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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萍水相逢

走了一天,虽见识了锦绣山河,数不尽的美丽景色,但新奇劲过了,反倒觉得无聊,远没有在家中与紫嫣三女一起抚琴下棋那般有趣。云剑飞不觉在心里一叹,可惜自己这次有正事要办,不能带她们一并出来。

这时天色已黑,却仍不见附近有村庄市集,心里更觉一阵酸楚,难道我堂堂云霞山庄二庄主,出来行走江湖,头一夜便要在这荒郊野外里独自渡过,想想若是晚上有什么野狼之类的山禽猛兽来搅自己美梦,便更加觉得不是滋味。正在这时,却忽然发现,不远处一个小山坡上竟有一间破庙,趁天色全暗下来之前,应当可以赶过去,云剑飞当下加快脚步,朝山上走去。

到得山顶,不觉竟用了多半个时辰,此时已是明月当空,伸手一推庙门,整扇门竟“框”的一声倒向一旁,却听得破庙里似是传来阵阵哭声。

难不成是间鬼庙,我辈习武之人又怎会怕什么山神鬼怪。自己给自己壮了下胆后,云剑飞这才小心地踏进庙门。顺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觉伸手不见五指,破庙内隐约只可以看见掉了皮的神像还有一些部位仍在黑暗中反射出几道的光芒。

云剑飞刚走出两步,就忽然觉额头奇痒,想是被蜘蛛网挂到,他自小极爱干净,此时更觉有几分不适,但也不太在意,低着头朝破庙内走去,心想:有间破庙落脚总比外面荒山老林里强上许多。这时却听破庙里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是谁?不要进来。”

剑飞却轻轻一笑,开口道:“这位朋友,你我同是赶路之人,可否行个方便容在下在此处留宿一晚。”

那人却道:“我说了,不许你进来,你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只听一阵风声,云剑飞知是对方发出的暗器打在自己脚下,以示警告。此时,却只觉破庙内漆黑一片,更辨不清对方由何处向自己投来暗器,却忽然察觉左前方有一阵响动。便对着那个方向拱手道:“天色已黑,现在下山也极不方便,还请兄台见谅。”说完便又上前一步。

谁知云剑飞刚走出两步,跟着便又听到几阵风声,果然是由自己左前方传来,当下暗运“乾坤九转”,将对方打来的暗器弹向一旁,却故意不伤到他。

对方想是也有几分惊讶,狐疑之时,云剑飞已经点起一根蜡烛。这才看清楚,坐在角落里的竟是一个小乞丐,只见那小乞丐身材瘦小,一脸脏兮兮模样,但还未等云剑飞看清楚,便又见他一举手,又随手掷出几枚暗器。

云剑飞此时却不用“乾坤九转”,改以手中佩剑格挡,一面护着烛火一面将那小乞丐掷来的暗器系数打落,低头一看,竟是满地碎石子。

而那小乞丐却是一脸生气的表情,又一手挡着烛光,遮住半边脸道:“说了不许你进来了。”

云剑飞心想这小乞丐极有可能是丐帮中人,却也不与他多说话,静静地走到一旁道:“这间庙又不是你的,许你进,就不许我进?”

小乞丐却无话可说,一个筋斗坐起,出手去拦云剑飞,却始终不是对手,竟是连对方衣角也沾不到。眼见云剑飞已经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他才才连忙开口道:“这间庙是我先发现的。”

云剑飞此时早已坐下,又将手中蜡烛摆在一边道:“既是你发现,那便本不是你的,这样好了,我们以烛台为界,谁也不许过界,如何?你也莫再说我欺占你的地盘,这烛光分你一半。”

那小乞丐此时却站在云剑飞面前,居高临下,眼中充满不屑地看着他,好一会才笑着说道:“说什么华山派吕三侠素有侠义之风,原来也只是会恃强凌弱欺负我这样的小乞丐。”

云剑飞此时却觉得好笑,一只手抚摸着贴在自己嘴唇上的胡须,任由那小乞丐乱说,心中却道:“但愿那吕三通不要知道今日之事。”而那小乞丐看见他笑得一脸不自然的表情,不禁向后连退了好几步道:“你笑得那么狡诈,又在打什么鬼注意。”

剑飞这才发觉自己险些露馅,连忙又装作一本正经道:“我方才在想自己下午遇到的一个狂傲书生,又与你何干?”而那小乞丐却以为他在变着花样指桑骂槐,但偏偏自己又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回了几句之后,却也不再自讨没趣,反而一个人又回到自己漆黑的角落。

云剑飞见没有人再烦着自己,只觉得轻松许多,想来赶了一天的路,直到现在才觉得饥肠滚滚,当下从包袱里翻出自己带的干粮。他自幼在云霞山庄内养尊处优,一切都有紫嫣等人为他打点,此时翻开一个纸包,见是一包腊牛肉,随便吃了两块,便摆在一旁,又打开别的来吃。不一会一大堆东西,鸡肉,牛肉,各种名贵糕点便在他面前摆了一地。吃到半饱时,也没见减少多少,只是想到这么多东西一会还要一并装回去,却觉得比较麻烦。

等云剑飞忽然抬头时,竟发现那小乞丐不知何时起正坐到靠自己这边的位置,隔着烛台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剑飞在心里一阵暗笑,正想如何捉弄他一番,但却又觉得有几分古怪。刚进破庙时听到的那阵哭声极似是少女的声音,刚才始终没有注意,但此时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小乞丐脸上虽似花猫般涂满了炭黑,但一双手却是比紫嫣等人还要纤细,尤其指甲缝中看不到半点泥土。再看看着这小乞丐瘦小的身材,大概可以猜出那一身伪装之下的定是一名婀娜多姿的女子。

云剑飞当下心中暗怀恻隐之心,再不计较刚才的事情,随手便取了一包平日里碧盈最喜欢吃的糕点,递到她手上。却见那小乞丐也不道谢,接过来,便取出一块来放到自己嘴边。

云剑飞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有悄悄观察那小乞丐的举动,才发现她吃东西时的神态与忆琳表妹竟有几分神似,不由便叹了一口气,料想她不是躲避仇人追杀,便是家道末落的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更何况她只凭一眼就看出自己冒充的是吕三通,想来是身份地位的人。此时见她衣衫单薄,眼见便要入秋,这间破庙又建在山上,后半夜天气转冷,必不好过。想到这里忙又取出一件外衣来,更悄悄放了一叠银票和几包糕点,一并递给那小乞丐道:“后半夜里风寒,这件外衣送给你披着吧。”

那小乞丐却不说话,只将他看了两眼,似是又犹豫了半晌,才将外衣接到手中,披在自己肩上,却也一句话不说,便又转身独自回到自己那个漆黑的角落里面。

云剑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觉一阵凄凉,方才未说出口的话,此时却脱口而出:“兄台,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缘,明日一早我便走了。今晚之事不要在意,在下能作的便只有这么多了。”那小乞丐听他侃侃奇谈,似是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头问道:“你在跟谁说话。”说着,又似是有几分惊讶般“啊!”的叫一声。

“没有,我这个人没事就喜欢自言自语。”云剑飞猜想是她发现了自己放在外衣里的东西,便也不再多说话。但不一会便又听到一阵阵哭声由那小乞丐坐着的方向传来,想来是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来。云剑飞本认为自己所能做的只能如此,此时却被这哭声闹得一阵心烦。更想不到那小乞丐哭着哭着竟一点点向自己这边慢慢移了过来。

剑飞回过头时,却见那小乞丐已经坐到了自己放在二人中间的烛台边上。可是看她目光却似并未注意自己,只是披着外衣独自哭泣。此时,云剑飞早已确定她是女扮男装,不觉也为她未知的身世感到凄然,这才跟着开口道:“兄台,恕在下冒昧,我看你并非丐帮弟子。”

“我几时说过我是丐帮弟子了?难道天下的乞丐都要作丐帮的弟子吗?”

见那小乞丐一副梨花带雨模样盯着自己,云剑飞竟忽然觉得自己似说错了话一般,只好开门见山问道:“你一个人流落于此,难道是被仇人追杀?”

那小乞丐此时却将云剑飞看了又看,而剑飞此时却注意到她被泪水打湿的眼角,隐隐约约露出几分花容月貌,心中怜悯之情更是油然而生,若不是自己现在有正事待办,当下便欲开口收留她进云霞山庄,只是这丫头看上去古灵精怪,又有几分刁蛮,紫嫣他们三人不要被她欺负就好。

“我娘早早就死了,我爹爹也不要我了,想把我送给别人。还有一个大恶人要抓我。”

云剑飞听她说话更似有几分开玩笑一般,但又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虽觉得这少女有几分可怜,却又不由多了几分警惕。跟着又笑着说道:“我看你会一些武艺,何不扮作丐帮弟子,应该没有人敢为难你……”只是话刚说完,自己又不觉一笑。

却听那小乞丐也跟着笑了笑,接着幽幽叹道:“许三侠,你也见识了我那些雕虫小技,怎么假扮得了丐帮弟子,更何况……”小乞丐说道这里,却又闭口,云剑飞亦觉得自己刚刚出的主意有几分不妥。堂堂的千金小姐竟要被逼着去作乞丐婆,确实有些暴敛天物。但紧接着又听那小乞丐开口说道:“何况,要捉我的那个大恶人武功很高,连丐帮帮主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他从来杀人不眨眼,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云剑飞听她语气,便更加觉得有几分古怪,想来对那“大恶人”的武功有几分夸大,要知丐帮帮主公治一的“降龙十八掌”堪称天下五绝之一,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是他对手,纵然自己那死鬼老爹在世时也堪堪与他打个平手。不过那小乞丐口中的“大恶人”武功应该也不差,至少与自己不分上下,否则凭他那一手暗器绝活,又怎会这样怕他。

云剑飞正思考那小乞丐话中真假时,却见小乞丐正目光闪闪地盯着自己:“吕三侠,不如我跟你上华山吧,从今往后便拜在华山派门下,那大恶人也就不敢再来为难我。”

云间这才一笑,这小乞丐说话果然前后矛盾,若是连丐帮帮主公治一都不是那“大恶人”的对手,区区华山派又怎么罩得住她,更何况华山派因剑气两派分宗之事正闹得沸沸扬扬,天底下谁不知道现在的华山远比江湖更要凶险许多。

“小兄弟,在下亦很想引荐你上华山,只是我此行还有许多正事未办。能帮到你的便只有这么多。”

“哼!”谁知那小乞丐闻言一声冷哼,跟着一翻脸又将披在自己肩上的外衣扔回给云剑飞道:“不愿帮忙就算了,我才不要你可怜。”说完竟一转身,又回到自己刚才坐着的那个角落里。

等了许久,见她不再说话,云剑飞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她为人必是心气极高,不愿接受我的帮助,这倒不碍事,明日离去时将外衣和里面的钱物依然留给她,料想她也会接受,自己这次远赴峨眉路途遥远,实在不宜带着她一起跋山涉水。云剑飞当下心意已决,只是这才刚吹熄蜡烛,便又听那小乞丐哭哭啼啼起来,更听她口中含糊说道:“什么名门正派,行侠仗义,原来都是见死不救的人,娘啊,今晚我就下阴曹地府里见你去了……”

云剑飞此时方觉一阵懊悔,这小妮子古灵精怪,自己进了这间破庙,怕是今晚休想睡个安稳觉。其实他刚才本可拆穿对方身份,但顾忌对方本是千金小姐之身,与自己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多有不妥,而此时却又觉得为时已晚。大哥云剑南自小教自己待人接物,最重要的便是真诚,自己第一眼未辨出对方身份,此时若忽然道起,必然惹对方怀疑。

如此看来,只好就这么忍一晚上了,可是又一想到这小乞丐身世可怜,自己就这么见死不救,心中便又更多了那么几分愧疚,也只有见她作怪时才能轻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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