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蓝,白云几朵,不时有鸟儿划过。
陡峭悬崖,如刀削斧劈,一少年独坐其上,默默眺望远方。远山含黛,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巍峨高山的轮廓。五年前,他便是从那里离开。
记忆中,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黎明,黑云低沉,天空黑如墨染。
他六岁生日当晚,父亲跟他谈了许多,过去与以后。翌日,父亲与他生离。再然后,他带着仅有的一点行装,独自走出六年来生活的族地。
短短几天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太仓促,让人措手不及、应接不暇。
离时,心已寒,无人相送,他亦不需人相送。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成长的地方,而归期遥遥。但他在前一晚暗暗发誓,三十年内一定会回来!
至于往后三十年该如何行走,他不甚了然。离开前夕,他已种下信念,以这个六岁孩子的性子而言,已足够!
时光荏苒,五年时光已逝。五年来,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锻炼身体。五年的坚持,也有一些成效。但身子骨也仅仅比普通同龄人强上些许罢了。
五年前,他按照父亲所留,行走了数日时间,来到战族外室族人聚居的部落。部落由三部分人组成,一小部分是由战血测验被淘汰者组成,如刑战这类人;一部分是战血测验被淘汰者与凡人通婚的后裔;另一部分也是人数最多的,则是由凡人组成。这个部落存在的岁月无比悠久,但由于生存环境恶劣,常有伤亡,规模始终在万人上下起伏。
他最初来到部落时,倒也引起了一些波澜,部落里的大人物起初对他还有些热心,但却很快冷落下来。这其中的缘故,居然是他体内战血浓度,竟稀薄到被这个层面的群体所不齿的程度!
后来,他被部落里一名地位低微名作郭燕的凡人孀妇收为义子。许是早年丧子使然,郭燕对其视如己出。五年来,在冷酷的现实下,对于自小不知母爱为何物的他而言,幼小的心灵多少感受到了母性的光辉,并未扭曲。
今天,是他十一岁的生日。以往这一天,或许不会有意外与惊喜,但能够吃到父亲亲手做的饭菜,于他而言,已很满足,而如今却只能算是最大的怀念了。怀念于现实,可归为奢望一列吧!
他喜欢一个人坐在悬崖边上,眺望那座远山。那里封困着他的至亲,寄托着思念。
在他的怀中有一个兽皮缝制的袋子,而腰间则别有一把形状普通的铁斧。这两件物品,他五年来一直随身携带,在他悲伤孤独时,给他以慰藉。
※※※※
身后丛林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少顷,数道人影钻出树林。来者是七八名年龄相仿的少年,此时正站于树林与悬崖之间裸露的岩石空地上。为首一人约摸十四五岁年纪,身材最是高大,足有一米八九,比周围人高出半个多头。看样子这群人是以他马首是瞻。
“刑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袋子交出来。”当前那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对着仍旧背朝他们,坐在悬崖边上的背影不客气道。
那名坐在悬崖边上的少年,自然便是刑战。这五年来,他并未因离开战族而摆脱被同龄人欺负的命运。这五年来,他还有许多记忆,是在这个名叫刑蔚的少年欺负中写下的。
以往,刑蔚最多只是以欺负刑战为乐,将刑战打得遍体鳞伤。但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何故,刑蔚突然看中刑战的灵犀袋,打算占为己有。可无论刑蔚软硬兼施,刑战没有丝毫动摇。唯有刑战自己明白,灵犀袋于他的意义所在。刑蔚见识过刑战的倔犟脾性,也深感头痛,多次因刑战的苦苦坚持,终被部落里的成年人阻断,无果而终。
今天,他看准时机,趁着刑战孤身一人之际,准备不惜代价将灵犀袋夺过来。
刑战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以刑蔚为首的数名少年。他的身形与这些人比起来,依然算是最小的。他的脸颊已初具轮廓,与刑林有七分相似,洋溢着一股坚毅不屈。
刑战漠然望着刑蔚,坚毅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刑蔚一直难以明白,以刑战的身体条件,在同龄人中可谓是垫底的存在;但五年来,无论他对刑战采取何种手段,刑战从未屈服过。相较而言,其他同龄人即使最初不愿屈从于他,但被他狠狠教训过后,最终还是会对他马首是瞻。
刑蔚之所以想得到灵犀袋,归根结底还是趋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的心态。他在同龄人中嚣张跋扈惯了,自然不允许有人胆敢违逆他的意愿。他的观念中,自己的东西不容别人染指,别人的东西他可随意获取。
“动手!”刑蔚一声怒喝,旋即身畔几名少年快速奔向刑战。几人先将刑战围住,却并未马上动手。刑战扫视了一圈,旋即将目光锁定在其中和他身材相若的一人身上。那人被刑战看得发毛,在刑战凌厉的目光下不由打了个寒战,后退了一步。
突然,刑战如一头豹子,猛然扑向锁定那名少年。其余几人纷纷反应过来,也对刑战发动攻击。刑战明知不敌,仍然看准其中一人发动攻击,任凭其他人如何使劲招呼,完全不管不顾,专攻一人。不多时,刑战终因寡不敌众,被他们牢牢困住手脚,难以动弹。那名被他专攻的少年,鼻血长流,见刑战被制住后,对着刑战一阵拳脚发泄。
这些年来,刑战给他们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因为,刑战即便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亦不会束手待毙。刑战采取的战术便是专攻一人,对于其他人的攻击不管不顾,直到最终被强行隔开方止。刑蔚之所以让其他人先上,就是不想成为那一人。
刑蔚昂首阔步,走至刑战跟前。然后将手伸向刑战紧抓不放的灵犀袋,然而,无论刑蔚如何用力,刑战始终不放手。两者一时僵持不下,谁也不放手。按理说,刑蔚的力量比刑战要大出数倍,应能轻易将灵犀袋夺过来。但事实并非如此,一个人在面临他誓死捍卫的东西时,往往能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其他几人见此,朝着刑战又是一阵拳脚招呼,但刑战哼都未哼一声,似不知道疼痛一般。
局势,便这般僵持着,这个过程中,刑战的手指骨已折断几根!他的额头浸出冷汗,但他的目光依然不屈,凌厉而血红。
“你很可怜。”刑战声音冷漠,吐出四个字。
刑蔚顿时脑门子满是黑线,正待发作。
“住手!”一道清脆而充满愤怒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刑蔚等人接下来的动作。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中年妇人自丛林中疾奔而出。
妇人面容端庄秀丽,眼角处已有了岁月的痕迹,然而此时的神色却带着仓惶与焦急与愤慨。
她便是刑战的义母——郭燕。此时已过了午饭时间,郭燕见刑战久久没有归来,便寻到了此处。恰巧见到了眼前这一幕。
刑蔚几人虽然并不畏惧郭燕,但毕竟是己方理亏,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但这样一来却是太过突然,双方本是全力对扯、僵持不下的局面,这时刑蔚一方突然撤去力道,刑战力量却未及时撤销。糟糕的是,刑战身后数尺处便是万丈深渊,猝不及防之下,身体猛然退向悬崖!
下一刻,刑战遽然感到脚下一空,接着身体向后倒去。
“战儿……”一声凄厉中带着绝望的哭喊,响彻四野,悬崖边上露出点点黑影。耳畔狂风肆掠,湮没了所有声响,深渊中的云汽阻断了他的视线。
“要死了吗?”疾速下坠中,刑战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屈辱,在死亡面前都如此不堪,他的心倏地平静如水。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缓慢下来,脑海中浮现出的唯有刑林如山的身影,还有那道模糊不清的朦胧身影。
倏地,刑战感觉腰间的铁斧似乎动了一下。接着一道紫色光华从铁斧中升腾而出,将刑战的身体笼罩其中。刑战如同裹上了一层紫色光茧,急速下坠之势顿减。
“战儿,铁斧之中注入了为父平生最强三记力量。当你遇到生死危机时,会自动显化,助你渡过劫难。这是为父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刑战的脑海中响起一道魂牵梦绕的声音,他的眼眶有些潮润,这几年所受的种种委屈与打击,他只能独自承受着。若不是郭燕对他视为己出、对其关怀备至,他或许早已濒临崩溃。再闻父亲熟悉的声音,他顿时感到所有的委屈与坚持,都是值得的!
刑战不知在空中坠落了多长时间,当包裹身体的紫色光芒消失后,他已落在了深渊底部。
地下是凹凸不平岩石地面,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刑战在黑暗中摸索行进了半晌,依然未触碰到边缘,显然深渊底部极是广阔。
无尽的黑暗,难以估估算时光流逝几何,正当刑战身心疲惫到极致的时候,在他的斜前方,突兀的亮起一点微光,但在黑暗中却显得尤为明亮。
身处这般境地,光便是希望所在,常人自会趋向光亮。刑战也不例外,缓缓朝着光亮处走去。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知。此时此景,还有其他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