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唯……”杜秧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沾满了凝固的血液。这双手,可以杀人,却救不了任何人……
“打仗,就会死人!”薛换小声说着,杜秧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薛换从来没有他露出这么凶狠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走吧!”杜秧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朝着罗耶的残兵所在的地方走去。薛换上前拉住了他,“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江唯啊!”江唯的尸体都还没有找到,他们有怎么能够离开?
“已经死了的人,就算是找到又能怎么样?”杜秧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开。
薛换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看身边如山的尸体,又看看杜秧的背影,忽然蹲了下来,拼命翻看着地上的尸体。
“死了就死了吧,又能怎么样呢?在军营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齐羽听到江唯死去的消息,无动于衷的替杜秧包扎着伤口,全然不在乎死去的人曾经是他的得意手下。
杜秧默然不做声,低头抚弄着自己的手指。
“叶铭呢?他也死了吗?”
“他还在找江唯的尸体!”
“明天,你还去看看吧,我们应该将他带回家,哪怕只是一捧骨灰。”
己巳这次虽然偷袭成功,但是罗耶的奋死反抗也带给它不小的创伤。援军未到,又遭受大创,看来只能打道回府。齐羽冷冷笑了一声,这样无能的大将军,还能做几天?
“明天大概就会回去,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把薛换找回来。”
如果当时坚持听从江唯的建议,现在无论怎样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还害得江唯失去了性命。齐羽暗暗握紧拳头,江唯……
前面模模糊糊有一个人朝他走来,齐羽猜想有可能是薛换,赶紧迎了上去,来人正是薛换,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应该是江唯。
“薛换?”齐羽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谁?”薛换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机警地打量着四周。
“齐羽?”军中知道他名字的也只有齐羽一个人。
齐羽冲到他的身边,接下他背上的江唯。
“放心,这种人,死不了!”薛换的语气中有种淡淡的嘲讽,齐羽听见江唯还没有死,眼泪忽然簌簌流下。薛换冷哼一声,一下坐在了地上。
“你快点带他回去吧!”江唯的伤口不深,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再耽搁下去,纵然保住了性命,只怕也难以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齐羽将江唯背到背上,低头问坐在地上的薛换,“那你呢?”薛换迎着他的目光,苦笑一声,“我是再也走不动了,你快带着江唯回去吧,我随后就回来。”齐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背着江唯消失在夜色中。
薛换躺倒在湿冷的泥地中,冰冷的泥水带着一股腥气,薛换知道,这是他身上的血渍融进了水里。乌鸦刺耳的叫声从远处而来,渐渐聚集到他的身后,在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像他一样躺在冰冷的泥水中,所不同的是,他们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的寒冷。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够在有生之年看见这么多的尸体,刚醒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坠入了阿鼻地狱,但是脸上的疼痛是那样的鲜明。
他一个人搜索着江唯的尸体,一具具将地上的尸体翻开,仔细地看着他们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各种各样的脸在他的面前睁开了双眼,滴溜溜地眼珠子在他的身上转着,森冷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射出一个又一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小洞。
可笑的是,他以为自己会吓死在这里,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于,连同情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种冷酷的漠然还有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具尸体,庆幸自己是在翻看着尸体,而不是被别人翻看着。但是,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躺在这里吧,像这些人一样,被战胜者扔进一个个的大坑中,掩埋自己的一生。
这就是他的命运?他自嘲一笑,生命就是这样的贱吗?难怪军中的人都想方设法要往上爬,原来只有站在高处,他们才能活下来。
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只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却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以前的一切,仿佛只是秋梦一场,若是没有那场变故,他或许能够在家人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不知人间疾苦,不知人命微贱,只知策马挥鞭,少年意气。
想到这里,他忽然展颜一笑,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吃药了!”薛换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碗放到桌子上,江唯侧过头朝他淡然一笑。他们已经离开了己巳的边界,现在到了千名。
“江唯,杜秧还跪在门口呢!”杜秧自觉对不起江唯,如果没有薛换,江唯就会死在他的手上。这让他如何还能面对江唯?每天行军之后,他就会跪在江唯所在的幕帐前,一直到现在,他已经跪了十天了,江唯却一直没有将他叫进来。
“他乐意跪着,我又为什么要打扰他呢!”江唯的声音依旧有些冷酷,薛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外面的人,可是在战场上几乎为了救他而丧命的人!
“他可是为了救你差点丧命啊!”薛换不明白,为什么军中的人都这么冷酷无情!江唯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你去把他叫进来吧,我有话对他说。”
薛换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出去,将地上的杜秧拉起来。杜秧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不用管我!”他挣脱薛换的手,依旧跪在地上。
“江唯让你进去,他说有话要告诉你!”薛换的话让他眼睛一亮。
“江唯……”杜秧小心翼翼地叫着江唯的名字,走到他的身边。“啪!”江唯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忘了简霖是怎么死的了吗?我说过,在战场上,死不死是个人的命!我就算是死在那里,也不需要你来救!”江唯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幕帐上。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看着我的好兄弟死在我的面前吗?”杜秧愤怒地看着他,这个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冷?
“没错!”江唯迎着他的目光冷冷一笑,“你只要亲眼看着,我死不死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让你们来多管闲事!”
杜秧悲哀地摇摇头,“江唯,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江唯轻轻拨开粘在脸上的头发,凄然一笑,“在军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一尘不变。”自从简霖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地方不需要任何的温情,甚至,不需要任何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