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璜道:“你倒是洒脱的很。”谢长留沉吟了一下:“洒脱,那当然了。或许,你不相信,我从小到大,做事几乎没有顺利的。要是再不洒脱些,你哪里见得到我?”韩璜道:“你小时的境状我也想得出来,现在,你能达到这种高度,或许,应该感激你的父亲。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世间大部分的事,仔细思忖,只四字,塞翁失马。”
谢长留鼓起掌来:“说得好,塞翁失马,的确如此。既然你对人生看的如此通透,那我实在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是‘梦里荣华’,而你的梦,却是死局呢?”韩璜道:“死局?”谢长留道:“是啊,你都死了,还不叫死局吗?从我认识你以来,你没有对任何人显露出多深的感情,哪怕是你的亲妹妹,韩玦,一路上,你虽说关心,却也像是隔着什么似的,不冷不热。再看你在悬崖边上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松开手,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根本就是生无可恋呢?”
谢长留回头看韩璜,眼中是质问,却不掩关怀。韩璜正好也回过头去,对上谢长留的眼神,又转回头,一言不发。谢长留接着说:“我可不认为你放手是对我有情,你我才下落,你就把握着我的手也松开了。”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韩璜道:“你伤的有多重?”谢长留叹了口气,“不算太重,我毕竟有内功护体,虽说伤筋动骨,一个月也该好了。倒是你,借着力保住命,脸上却被野草刮了,一个不小心就会留疤的。你到底是女孩子。”韩璜又不说话了。谢长留接着说:“不过,你放心,你聪明睿智,谨慎有礼又识大体,定会有极好的归宿的。若是哪人能娶到你,那是一辈子的福分。”
韩璜苦笑了一下:“是吗?谢公子话说的真好听,怪不得那么招女孩喜欢,果然是风流大侠。东方盟主已经娶妻,谢公子现在却是孤身一人,俨然成为老一辈心中最理想的东床。不知谢公子可有中意哪家姑娘?”谢长留道:“男儿理当闯出一番事业后再成家,现在我哪有心思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韩璜笑笑:“有理。”谢长留转了个话题,道:“长夜漫漫,下棋如何?”韩璜道:“下棋?正合我意,现在无法猜子,那就谢公子请先吧!”谢长留惊讶了一下:“我先?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虽没有棋盘棋子,二人凭想象依然下的乐在其中。
昨晚下棋到深夜,谢长留早上起来,已经太阳高升了。谢长留转过头,身后韩璜似乎还没有醒,看着韩璜闭着眼睛的样子,不禁想起在琴谷的相遇。
两年前,谢长留为了和孟达雅交友,想要提升琴艺,特地去琴谷向琴圣张瑞合请教琴技。琴谷景色优美,远离人烟,无比清净,让谢长留十分喜爱。和张瑞合谈话偶尔提到了张瑞合的弟子,张瑞合对她赞赏有加。谢长留忽然起了好奇之心,再加上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半夜里换上黑衣,为了以防万一,谢长留还吹了迷香进去,才偷偷潜进了山洞。洞中并不点灯,一片漆黑,谢长留取出火折子,作为照明,再往里走。洞中摆设简陋,除了为数不少的书,一张棋盘,必备的纸墨,就只有一把琴了。轻声细步到了床前,火折子下正脸看的不算太清,但从发髻形状来看,绝对是个女孩!谢长留一惊,琴圣的亲传弟子,竟然是女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却没想到女孩一下睁开眼睛,向自己挥刀,谢长留迅速闪身,却还是被刺中右臂。谢长留立马警惕起来,飞快逃出山洞,刚出洞口,向后看去,并未有人追出来,这才放心。虽说逃得有些狼狈,回想起女孩灵敏的身手,坚毅的表情,却还是在心中对这个琴圣弟子产生钦佩。
正想着,韩璜却是醒了,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谢长留笑笑,答非所问:“张瑞合收了个好弟子。”韩璜道:“你现在腿脚不方便,你我的干粮又都留在客栈了,我看看能不能采些野果来充饥。”说完就要起身,谢长留拦住了她:“等一下。”然后指着四周,道:“这些草,说是草,却枝干坚硬,很容易划到。再说,这里不免有野兽出没,你没有武功,长得又不壮实,怕是很难应对。一个人太危险。你我还是暂时留在原地吧。等我的腿再好一点,你扶着我再一起去。”韩璜想了一下,走到谢长留身前蹲下:“你说的对,倒是我有些欠考虑了。你上来吧,我背你。”谢长留明显大吃一惊,“背我?这怎么行,我一个大男人……”韩璜道:“我虽说也受了伤,但有那些大衣服撑着,都是些皮外伤,一夜修整,恢复不少,背你没问题。要是按你说的再等下去,就算你腿伤好了,恐怕你我都没力气再动了,活活饿死。”谢长留犹豫了一会儿,趴到了韩璜的背上。
谢长留运功出掌,将韩璜前行的路上那些野草都打倒,打出一条路来。见日头越来越高,又从怀中拿出相思扇,给韩璜扇风,韩璜回头微笑道谢。二人又聊起来,从江湖扯到朝堂,倒是发现很多地方看法相同,颇有知己之意。
二人行至一条小河前才停下,韩璜把谢长留安稳的放在树下,自己才靠在大树旁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又把谢长留背到河边,二人痛快的喝了水,又回到树下聊天。又坐了一会儿,谢长留借着韩璜的高度从树上摘下不少果子。果子似乎还没到时候,谢长留尝起来有些涩涩的,皱了皱眉头,再转看韩璜,咬着果子,表情丝毫没变。谢长留在心里嘲笑自己,过了几年好日子,忘了之前了,再涩的还不是都吃过!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己已经习惯精致的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