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六见小丁还有些犹豫,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他对小丁说道:“你杀死马十的事情,他们一定也知道了,若想活命,就得听我安排”。
“好!我答应你!”
小丁不是傻瓜,反而还有一点点小聪明,所欠缺的只是一点江湖行走的经验,所以处事仍显天真和稚嫩,而这个时候,沙萝不断讲述的江湖故事就成了一面镜子,只要他肯稍加揣摩,就能够立刻理清事情的脉络。
听别人的故事,可以得到成长,而亲身经历,则能让人真正成熟。
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仇恨,又因为上了别人的当而差点丧命,最终,他在杀人与被杀之间,选择了前者。
现在,他正面临着一个新的困局,并且选择和顾三六同乘一条船。
眼下,车队离目的地蠡湖镇集尚有两天的路程,顾三六猜测,劫镖人一定会在最后一天出现,马三和马如花将作为内应,他看见小丁有些疑惑不解,便解释道:“那个时候,镖师们往往归心似箭,也容易松懈,正是埋伏下手的好机会”。
小丁想了想,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很难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顾三六左右观望一番,将实情和困难都坦诚相告,“派出的快马十有八九都遭了他们的毒手,前去探路的探子也不可靠,也许藏有他们的人,总之我现在既是瞎子也是聋子,大风堂的援手暂时是指望不上啦!”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马十和马如花。”小丁仔细观察过,这些护卫车队的镖师和趟子手经验丰富,身手似乎也不弱,要围杀势单力孤的两个人,实在轻而易举。
顾三六轻轻摇头,否决了小丁提议,叹息道:“我也想这么做,可惜现在,我还不知道车队里的镖师们有哪些是忠于大风堂,而哪些才是奸细,贸然动手的后果难以预料,现在我只想把红货安全送到镇集,这才是最主要的,所以才要你帮忙”。
这话说完,他便轻拍小丁肩膀,站起身子离去,来到车队前头,大声吆喝着让正在喝水吃饭的镖师们赶快起身赶路,争取两日后能够早一点到达蠡湖镇集。
在顾三六的带领下,车队又缓缓行进,走了一天,来到一处狭长的山谷外头。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顾三六早早就命令车队停下来,指挥着手下的镖师和趟子手们将马车排成防御阵型,准备扎营。
经过年轻东子的介绍,小丁知道,这里是山地和平原的交界,山谷的那一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如果站在高处,隐约可以眺望到一个城镇模样的大致轮廓,那里正是此行的最后终点——蠡湖镇。
此时,他忍不住怀疑起顾三六的安排,在他看来,劫镖人不大可能在地势平坦的平原上设伏,反而这个山谷才是最佳的伏击偷袭地点。
但这话他只能咽在肚子里,因为这一路上,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马如花都在周围不远处暗中监视着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看样子,似乎这对师兄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并且提前做出了应对。
小丁十分小心的与马如花保持距离,假装什么不知道的样子,也没有再和顾三六见面,只和东子天南地北的闲聊,偶尔与镖师们讨教拳术剑法,虽然他只会长虹剑谱里的剑招,但他可以偷师。
剩下的时间里,他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对路上出现的事情只保留三分好奇,从不过多参与其中。
至于他一直担心的事情,顾三六一定早有安排,轮不到他来操心。
随行的“厨师”已经做好了饭菜,香气腾腾的大白米饭和新鲜的野味肉食已经分别摆放在两个大木桶当中,任由车队里的人们任意食用,镖师和趟子手们点起篝火,围坐成一圈,开始兴致勃勃的谈论着镇上的风尘女子,哪座楼里的姑娘胸脯最大最白,哪座巷子里的女人屁股最翘最有弹性,话语粗俗,意味猥亵。
马三和马如花同样笑眯眯的在人群当中围坐,但一个靠近顾三六,一直在言语奉承,另一个靠近小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夜幕终于降临,明月高悬,四周一片蛙叫虫鸣,搅得人心头烦躁。
顾三六安排镖师值守,又指定好轮岗的人,并再三交代要加强戒备,防止有人夜袭劫镖,等镖师们回到岗位开始各司其职的时候,他这才和马三一道钻进了马车里,不知道谈论着什么,车内不时发出一阵爽朗大笑。
镖师们都有活干,只有小丁与几位赶车的车夫无所事事,于是干脆走到另一辆马车前,准备上去睡觉,但一撩车帘子,却发现里面早有一名侏儒一般矮小的镖师在等着他。
小丁知道,这名镖师最厉害之处,就是出神入化的缩骨功,在入行之前,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不过江湖名号不详,与他交好的镖师们谁也不知道。
镖师低声命令道:“别作声,先上来再说!”
小丁按照吩咐上了车子,主动坐到镖师的身前,正好把他给挡住,这才问道:“计划有变?”
“嗯!”镖师再度压低声音,将说好的信物塞入小丁怀中,又说道:“你只管走你的,带好信物,按着兽皮上的路线走,什么也不要问,也不要回头,马如花自有我去料理!”
“好!”
小丁摸着怀中的信物,是一块被兽皮包裹起来的冰凉玉牌,他小心的贴身收好以后,打算去拿自己的包袱,可镖师却制止了他,“东西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在山顶的老槐树下,你把长剑带走就行!”
“好!”小丁接过长剑,开始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东子给马喂好草料回来,以为小丁已经睡下,便蹑手蹑脚的上车来,躺在另一侧,面朝小丁低声笑道:“嘿!你倒是清闲,这么早就睡下了!”
这时,镖师倏地从暗处扔出一枚寒光闪烁的细长飞镖,正中东子的咽喉。
“你……”小丁愤愤不已的瞪着镖师看,计划当中没说要杀人,他也不喜欢杀人,看着东子犹不瞑目,一种莫名愧疚感油然而生。
镖师看懂了小丁目光中的复杂情感,淡然道:“谁都会死,包括我,早晚!”
小丁没有再说什么,他听出了话里浓浓的决绝意味,默然不语的看着镖师带走东子的尸体,又带回一位少女。
少女浑身都裹在黑袍内,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俏丽脸庞,瓜子脸,下巴稍尖,小巧琼鼻如鹰喙,眉眼狭长如柳,眉角上翘,下有卧蚕,漆黑的大眼珠里毫无任何情感,只有一片死寂。
这一刻,小丁顿时想起了冰冷的蛇。
“这……就是红货?”
镖师轻轻点头,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冷冷威胁小丁道:“既然镖头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但要是你敢违背约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小丁瞥了少女一眼,没有吱声,随即陷入思考当中。
这可大出意料之外,他本以为“红货”是一件可以随身携带的货物,却没有想到是一个人,护送货物和护送人,难度可不相同,而且少女看起来一副娇娇柔柔的样子,能跟他跑多远还是个问题。
半晌,他抬头对镖师说道:“这和之前说的,可不一样!”
“我说过,什么都别问!”镖师几乎是拉拽着小丁,将他推下了车,又道:“走!到老槐树下等我!”
镖师这一喝,引来了马如花的注意,小丁不得不立即施展轻功,掠过并排的马车,蹿入林中,站岗警戒的镖师对此熟视无睹,反倒是准备轮岗的镖师当中,有几人张口大叫“奸细!”,并且准备拔出腰间兵器追赶,可没等他们拔出刀剑来,就被身旁的同伴一剑刺穿心肺。
这些叫喊的人,才是真正的奸细。
马如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略一迟疑,错失了最佳的追赶时间,等她下定决心时,小丁已经在密林里穿行出一段很长的距离,来到半山腰处。
借着月光,小丁拿出兽皮地图,迅速找到上边标示的路线和地点,用心记下。
山顶的老槐树并不难找到,他绕着老树来回走了几圈,才在树根下找到一个包裹,里边有一捆十分结实的麻绳,一些止血疗伤的金疮药,还有两套黑色的夜行衣。
这两套衣服似乎是给他和“红货”准备的,大小尺寸都刚好。
小丁把东西收拾妥当,在山顶朝下方观望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一处绝壁,不禁有些头疼,他自己下去倒是不会有事,可那位被当成“红货”的少女怎么办?
“看来,只能等那位镖师带着少女过来再另想办法了!”
小丁换上夜行衣,焦躁不安的等着镖师到来,可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等来的,却是一路追踪过来的马如花。
“你胆子不小,杀了十师弟不说,居然还敢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知道这‘死’字是怎么写的么!”马如花从林子里一跃而出,面无表情的走到小丁面前,手上长鞭一甩一甩的,打在地上,噼啪作响。
小丁脸上一热,额头渗出汗水,心脏也跳得很快。
他缓缓将长剑从鞘里拔出,身体摆出一个起手式,准备放手一搏,可没想到马如花忽然面色大变,倒退几步,握着长鞭的手指着小丁,颤声道:“长虹剑法,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