪与尊重。看着他自信骄傲的表情,我想,我够了。五百年的位高权重,我真的已经够了。
“那么,诸神还有什么要禀奏的吗?”他问着,众神都摇摇头,就在天帝准备退朝的时候,我上前启奏。“禀天帝,小神冰玉已将自家表妹禄月安顿完好,已无心在留恋朝廷,还请天帝拿去我的职位,还我一个自由之身。”我抬头,看着他。他眉头紧锁,晌久不语。底下更是一片寂静。见场面如此尴尬,禄月突然冲了下来,大声唤着,“姐姐,姐姐。”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让人无不动容。“姐姐又是何苦呢?妹妹知道了姐姐一片苦心,妹妹舍不得姐姐离去啊!”说罢,还抹上了几把眼泪。底下众神皆感叹她的一片情深,只有我们三个人明白其中的事理。天帝被她搅得烦不胜烦,一挥衣袖,大声说准了,随即退于席后。我想着那一声准了,余音不断。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准了……”我轻轻呐着,起身,众神没会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还在原位议论纷纷,禄月见状,还想随着我去,她离得近,我轻轻在她耳边说,“行了,你就别装了。”说罢便快步走出大厅。只留下梨花带雨的禄月,还冲着我的背影吼着。“姐姐你好狠心啊,你这教妹妹如何不想你啊……”
我没有等到明天,当下即便启程。我匆匆回房拿了几件衣裳,再一次看了一眼我住了2000多年的家,尽管在圣战前他完整的被烧过一次了,可是,她的格局,她的气味,还有我当年和母亲一起玩耍的那个院落都没有变过,这一时要我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了。作为纪念,我将小时候玩过的小木匣也带上,这是在那年大火中唯一一件没有被烧毁的东西了。我看着一切已都准备妥当,就准备上路了。我没有去处,无亲又无故。只是现在,我实在是在天界呆不下去了,又恰好只去过凡界,便下了决心去凡界了。
在里水河畔,我看见了天帝,他是算准了我的心思的。尽管他蒙着面,但我依然看得出他正皱着眉头。但事已至此,我想对他说对不起也应经晚了,只能对他回以一个微笑,然后,纵身跳下了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