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卫校毕业,我在县医院待了也有四五年了。”周添美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述,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一时忘了胆怯,“这医院不管新旧大小,没点儿怪事还能叫医院么?何况我们那医院情况还比较特殊,就更容易传出一些说法。”
周添美初中毕业后上了县里的卫校,毕业后在一个远亲的安排下,进入县第一人民医院成了一名护士。好在她这人心思细腻,干活也认真,倒是轻易地胜任了护士这一职业。她口中所说的“情况特殊”,是因为县一院不仅负责正常的生老病死,还是公安局的合作单位。一旦发生命案,尸体都是送到医院来做尸检,法医也由医院里的医生兼任。
“都知道吧,一有命案,死人都是送到我们院里。”周添美说道,“院里还专门有个‘法医工作间’,说白了就是住院部七楼的一个房间,尸体存放、解剖、实验、后期处理,全都在那个大房间里进行。而我工作的内科六病区,就在住院部六楼,法医工作间正下面。但要不是发生过一件事,我还真没因为这个害怕过。”
“大半年前吧,有天下午,我刚从前面药房取药回去,等电梯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一大帮人,有穿白大褂的,有穿警服的,还跟着几个人哭哭啼啼。这情景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我就知道又发生了命案。到了电梯口,警察把哭喊的家属拦住,另外两个警察和法医带着死者上了楼。周围本来等电梯的人,看见白布下面隐约的血迹,也没人敢往电梯上去。我怕耽误事,就走楼梯上到了六楼。一进办公室,就听见护士长和一个医生在那儿说着悄悄话,其实也不是悄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呢。”
“说的就是命案的事。死的好像是个女人,也挺年轻,据说生前还很漂亮。她和别人玩了***,还拍了照片,结果被老公发现,吵着吵着就捅了她好几刀,其中一刀捅穿了胃壁,一刀刺破了胸腔,没抗几分钟就不行了。我又听见那医生说,这胃壁一破,胃酸流出来,周边的脏器都会受到腐蚀;胸腔穿孔,就完全没办法呼吸。这女人死前那段时间受的罪,常人是难以想象的。”
“我当时听了,也只是觉得那女人可怜。虽说自己出轨的确不该,可不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周添美为女人鸣不平,“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是讨论这件事的,护士长也不管。我们病区是三班倒,那晚正好是我们组大夜(指从晚上值班至第二天清晨),那几天也不忙,有个护士请假,算上我,一共有八个护士。我要说的怪事,就发生在那天晚上。”
“快两点的时候,我去给一个刚做完胃切的老头打针,谁知道刚打完,老头吐了一地,还溅到了我身上,真是恶心死了。没办法,我就叫一个新来的小护士去拖地,我知道她不高兴,估计心里没少骂我呢,但我刚去医院的时候也没少被欺负,谁管她呢。我新买的靴子啊,沾了好多污点,给我气坏了,我就到楼梯口的水房去刷了刷。”
“我们住院部的水房,在每层的楼梯间转角处,从病区过去得半分钟。我刷好靴子,走出楼梯间,刚走到病区门口,突然听见水房那边又传来哗哗的水声。我记得刚才我关了呀,难道是谁又去了?可那水声一直响着,而且好像直接落到水池里的声音。没办法,我只能过去看了看,刚走到楼梯间的门口,水声停了,我进去一看,一个女医生正站在水池边洗手。我认出她是楼上工作的,就打了个招呼,她也对我点点头,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洗还一边说:‘哎呀,也没有用多少,怎么还是沾了这么多味。’我一闻,她身上的确有股很重的福尔马林味。”
“福尔马林?”周小纯读的是理科,听见自己懂的知识,连忙插了一句,“就是甲醛溶液嘛,消毒用的,医院都用来泡尸体吧?”
“嗯,解剖前得泡的。”周添美点点头,“在医院里,一般的护士都挺忌讳这味的,除了那些参与解剖和手术的护士。前几天护士长还问我愿不愿意学习学习,将来转行去参与手术,有几个医生都看中我细心,我果断就说不愿意。我宁肯少挣点钱,也不想去看人的里边啥样,太恶心了,再说手术还得承担风险。”
“言归正传,那个女医生好像刚处理完命案的尸体。我问她什么时候解剖,她说不知道呢,先泡着,等着公安系统的命令,可能要泡几天呢。她说完就走了,我也就忘了刚才水哗哗响的事。过了一天,我的白班,一进办公室就觉着护士长不太对劲,一问才知道,楼上好像出事了。护士长给我说,我大夜的第二天,法医工作间的尸体好像被谁动过。两位法医保证锁门之前,尸体就在溶液里泡着,结果第二天白天一看,尸体却在地上躺着,身上一点福尔马林味都没有,应该是特意清洗过,皮肤都开始变化了。”
“在医院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大家难免往那方面想。所以尸体挪动事件发生后,弄得病房里人心惶惶,原来几个在七楼住院的病人也打死都不肯住了。我当时就想起来大夜那晚楼梯间的水声,心里也毛毛的,但更多的还是迷糊。之后那几天,公安局还派了三个人日夜看守,七楼也就没有再发生什么事。过了几天,又轮到我大夜,我都快把之前的事忘了。那天晚上我心情还不错,买了一对新耳钉戴了就去上班了。半夜,我给一个病人打完针,跟另外一个护士去水房洗了洗手。回到办公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耳钉少了一只。我到处找,水房也找了,就是没有发现。我去水房找的时候啊,又闻到了特别浓的福尔马林味,辣的我都快睁不开眼了,就是隐约之间,我突然听见楼上好像有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什么撞门的声音。我简单找了找,心想就算丢到了水池里,水一冲估计也没有了,就难受地离开了。那一整夜,我都因为丢了耳钉闷闷不乐,也顾不上想其他的。”
“后半夜也没有工作,我就在办公室里睡着了,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十点,办公室外面沸沸扬扬的。我就走出去一问,才知道昨晚楼上又出事了。那女尸又从溶液里被挪到地上,而且身体又被清洗过,从皮肤变化来看,时间应该不短了。没办法,法医只能趁早解剖了。解剖过程中,那个女法医无意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那女尸的身体本来已经整理得很干净,什么首饰衣物都已经另存别处,结果却发现她耳朵上戴着一个耳钉……”
“是你丢的那个!”周小纯和周小远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就是那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不过当时我一听耳钉,赶紧用手捂住耳朵,跑到办公室把耳朵上剩下那一只耳钉摘了下了,当天就扔到了医院外面的下水道里。这时候我再去想那两次大夜值班的事,才终于知道害怕。你想啊,第一次,我见到那女医生的时候,她才刚到水房,手都没有洗呢,但是之前水声已经响了半分钟了。再说,就算她之前处理了尸体,身上的味也确实不该那么大啊,那味,就跟她在溶液里泡过一样。我又想起来第二次大夜晚上听见楼上的咚、咚、咚的声音,这才想起来,病人搬走之后,楼上根本就没有人啊!”
“会不会是谁故意装神弄鬼?”周宏强考虑后说道。
“我也想了,有这个可能。”周添美看了一眼手里的香,“但仔细分析,就觉着不可能。想洗干净福尔马林味本来就不容易,何况还给女尸戴耳钉?这也太变态了吧?”
“嘶——”周留臣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得不错,照这么说,应该是那女的自己……”
话音未落,古宅的脊顶上,突然传来咚、咚、咚三声,把屋里的七个人吓得大呼小叫。周添美一下子扑到周小远怀里,周留臣和周宏强也忍不住往一起靠了靠,周小纯咽了咽口水,拽住周小易的胳膊,只有周诚不知是冷是怕,团着身子瑟瑟发抖。
周添美把火机扔到几个人中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周小易,意思是你快点讲,讲完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周小易自然知道大家的心思,忙拿起火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点燃了屋里最后一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