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钱老六出去半个多时辰,才找了一个牙婆来,上前看了四儿颜色出众,不禁面露喜色,这样的小姑娘是极好出手的,即使不卖到花楼,与人作妾也能得大笔的银子。赵伯因想着快点打发了她,所以身价也不多开,随便牙婆给了二十两银子,就让将人带走了。又让那牙婆过几日捡那干净利落的婆娘带两个人来,毕竟铺子里的人有很多了,杜淼的年纪又小,厨房里的活计她也做不过来。
第二日那牙婆就带了四五个婆娘来,年岁从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不等,倒是个个打扮得都很是清爽。赵伯与杨娟商量了,挑了两个善厨艺的,一个善针线的,都是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安排住进了二进院子的东厢房。三人都签了十年的长契,给了每人二十两的身价银子,约定以后每月300个大钱做月钱。自此杜淼倒是解放出来,一心跟在杨娟身边伺候着,不用为一大家子人吃用操心。
接下来的日子,杨娟一直留在房中养伤,得了消息的周运诚和茶叶铺子的黄老板先后来探望,送了些补品之类,但因为杨娟起不来身,自是没有见面的。倒是那日钱老六帮着打发走四儿回家后,就又遣了自己的女儿钱朵儿过来探视过几次,钱朵儿正是活泼的年岁,加之杨娟上次送她的手链得了她的喜欢,一心想以杨娟交好,常常在杨娟家里一留就是半日,与杨娟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待到日子进了十月,杨娟的伤一天好过一天,也就从房里出来,到院子里走一走,或都去铺子里坐一坐,再有空闲就找了纸笔将金争贸珠宝城里那些精品首饰的花样子画下了,交给赵师兄去研究着做首饰。
身上的伤大好了,杨娟又想起要走舅舅家的事儿来,决定十月初八那日要到舅舅家走一趟。上次在东市采买的东西都损失了,只得重新再准备。这次杨娟学乖了,除了杜淼,又带了两个婆子,也不再去集市上逛,只捡了那些宽敞明亮的铺子,挑了些布匹、茶果、点心,东西都是捡着好的买的,虽然并不算多,却花了几十两银子。
到了初八这一天,赵伯早早地雇了马车,杨娟带了杜淼和一个被唤作王婶的婆子,四人一起向城西而去。马车轻便,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巳时初刻就已到了城西的舅舅家店面前。
杨娟从车上下来,却见舅舅家的铺子虽然门开着半扇,但窗板都是关着的。按理说舅舅的铺子是做皮货生意的,此时已是十月,正是皮货生意的旺季才对,怎么连铺子都没开呢?
待进了铺子的门,却和上次来又不一样,上次是到处乱糟糟的,此次却是四下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货物存在。大概是听到了声响,王富贵从内院走了出来。杨娟再看舅舅却被吓了一大跳,仅仅才不足两月,王富贵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两鬓斑白的,背也有些过来岣偻。
杨娟正待相问,不想后院又走出两个人来,那两人一看就是市井里的混混,见杨娟等人进来,就直接往外撵人:“这铺子不开了,要买皮货到别家去。”
“舅舅,这是怎么回事?”杨娟没经思考就问了出来。“哟,你家亲戚呀,来得正好,快里边请。”待杨娟等人进了后院,见着王富贵一家的破烂家档都堆在院子里,行李被褥都打了包。而二表哥正躺在一张门板上,舅母、表嫂及几个孩子正围着,哭哭泣泣地。见是杨娟,并没有什么表示,连话都没说一句。
“唉!我说妹子,这是你舅舅吧?这老东西还欠我们东家六百两银子,你看是不是先帮他还上?”那两个混混虽然没有口出恶语,但显然把她当成了冤大头。
杨娟又将询问的目光送向舅舅,王富贵见了叹了口气,忙向两儿混混作揖,在两人不耐的目光下,拉了杨娟到旁边说话。
原来杨娟的二表哥前些日子跟人赌钱被下了套,欠了赌场二千三百两银子,因为还不出钱来被打折了腿,这帐却落到了王富贵身上,赌场给了期限,今日恰是到期的日子。王富贵这两年生意艰难,手中并没有太多的银钱,只好将存下的皮货都兑给了别人,得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昨日里又将这铺子和宅子贱卖得了五百两银子,今日正要搬家,赌场就派人来收银子了。王富贵总共才凑了一千七百两,那赌场的伙计自是不肯放人,正僵持着杨娟就上了门。
“那大表哥呢?”杨娟没见大表哥人,也就问了出来。“我让他带着你表嫂和几个孩子去岳家住了。”舅舅诺诺地回答。显然是大表哥怕被牵连,带着老婆孩子跑了,杨娟不满地撇了撇嘴。
杨娟又问舅舅:“这房子不卖不行吗?”王富贵摇了摇头,昨日就签了契约,钱都全额过了,那买家好说话才答应今天搬家的。”“你们两个说完没有?哪那么多废话。”这时那两个混混等得有些烦了,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杨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心里想着要不要趟这浑水,有心不管,又着实舍不得舅舅为难,要管了这些闲事,那这笔银子就要落到自己头上。想了又想,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杨娟还是决定先把这笔银钱还了再做打算。
好在现在杨娟手头并不缺银子,六百两银子跟本伤不了杨娟的筋骨。于是杨娟就对两人说道:“这两位大哥,你们看我舅舅的账今个我认下了,这就遣人回去拿银子,只是这一去一回的至少要两个多时辰,麻烦两位多等等,或者过会再来一趟?”
那两混混知道从王富贵手中再榨不出银子,如今能有人认账自是大喜,虽然要多等几个时辰,但能拿全了银子回去交差,东家自会有赏,所以只管在椅子上坐了,杨娟先让赵伯回铺子里取银子,又一边吩咐将带来的点心、水果都拿出来给二人吃一边对二人说:“你看我舅舅今日还要给人腾房子搬家,不如让他们先将东西搬过去,等取了银子回来,也好搬完了。”
恰好在这时,那买房子的也带了几个随从上了门,见了满院子的人,东西还没有搬出去自是不悦,王富贵只得又上前赔礼。那俩混混见了这种情况,就让王富贵先将东西搬走,其他的人却得留在这里等着付清了银子才能离开。
于是王富贵去外面雇了拉货的车马,将东西往外搬,买房子的也让那几个随从上去帮忙,好在东西并不是太多,只装了两车便搬完了,由王富贵指挥着去了租住的房子。
那买房子的见王富贵将东西都搬走了,显然也不愿意招惹那两个混混,就任众人待在院子里,自己带着随从收拾起房子来。
王富贵显然还惦记着留在院子里的一家子人,加之租的房子并不算太远,只一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也陪了众人等在院子里。
午时过了赵伯才回来,将带回来的六百两银票给了杨娟。杨娟又将银票给了两个混混,将二表哥的借据讨了回来。交接完毕那两个混混先走了,王富贵又向买房子的道了谢才领了众人出来,二表哥的伤势很重,是几个人合力抬出来的。
此时杨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才带过的点心大多都给了那俩混混吃了,剩下的被三个孩子给分了,倒是舅母和表嫂从孩子手里拿了两块垫了下肚子,却跟本没人理会杨娟。出了巷子,临街就是饭馆,杨娟提议先吃饭,众人也没反对,只是在吃完饭王富贵要去付帐时,被舅母拉住了。杨娟见了好笑,六百两银子都花了还差这顿饭钱?
出了饭馆,赵伯又叫来三辆马车,众人都上了车,一起向舅舅租下的房子驶去。等到了近前,杨娟不禁错愕,竟然还是上次两表哥要给杨娟租的那三间房子。不过舅舅说这次那房东倒是因着与表哥们的交情,只是象征性地收了几百个钱,就任一家人在这里住着,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众人还没进屋,就听二表嫂在那喊着:“这哪是房子呀,连狗窝都不如,让人怎么住?”她就这么尖着嗓子喊着,丝毫没有这祸事是自己相公惹下的自觉,别人还没说话,她自己倒先嫌了起来。等到进了屋,弄了一身灰尘就更是不耐,干脆将细软用包袱包了,也不管二表哥,拽了几个孩子回了娘家。
杨娟见了二表嫂的德行也不愿理采,只是帮着舅舅、舅母将房间清扫了一下,将搬来的家什安置进房子,又将二表哥抬进了屋,这才有空问了下二表哥的伤势。道是已经请了大夫,复了位又吃了药,只需静养就好。
此时天已渐晚了,再不在东市就要走夜路了,杨娟只得和舅舅、舅母告辞,约定有什么事等她明日里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