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去不久,安槿被一阵阴冷的风吹醒。她迷糊地翻了个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此时是凌晨两点一刻。她觉得头脑昏沉,身子也轻飘飘的,便顺手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感觉舒服了许多。透过烟雾,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什么。墙角边,一个影子从墙上剥离出来,逐渐清晰,像是一位面部模糊、五官扭曲的老妇人。
安槿虽说见过不少妖魔,可如此现形的还是头一回,况且,这个奇怪的老妇人的脸实在是扭曲得厉害,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类该有的面容。她正注视着安槿,让安槿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安槿说着,举起手上的半截香烟,烟却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她想找打火机,却遍寻无果。老妇人用一种极度扭曲的动作向她靠近,强烈的恐惧感让安槿几乎失去知觉。她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朦胧之中,听见老妇人嘴里发出嘶哑的声响。
安槿惊叫着,猛然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只是一场梦。但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梦见一个老妇人呢?她定下神,点上一支烟,在屋里绕了一圈,除了两个孱弱无害的灵体,倒是没发现什么。她坐回沙发上,又点上一支烟猛抽,无意中却瞥见脚边的一团灰白。等她放下烟靠过去看清那些东西,不禁浑身冰凉。
一团白发!
这些年来,除了金吞,她还真没怕过什么鬼怪。这一次,这个老妇人着实吓到了她。但她毕竟懂了不少驱魔之术和鬼怪的习性,知道鬼怪留下信物无非想表达两种意思:一是我还会回来,一是我不会再来。但不管怎样,这个老妇人今晚都不会再出现。想到此,安槿稍稍安心,用镀银纸把白发包住,放进客厅的抽屉里。刚做完这些,敲门声突然响起,又把安槿吓了一跳。
“槿……槿姐!”门外响起一个女声,安槿立刻就听出了来人是谁。这个女人名叫肖雅,如今不满二十岁,却已经在风尘圈里混迹了三年之久。
“槿姐。”肖雅又喊了一声。
“你个闹人精,大半夜的……”安槿一边埋怨一边打开门,发现肖雅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看见那个女人的脸色,安槿立刻就停住了话,迅速把两人请进屋里。
“槿姐,这是我堂姐……”
“肖晴……”肖雅的堂姐哆嗦着身子,说出自己的名字。
“槿姐……我姐她……”肖雅也哆嗦着,有些语无伦次,“她……她……你……救救她……”
“我知道。”安槿点点头。一开门,她就觉得肖晴脸色上透着一股邪气,这个女人身上好像有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坐下之后,她又仔细观察了肖晴,总算发现了问题的关键。肖晴的发型很奇怪,原本中卷的烫发,披散着应该很适合她,可她却用很厚的围巾把脖子包裹起来,似乎想要遮掩什么。安槿把手伸进围巾,绕过肖晴的脖子,触摸她的头发。等摸到头发上的东西,她像触电般迅速把手缩了回来。她和肖晴,甚至一旁观看的肖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这……”安槿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对两姐妹说,“我明白了,不过我这几天有另外的事要做,一心不可二用。你们的问题虽然麻烦,但除了渗人之外,一时之间倒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怎么办,槿姐……”肖雅带着哭腔。
“你们平时住哪儿?”
“我堂姐是老师,现在跟人合租房子。至于我,没有客人约的话,一般就在会所里找地方。”肖雅的声音还在颤抖。
“你们住到我这儿吧,最好请几天假,别轻易出门。”安槿打开父母的房门,“有我在,能相对安全点,别再惹上什么。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儿,就专心帮你们。”
两姐妹哆嗦着躺到床上,一夜没敢关门。
第二天,安槿早早地来到周家,周嘉实和崔伊婷正要吃早饭,便邀请安槿一起。饭桌上,因为周建业的事,周嘉实母子都没什么胃口。安槿吃了几口,便问起周建业与他父亲的关系,得知周建业的父母都已去世。祖父一辈的事,周嘉实显然知道得不多,崔伊婷像是知道些什么,但是面露难色,似有不便。安槿心知肚明,饭后约了崔伊婷私下交谈。崔伊婷带她上到阁楼,锁上房门,拉上窗帘,又从一个陈旧的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递到她面前。
“伯母,这是?”
“姑娘,不瞒你说。”崔伊婷长长地叹了口气,“嫁给建业不久,我就发现了这个家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都想了两天了,但是不知道跟建业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刚才你这一问,我就觉着一定得让你知道……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
“你先看看这本相册。”崔伊婷咬了咬嘴唇,眉头皱起,显得很焦虑。
安槿充满疑惑地打开相册,首先看到一对年轻夫妇,两人都穿着军装。男人长相普通,倒是女人长相不俗,透着一股妖媚般的美丽。
“这是我公婆年轻时的照片。”崔伊婷解释说,“公公叫周世亚,婆婆叫李会兰。公公是军人出身,退伍后一直穷困潦倒,也没人愿意嫁给她。后来就遇到了婆婆,婆婆年轻时可说是个美人,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公公。这件事建业从来不准我提的,老大和老三家也是从来不说,我……”
“眼下到了这步,您最好把知道的实情都告诉我。”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崔伊婷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婆婆不是个正常人。”
“不正常?”
“你往后翻翻看。”
安槿把相册翻到第二页,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随着年龄增长,李会兰的样貌逐渐发生了变化,倒不是说容颜易老那种变化,而是五官的明显变化。她的五官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旋转和移动,甚至开始模糊。安槿怀着忐忑的心情,不断往后翻看,李会兰的脸逐渐变得极度狰狞、左眼旋转了将近90度,右眼下移,嘴和鼻子贴到一起,耳朵也挪到脸前。到了最后一页,那几乎已经不像是人类的脸。安槿颤抖着手,认真观察着照片上的李会兰,突然呆住了。昨晚梦中出现的老妇人,那张扭曲的脸和身形,分明就是老迈的李会兰嘛!
安槿慌乱地把相册扔掉,忍不住回想起昨晚似梦非梦的经历。她这才意识到,那可能是李会兰对她的暗示和警告,看来,这个李会兰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害怕,自己毕竟经验尚浅,甚至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何等魔物。可一看见崔伊婷期盼的双眼,她立刻又有了信心。
“伯母。”她定了定神,把相册捡起来,问道,“除了这些照片,李奶奶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崔伊婷接下来的话让安槿更觉事情复杂,“其实在我嫁来之前,婆婆就已经离世了,我也只是之前和她见过几面而已。据说,婆婆嫁给公公之前,已经结过两次婚,只是丈夫都离奇死亡,人们都说她是克夫精。公公当过军人,不信那一套,两人这才结下姻缘。”
“那她的前两任丈夫……”安槿说着,突然打住,自嘲地笑笑,“您想必也不知道吧……”
“我年轻时也是个好奇不安分的人,经常偷偷向建业问起婆婆的事,建业对这些从来都是讳莫如深,我后来也就不再多问。我只是隐约知道,婆婆去世前的那段日子里,公公待她很不好。”崔伊婷说“很”字的时候,声音很重。她把相册收好,又对安槿说,“我想老大和老三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只是我也不方便问。”
在崔伊婷的帮助下,安槿联系到了周建业的哥哥和弟弟,三人在一家茶楼碰了面。周世亚膝下无女,三子分别取名周建丰、周建业和周建龙。老大周建丰是梦城一所大学法学院的副教授。老二周建业比大哥小六岁,从小不爱学习,却有着天生的商业头脑,年纪轻轻就接了父亲的班,并不断扩大家族的产业规模。老三周建龙比二哥小七岁,一直在二哥的企业里混饭吃。
说起母亲,两兄弟起初也显得很为难,只是周建业的事迫在眉睫,加上安槿的耐心引导,两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
原来,周世亚从部队退伍之后,过得穷困潦倒,直到碰见李会兰。李会兰本是乡下一名孤儿,面容姣好。成人之后连着结了两次婚,第一任丈夫触电身亡,第二任丈夫又离奇暴毙。之后,她受不了村里人的闲话,便只身到梦城闯荡。在梦城,她和周世亚相识,并很快结为夫妻。自结婚开始,周世亚的人生就开始了惊天逆转,他先是莫名其妙得到了一笔钱,而后又用这笔钱做起农副产品的生意,在80年代,他很轻易地就成了百万富翁。之后,三个儿子相继出世。也就是在这一过程中,李会兰的脸开始发生变化。
老大周建丰对父母有着更多了解。据他说,李会兰心地十分善良,对家人照顾周到不说,还特别见不得别人受罪。她乐善好施,常帮助邻里,名声一直不错。一家人的日子原本幸福美满,直到李会兰患上一种怪病:五官变得模糊和扭曲。全家人起初认为那是面部肌肉的某种病变,还带她去了几个地方求医,她的病情却一直在加重。求医无用,周世亚后来还请了一位高人到家中驱邪,可也是无济于事。周建龙出生后不久,李会兰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也就是从那时起,周世亚和李会兰的关系迅速恶化,直至分居。分居后,三个兄弟跟随父亲生活,李会兰一人回到乡下,深居简出。
周建丰长期在外地上学,很少过问家中事。周建龙则年幼,对那段日子并无记忆。只有周建业常常到乡下去看望李会兰。每次从乡下回来,周建业都会显得很难过,但却绝口不提母亲的事。那些年里,他还和周世亚发生过多次争吵。多年之后,李会兰在家乡孤苦死去,兄弟三人参加了母亲的葬礼。之后过了不到半年,周世亚也因病去世。
关于母亲,兄弟俩也就知道这些。至于李会兰在家乡的情况,似乎只有周建业知道。安槿越来越觉得问题出在李会兰身上,周建业和她的亲密关系,怕也是周家沾惹虫噬的原因之一。想到这一步,安槿决定先查清楚李会兰的身世,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