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沐紫沁在莫冥魇那儿待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回了房间歇息。而白希谨则是在梅树前坐了有足足半个时辰才沉着脸回房。回房后姬千诺便察觉白希谨的异常,却愣是怎么问也问不出个结果,便作罢。这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昨天一夜是白希谨第一次对着沐紫沁发脾气,当时的沐紫沁心里有的却也不是全是气愤,反倒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成分更多。
沐紫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沉痛的、不愿向任何人倾诉的往事,在那一刻,她居然会想要说出来,而且是忍不住的想要告诉眼前这个她并不熟悉的男子,这个男子又偏偏是与她最痛恨的女人有着不平凡的关系。
沐紫沁只是觉得她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很混乱,说不清楚。她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喜欢,而直到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喜欢,而是因为某种因素使得两人间相互吸引。因为这样,才造成多年后,二人之间斩不断的恩怨纠葛。
今日的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洒向大地,一片暖融融的景象,却只有这弄梅庄,总是在这玄城中显得突兀,不论是规格还是气氛。
早晨,白希谨总是有个习惯,卯时不到便会出门,站在高一点的地方凝神纳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也是巩固自己的基础。在这玄城之内没有什么高的山峰,白希谨也就只好去往自己屋子的房顶上对着西边吐纳。
现在已是巳时,弄梅庄中的其他人早已用完了早膳,只剩下这个爱睡大觉的姬千诺才刚懒洋洋的从屋中走出,看着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白希谨,无奈地摇摇头:“我说,亲爱的三公子诶,你昨晚到底跟那小丫头说了什么呀,脸黑的跟个煤炭似的,就不怕下人把你拉去厨房直接烧了?”要是按照姬千诺往常的习惯,定是要到巳时三刻才精神大好的走进膳厅,而今天,他是被白希谨叫醒的。
白希谨昨夜其实一夜未眠。
白希谨在意的并不是沐紫沁认识她,与她之间有什么纠葛。白希谨感兴趣的是,既然沐紫沁跟她关系不一般,就一定知道那个男人的事情,那个把她带走的男人,是白希谨视如杀父仇人一样憎恶的人,白希谨曾发誓要亲手杀了他。
可后来白希谨多次查访,却搜寻不到一点关于他的踪迹,就连跟着他走的那个女人也想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线索,这不得不让白希谨怀疑,在这个世上,还有着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白希谨将这个男人的情况上报给了魔殿,本以为魔殿只会因为那个女人的离开而对魔魂大陆的皇室进行干预,没想到事情却并没有这样结束,这件事情之间惊动了魔君,并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私奔的事情,而是针对于带走她的那个男人。
“我让你调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白希谨看着姬千诺,沉声问道。
姬千诺正色道:“你昨晚让我去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那个女人和沐紫沁确实是有些交情,因为沐紫沁之前一直住在皇宫中,而染千然之前也是被安排住在皇宫中的,所以……”
“所以什么?”白希谨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其实她们之间算不上是朋友,倒像是,嗯,像是敌人。”
姬千诺一屁股坐在半人高的走廊扶栏上,一头雾水的说着这句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敌人?为什么?”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在调查沐紫沁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在阻碍着我,反正就是查不到,好像被人故意保护起来了。”姬千诺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是一个国师收养的女儿罢了,再宠爱也不至于保护得这么周全吧?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如果沐敛那边没什么的话,你就先自由活动一阵子,替我去办另一件事。”
“好。”
……
不知不觉戌时已到,沐紫沁早已备好了酒菜坐在梅树前静候着。
白希谨一身黑衣,缓缓走到了沐紫沁身后,停了下来。沐紫沁察觉到了,却是微微一笑,看了看天空,这暗得发绿的天空,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这可是白公子有求于人,怎么自己倒还迟到了?”沐紫沁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白希谨走到桌旁,坐在沐紫沁对面,也为自己满上一杯:“昨晚的确是在下冲动了,还望沐姑娘海涵。”说着便仰头饮尽。
“呵,那个啊,习惯了被威胁,也就这么着了,其实我也没有记恨你的意思。”沐紫沁对着白希谨笑笑,这的确是她的心里话,若是按照往常,她定不会让那人活过一天,可对于白希谨,沐紫沁并没有觉得愤怒。
白希谨没有说话,沐紫沁也沉默了。
一阵风刮过,偶尔拂落几片梅花瓣。两人就这样相处,一个饮酒,一个静静坐着,就像是知己一样,没有太多牵连却不陌生。这样静好的时光。
可却不知,多年以后,二人在想要像现在这样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另一人回忆往事又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知道,但这些事压在我心中已经很久了,我从不敢和任何人说,就连沐敛也只知一二,今天我想告诉你,你能安静地听我说完吗?”沐紫沁看着白希谨,眼中满是乞求,恍惚中还能看见一些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徘徊着。
白希谨虽无情,却也不是铁石心肠,点了点头便答应了。
#沐紫沁语#
那是在七年前,当年我只有六岁吧,正是到了灵力测评之时。
那一天,我收拾好了所有要准备的东西,我还记得,那天我很兴奋,前一晚都没睡好呢。皇宫的人用马车把我送到了登仙门。因为登仙门处于登仙山脉的最顶峰,所以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接下来的路就要靠我自己上去。
在山脚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以前的好朋友,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叫辞镜,是妄界山庄的长女,与我同年,今年也是来参加灵力测评的。当时的我就更高兴了,想不到在这地方还能遇见熟人。我们俩便一同上山。
登仙山脉的山谷之中有着许多等级不一的凌兽,这些凌兽虽还未净化成灵兽(凌兽是幼年期,灵兽为成年期,神兽则为上神期),但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也算是一个莫大的挑战了。
但由于我们出身贵族,登仙门也就特意免了这一项考验(让参试者独自或结伴上山,运气好的可直接到达山顶,运气不好的也许会碰到凌兽,如果自觉认输,便会有传送阵送回山脚,若是战斗,赢了的上山,输了的也会被传送回山脚,这是测评的第一个挑战。
我和辞镜多年未见,一路上谈天说地,没了凌兽倒也省了许多烦心事。
我们没走几步便追上了前面一个穿着蓝衣的女孩儿,我们走上前去打招呼才发现这是我在皇宫内叫我初步凝凌的老师的女儿,幻彦。
幻彦是个长得水灵的姑娘,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像个水蜜桃。我们都说她长大后定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而幻彦却也有着她父亲的英气,她从小和我一起学习凝凌,她天赋好,悟性又高,学得很快,就算没有灵力测评,也在她父亲的指导下通过了凝聚凌至力初步阶段,都说她是个天才,日后定有一番成就。
她的为人也不错,扶困济贫,你说现在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上哪儿去找啊?而她则喜欢听我弹琴,我喜欢和她一起喝茶,有时候还会和她一起偷着喝酒,尤其是在初学的夜晚,我们总是慢着大人在院子里喝酒,喝的醉醺醺的,第二天起来总是被挨骂,但我们心里却欢快得很。
于是我把辞镜介绍给了幻彦,我们三个变成了好朋友,就这么说说笑笑的走上了登仙门。
可我多想和幻彦一辈子这样,一辈子这样说说笑笑的,你不知道,在皇宫,我极受国君的宠爱,当时甚至有传言说等国君百年归天后便会将东陆江山交给我。
不仅是朝中大臣,就连国君的几个儿子也视我为眼中钉,当时的我才有几岁?三岁?四岁?还是五岁?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这种阴谋算计中,纵使国君和沐敛百般护着我,可皇位的诱惑力有多大?我有好几次都差点命丧黄泉。
那个时候东陆一些小国家起兵造反,沐敛不得不带上人马守住江山,而国君也整天因国事烦忧,不能成天护着我。那些年,我身边连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因为他们都被收买了,想的都是怎么除掉我,去保住他们的家人,去换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我,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女孩儿,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肮脏不堪的皇宫,晚上我不敢睡,就怕一把刀子会突然刺向我,白天我也不敢张扬,就怕从哪儿跑出个黑衣人了结了我的性命。你知不知道,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要承受这样的痛苦,面对他们的阴谋,残忍,我真的无可奈何,我想过要死,却遇到了幻彦,是她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