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也不例外,都有其作为支撑的条令和规则存在。陈启明发现,不管是明文规定的“明规则”还是不成文规定的“潜规则”,新班主任李文成对流行于二中的一切规则都了若指掌,就如同一个优秀的律师熟悉所有的法律,——当然,熟悉所有法律的律师并不是最顶级的律师,最顶级的律师应该是能够钻法律的漏洞,并能够在法律的间隙中来去自如的人。
铁打的规矩流水的人,班主任虽然换了,但规矩没变,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譬如,按考试成绩排座次的规矩。在上高中以前,学生的座次基本上都是按个子高矮来排的,个子高的靠后坐,个子矮的靠前坐。可上了高中以后,座次改为按成绩来排了。一个月举行一次考试拉练,然后排名次,然后把成绩单发给各任课老师和学生们人手一张。成绩单就是一个等级次序表,你的名次就确定了你的等级,这种等级划分具有相当清晰的明确性和严格的制定规则,甚至可以与印度的种姓制度相媲美。每隔两个月便按照上次月考的成绩单排一次座次。而且这种制度具有严格的程序步骤,能够确保程序公正,让每个人都心服口服,绝对不会出现冤假错案。
排座次时,李文成让班长方竞男拿着一张空白的座次表按成绩单上的次序让学生依次在自己所中意的位置上填上自己的名字。第一名第一个填,然后是第二名再填,然后是第三名……一直到最后一名,当然倒数第一名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剩下哪个位置算哪个,可以说,他的位置是由别人决定的。填好之后,李文成会在开班会时让方竞男把座次表抄到黑板上,随后学生们就按座次表跟搬家似的换座次。李文成看起来对这一套程序似乎很熟悉。
中间靠前的位置都被学习成绩好的同学给占据了,而最后排和教室两边的角落就留给了成绩最差的学生。典型而残酷的丛林法则。
陈启明、周一斌和丁建伟等几个人平时要好,选座次时便聚在一起。而每次考试最后几名的人选变动不大,就王杏林、刘志亮、张东东和张逍等几个人,尤其张逍,是永远的倒数第一名,座次基本没变过。他们几个人便聚在教室的右后方角落里自成一派。这伙子人中除了刘志亮比较老实外其他几个人都是闹事精,所以每次上课尤其是自习课上就是他们这个位置最乱,嘁嘁喳喳甚至于嘻嘻哈哈,就没安静过。这也是班长方竞男最头疼的。当然陈启明他们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相对来说闹地差一些罢了。
既然提到了张逍,就要说一说这个人。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对学习一点都不在乎,每次考试倒数第一名,排座次时稳稳地坐在教室里最偏僻的角落里,就像吃了定风丹,牛魔王老婆的芭蕉扇也吹他不动,从来就没挪过窝。但此人脾气极好,从不抱怨,因为坐在这里更方便他睡觉。上课仿佛不关他的事,只要别人不妨碍他,那他绝不妨碍别人。王杏林有一次开玩笑说他是永远的倒数第一,张逍反驳说也不总是倒数第一,还是拿过两次倒数第二的,又反唇相讥说咱虽然是倒数第一,可咱好歹没在考试时把别人名字也给抄自己卷子上啊,一番话把众人逗地笑起来,王杏林哭笑不得。
张逍的父亲是做牛肉生意的,白手起家,从牛贩子开始做起,后来又卖牛肉,现在生意已经做得不小,所以张逍家境不错。张逍的父亲对自己这个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
张逍自己曾经跟陈启明提起过,在他刚出生时,他爸爸乐得不得了,专门骑着自行车赶了几十里山路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去找一个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给他算卦并求一个名字。那个算命先生问了张逍的生辰八字之后,掐着手指算了半天,提起毛笔写下了两句偈语:“富贵非其愿,无心觅封侯”,然后又在下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逍”字,并跟张逍父亲说:“以该字作为其名合适。”接着又写下了两句话:“揠苗助长不宜,顺其自然最好。”接着对张逍父亲说:“以后按照这两句话教育令郎就好。”然后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张逍父亲是个不识几个字的半文盲,看了这几句偈语,听了这两句话之后,只感到云山雾罩,但也明白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便不再多问,赶紧掏钱答谢先生。在向人打听到这个算命先生时,别人就告诉他,这个算命的从不提具体的酬金数目,让你看着给。张逍父亲那时还很穷困,不知道该掏多少钱为好,掏多了舍不得,掏少了又怕先生不满意,最后咬咬牙捏出了两斤牛肉的钱按在算命先生的案桌上,笑着说:“请先生笑纳。”算命先生睁开眼,瞄了一眼桌子上的几张钞票说道好说好说。
回去之后,张逍父亲就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张逍”。听张逍这么说后,陈启明开玩笑说他的名字值两斤牛肉的钱,张逍说那时候的两斤牛肉可值好多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