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看到齐老头住着这样颤微微地房子,倒不是同情,不拘小节的人身处何处自然有他不同于一般人的意趣,或许齐老头正觉得住着这样的茅屋身心自由,不受拘束,更显出他超越其他俗世庸人之处。当然好吃好喝的日子,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拒绝,是以有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俗语。
慕逸恒并不陪阿凝进去,阿凝一个人进了颤微微地房子,房子没有院落,门也豪放不羁的敞着,想来可能是此处治安很好,民风贤德,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好习惯,或者是齐老头家中实在别无他物,除了有老头一个,小偷盗贼进了此间,定是半分好处也捞不到的,又或者齐老头日夜盼着阿凝来寻自己,敞开了门好方便她进来,实在不行,这三个理由加到一起,也很有些说服力。
齐老头的屋中热气氤氲,泥炉上煨着小罐的茶,茶水已经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白烟渺渺,清淡的茶香味漂浮在空气里,闻着很受用。齐老头见阿凝进来并不显出丝毫惊讶,阿凝今日再见他,他周身多了些与世隔绝的仙气,想来大概是因为现下所处的环境,隔着渺渺茶雾炉烟,好似自己此刻瞧见的正是一位早已飞升的仙人,不知不觉竟生出些尊崇之情。
说些见面的客气话后,阿凝便自行寻了个矮凳坐下,目光所及,正是烟气飘渺的泥炉。
“是我娘让我来见你的,齐……老头。”阿凝思忖片刻,还是打消了叫他爷爷的念头,这样一个人,让阿凝正正经经叫他一声爷爷,阿凝不知怎么的,就是正正经经不起来,齐老头目光终于绕过茶罐落到了阿凝面上,转瞬即逝的,阿凝在他的目光里,好像看到一丝……赞赏,阿凝自觉不可能,自己这样称呼他确实不妥了些,正犹豫着如何改口。
“你这丫头还挺合我胃口,老夫这半生,最厌恶恭恭敬敬的称呼,须知待人如何全不在这些虚的称呼上,嘴上叫的如何恭敬,心下里想的或许竟是些反的,叫我齐老头甚好甚好!”齐老头缓缓开了口,说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话。
阿凝听得他这样说,觉得他身上仙气更浓了些,于是心安理得的叫他一声老头,连齐字都省了,叫着更顺口。
一老一少聊得投机,阿凝好奇:“冰蝉那丫头跟在我身边伺候久了,你怎么说她是七皇子派来的奸细呢?”
老头抚抚须:“这个简单,老夫当日在众人面前骂了七皇子,这样的事恐怕光明正大的见不了几回。”阿凝暗叹,怕不是几回,见到一回,断不会有下一回了。老头接着道:“听到的人不免震惊,可是唯独那个姑娘,震惊之余,眉头微皱,老夫辨人多年,轻易就可察觉出她似有些愤怒和隐忧。为七皇子被骂而存了这些心思的人,肯定是与他有些干系。”阿凝点头称是。
“不过,让老夫认定她是奸细的原因,另有其他。老夫当日骂了七皇子,为了避嫌,下人们都退在外面,赵夫人当日并未叫刻意回避,即便在外面,也听得见里面的响动,其实只当是听不见而已,人人心知肚明,唯有她,躲藏在暗处,又是恰巧能听见声音的地方,实在叫人生疑。
“若她真的是七皇子的人,即便平日里伪装的再像,脑子深里却定是不会忘了自己真正身份的。因此,在那样的情况下,必然就会下意识地躲在暗处偷听,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光明正大的听。”
阿凝目瞪口呆的听完了老头的解释,老头,你不会是心理学的鼻祖吧,即便没有专业术语,阿凝也分辨出了微表情,潜意识之类的味道。阿凝摸摸鼻子,看来古人的智慧不能小看。
“这只是老夫漂泊人世多年,积下来的些许心得经验而已。”老头十分谦虚。
“何必说的这样谦虚,齐老先生,晚辈实在佩服。”阿凝对老头有了敬仰之情,称呼也改了。
“说些废话做什么,我就听不惯,叫我老头就好。”未待阿凝答话,老头洞悉道:“我知道你今日寻到这里的目的,老夫知道赵大人与慕家素有些交情,找到赵家,就等于找到了慕家,此番赵夫人相请,老夫必不推辞。只是眼下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办妥才行,还需再待几日,老夫才能动身。”
“那晚辈就不打扰了,几日后再来相迎。”阿凝已经被深深折服了。
老头继续淡然饮茶,阿凝小心退了出来。
虽然有慕逸恒这么个帅到爆的相陪,来回走那么远的路,阿凝的腿,还是很遭罪的,并不能因此减去一分酸痛。回了府里,急忙找了个凳子坐下歇歇,慕逸恒回来的路上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阿凝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好心鼓励他说出来,他却又换上了一副愧疚的模样。阿凝素来不喜揣测他人心思,看他实在不好开口,便也罢休了。
回府不一会儿,慕逸恒又派人送来了一碗羹汤,说是喝了好去去身上的劳累。阿凝喝了,味道不错,很是感激不尽。
赵老爹面上不管事的人,匆匆跑来问阿凝今日的事,阿凝对其不一般的重视程度暗地里奇怪,但也是一五一十的细细讲了一切,赵老爹听得很认真,阿凝很感动。除了慕逸恒那样好修养的以外,赵老爹还是第一个这样认真耐心听她讲完这么多话的人。
困意渐渐袭来,阿凝因着白天的劳累,睡得很沉,也因着慕逸恒送来的一碗喝了果然解乏的羹汤睡得很香。
韩子高没有想象中的清闲,说是要办重要的事,不能来了。阿凝顿时松了口气,但也不定哪天,他又有了闲工夫,再来找阿凝。正好趁着空挡,阿凝要先想个万无一失,既不害人,也不能害己的万全法子。
阿凝悠闲地坐在一株金丝桃下面的石凳上。手里玩着清合教的套花绳,脑子里却一刻不停的想办法。慕逸恒又来拜访,这两日他三不五时的,闲了就来,说是嫌自己府上太清净,来这里找人说说话。阿凝看他也不是那么爱说话的人,但乐得有人愿意毫无怨言的听自己东拉西扯,又趁此机会联络感情,完成自己预谋已久的借书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