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少年的异常很快被人注意,很快就有闲言碎语在顾家内宅里流传开来,什么话都有,大抵都是指责顾灵韵不守礼数,败坏了顾家的门风。
谣言不痛不痒,作为当事人,两名少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特别是顾灵韵,好几天都沉浸在内功提升所带来的巨大喜悦当中,像只幼小的猫崽子见到了新奇好玩的东西一样,扑上去就停不下来。
“嗬!你看我这一剑!”顾灵韵施展起剑招来,虎虎生风,和半调子的小丁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也难怪,她自幼有名师教导,又看过不少典籍,有些地方甚至一点就透,而小丁练剑有些晚,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琢磨,沙萝自己也是野路子出身,只是凭着自己的经验来教。
“你的步法太飘忽了,有点像青城的诡剑,但出招又没有那么狠辣,日后碰上高手,你会吃打亏的!”顾灵韵现在又变成了一个严苛的师父,对徒弟尽心教诲。
“那怎么办?”
“你得从头来练,一招一招的,这样才能改掉以前的坏习惯,你瞧,这里的力道要重一些,对!剑身朝上一点……”
对于顾灵韵的要求,不管有多苛刻,小丁都会照做,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一吻之后,两人似乎真的有了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默契的地方越来越多,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坦诚相待,彼此再无秘密,相处的时间,也过得无比飞快。
“你应该歇一歇,练得太狠反而过犹未及!”
小丁发现,顾灵韵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狠劲儿,即便练了一晚上的剑,她仍旧显得神采奕奕。
“我不累!”顾灵韵的性格不仅刚烈,也很倔强,但还是停下动作,与小丁并肩坐在一起。
“你知道么,我总觉得我母亲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我,或许就在天上,老爹也是,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你。”顾灵韵依偎在小丁的肩膀上说道。
“所以你和我都没有办法真正停歇!”小丁立刻就明白了顾灵韵的意思。
“嗯,等到咱俩的仇都报了,就可以像我爹娘当年做过的那样,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顾灵韵的眼睛如天上的星光一般闪亮,里面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小丁则有些闷,他所知道的东西,顾灵韵知道的比他更为详细,所以都一直在认真听着,不时笑着点头,所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就是替顾灵韵披上一件衣袍,不让她着凉。
“你这把长剑……归我了!”顾灵韵忽然直起身子,不由分说就抢走了小丁的长剑,反手却塞给他一枚雕有“灵”字的玉佩。
“啊?”小丁还没反应过来。
“嘻嘻!我有些困了。”顾灵韵撒娇似的一把扯住小丁的衣裳,朝他盈盈一笑,又转身将长剑放好,裹紧了衣袍又依偎到小丁怀里,很快进入梦乡,呼吸均匀,白净的脸上红晕如霞,浅浅梨涡里满是喜意。
小丁搂紧怀中璧人,抬头仰望,透过夜空,仿佛看见老爹半醒半醉的脸庞,可记忆却定格在他将老爹的尸首埋葬的那一刻,所不同的是,心已经不再冰凉。
他喃喃自语道:“老爹!你的仇,我一定会报!”
顾灵韵稍微睡了两个多时辰,便听见雄鸡高鸣三声,天刚蒙蒙亮,两人就悄然下山,在顾灵韵住的小阁楼外依依分别,而后小丁才会到自己的语禅院,这已经成了惯例,天天如此。
语禅院与顾灵韵居住的灵韵阁并不远,中间就隔着一座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早已荒废多年,这里曾经是长风剑客和夫人赏玩踏青的地方,如今无人打理,四处杂草丛生,成了尘埃的栖息之地,木栅栏歪歪扭扭的斜躺着,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苔藓。花园的中心处,有个凉亭,下方是一潭碧绿池水,上边漂着无数枯叶,几株绿荷还顽强的扎根在此,汲取淤泥里的水分,滋养孕育花蕾。
平时这座花园除了小丁与顾灵韵以外,不会有人来,不过,现在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老三顾玉柏就坐在凉亭里头。
在老大顾玉郎还在外头闯荡江湖的时候,顾玉柏就已经成为蠡湖的第一公子,笼络了一批人投靠和支持他,这里面有大风堂的重要人物,有绿林上的首领,还有流浪的有名刀客。
现在,他一无所有,只是宗祠里一名普通的守香人,整日意志消沉,以酒为伴。
但小丁却没看出他哪点算得上颓废,反而觉得他容光焕发,似乎获得了新生,如果说之前顾玉柏还略显得浮躁的话,那么此刻,他就地上的石板一般,沉稳厚重,虽然不起眼,但却不能小看。
小小的长廊里,狭路相逢。
“你来了,请坐!”顾玉柏率先朝小丁打了个招呼,目光和语气都极为柔和,甚至自备了酒水和温酒的炭火盆,如同等待着老友一般等着小丁到来。
面对如此盛情,小丁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一手摸向腰间,可恍然间却发现长剑今天没带在身边,而是让顾灵韵拿去了,现在那里空空,只悬挂着一块玉佩。
“别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水酒而已,算是舅哥儿请你这个妹夫!”顾玉柏笑着站起身子,示意自己没带兵刃,又把酒坛子的封口给小丁看,表示并未淬毒。
“为什么?”小丁警惕之心未减半分,反而更加强烈,心中很是不安。
“不为什么,我和你,其实没有什么仇……”话说一半,顾玉柏也觉得不太对劲儿,不好意思的干笑几声,又接着说道
:“嘿!现在倒是有仇有怨了,我差点害死你,但你也因此而得到了八妹,不是么?”
小丁想了想,走到顾玉柏面前,席地而坐,十分平静的说道:“这话说的,你不觉得害臊不觉得无耻么,若不是她挺身相救,我怕早就死了!”
确实,若不是顾灵韵当时拖延了那点时间,扰乱了顾玉柏的布局和决定,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嗯!这点我承认!”
顾玉柏拍破封口,给小丁满上一碗,又给自己倒上一碗,这才又出声说道:“害臊无耻么?别天真了,这个世界还有谁会在乎这个,成王败寇而已,只有胜者才有评判的资格,如果当天是我赢了,你还能坐在我面前和我大谈谁无耻么!”
小丁不得不承认这话有几分道理,谁是小人,谁更无耻,对于死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反倒是那些还活着的人,可以任意颠倒黑白,通过嘴巴,无耻也能变得高尚。
顾玉柏仰头饮下一碗酒,又给自己满上,一面说道:“你别怨我,我早就知道你是马如花派来的棋子,但是你和顾彪相比,他对我的价值更大,我想如果你是我,也会这么选择,可惜啦!最后反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今天这个局面”。
“马如花?”
时隔几个月,小丁再听见这个名字,心里陡然一紧,手又习惯性的摸向空空的腰间。
顾玉柏就好像没有看见这个动作一般,笑道:“我今天专程在这里等你,是想和你化干戈为玉帛的”。
小丁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有可能么?”
“有!我正是为了这一点而来的,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仇人可以变成朋友,只要有利益的冲突,朋友也能变成仇人。”顾玉柏的目光停留在小丁面前那碗满上的酒,忽然伸手过去,端起就喝。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咱们就此合作,怎么样?”
“不行!”小丁本打算直接拒绝,可想了想,又改口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好!如果你做了决定,那就到老槐巷子找马如花!”
顾玉柏拎着酒坛子离开,这一刻,他又变回了意志消沉的模样,一身酒气的消失在路的那一头。
小丁独自坐了一会儿,思来想去也没能拿个主意,与陷害他的仇人联手,这难以接受,可如果想要办成自己的事情,却需要更多的支持者,单单只有大舅哥的话,还是不够稳妥。
人,总不能绑死在一棵树上,总得狡兔三窟才好。
这时,他想到了未婚妻顾灵韵,或许她能给出一些不错的建议,可当他来到灵韵阁里头,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却没想到,顾灵韵居然对此事却十分赞同,她眨着亮得吓人的眼睛说道:“大哥和三哥都想要利用你,你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谁给的好处多,咱就听谁的!”
“怎么个利用法?”
“待价而沽,你可以去先找沈叔叔,让他帮你安排和孙叔叔见面,然后再去找马如花,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顾灵韵遗传了母亲的优秀基因,充分显露出睿智的才能,而对于被夹在中间的小丁来说,这也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好主意,两头不得罪,还让能够辗转腾挪的空间一下子大了许多。
“还有,最好能争取到一个外派的名额,离开蠡湖到中原的分舵去,能够出去闯一闯江湖不是坏事,说不定能探听到更多关于玄天仙宫的事情。”
二人又继续讨论了这方面的细节,和孙怀广的见面必须足够隐秘,和马如花的见面也必须在暗中进行,可有个问题,谁来替小丁分别联络上这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