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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归来兮(二)

七月,盛夏的太阳炙烤着整个南翔市。都市的白领们多不愿意走出冰凉的空调房,而对于没有空调的福利院来说,最好的纳凉地方就是院子里的这棵大榕树底下。

一群小屁孩围在树荫底下玩过家家,玩老鹰抓小鸡,玩超人打怪兽。当然,被超人打的小怪兽,永远都是福利院里最胆小的孤儿。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谁不是身不由己?

在远离树荫的屋檐下,坐着一个留着短发的小女孩,她正托着腮看着树荫下玩耍的孩子们,表情木讷。尽管她大汗淋漓也不曾想过要移步到树下乘凉,真真的是一个不合群的孩子。这大概就是她没有朋友的原因吧。

女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被“超人”们欺负的“小怪兽”身上,她是记得他的,这个胆小的男孩前些天才被亲戚送来这所福利院,听说是一场车祸带走了这个男孩的父母。看着他被那些大孩子欺负了这么多天,再冷情的她也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帮他,只是,她实在很怕麻烦。

“青青,我们一起玩过家家好吗?”

这时,两个与陆青青年龄相仿的女孩试探着邀请陆青青加入她们的大家庭。

陆青青抬头看着这两个小女孩,她记得她们是同一间宿舍的。摇了摇头,陆青青拒绝了她们的邀请。

两个女孩无趣地回到树下,一个女孩很是不屑地跟另一个女孩说:“都说了不要去找那个怪胎来玩的了,人家还不乐意跟我们一起玩呢。”都说小孩子没多少戒心,于是这句话完整地进入了陆青青的耳朵。

无所谓地撇撇嘴,陆青青也不去计较她们,反正她早就知道福利院的孩子们都称她为怪胎了。

据说,陆青青是这个福利院里身世最惨的一个。她一出生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被院长陆妈妈发现,并抱了回来。否则,身裹单薄丝绸的她早就在深秋里被冻死了。陆青青的父母甚至没有留给她一个名字,所以,陆妈妈便给了她一个姓,一个名。唤作,陆青青。

事实上,陆青青的父母除了赐给她生命以外,还赠了她两样东西。一样是她右后肩上的一个胎记,形似含苞欲放的曼珠沙华,而且纹理精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朵经过巧手纹在身上的纹身。而另一样,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玉佩。玉佩被雕琢成一只展翅的凤凰,其精细程度,连每一根羽毛都呈现在人的眼前,动作栩栩如生。小小的玉佩也能雕琢成如此,可见那位师傅不是一般的高手啊。

**

傍晚,日落西山的时候,玩累了的小孩们都相继离开这个院子。或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当陆青青以为所有人都走光了的时候,一个拍打着身上的灰泥的小男孩从榕树后走了出来。他叫高庆。高庆,高兴。他的父母一定是希望他能高高兴兴地过每一天吧,只可惜,负责让他高兴的父母,却过早地消逝在一场交通意外中。刚满六岁的高庆,被亲戚们送来了这所福利院。什么叫人情冷暖,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来了这里四天,高庆便被欺负了四天。他的软弱,他的不反抗,正合了大孩子们的胃口。没错,高庆就是下午一直被“超人”们欺负的“小怪兽”。

“高庆。”

高庆正准备离开,却被一声稚嫩的女童声喊住了。顺着声源看过去,高庆看见一个留着短发的可爱女孩向自己走来。她是谁?好像叫陆青青吧?高庆心里回忆着。而陆青青已经来到他面前了。

“高庆,你不想反抗吗?”陆青青仰视着前面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孩,问得这样的淡然。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庆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女孩,但她认真的表情却不像是开玩笑。“不想。”高庆果断地拒绝了。他不相信凭他们两个人的力量能打败那六个比他们大四岁的男孩。何况,两人之中还有一个是女孩子。

陆青青伸手按住高庆的心房,问:“你在害怕什么?大不了被他们打一顿,难道你现在不是天天被他们打?”她就是看不惯高庆的软弱,身为男孩子,为什么就不会反抗?

被陆青青这么一说,高庆的脾气一下子爆发。“不要你管,你懂什么。”吼完陆青青,高庆便转身跑了。

而陆青青显然也被高庆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吓了,于是愣了一下的陆青青也撒开双脚去追高庆。

追上高庆,陆青青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跑,而高庆根本不懂为什么一个女孩子的力气会比自己大,难道他真的这么弱吗?

“放开我,我不要你可怜。”

“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想帮助你。”

“为什么这么多孩子被他们欺负,你只想帮助我?”

陆青青被高庆的话问倒了,对啊,为什么我只想帮他呢?想了想,陆青青说:“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男生看着比较顺眼啊。”

这算什么理由?高庆被陆青青的回答弄得十分郁闷,但是他确定陆青青是没有恶意的。“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我,我更需要一个朋友。”高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圆圆的小脸上出现一丝红晕,还有一丝怕被拒绝的不自在。他怕陆青青瞧不起他,不愿意跟他交朋友。

“呵呵,我也没有朋友,以后我们就做朋友好了,只要你不要在背后说我是怪胎就好。”

原来她也是在意的。

高庆也听说了陆青青被称为怪胎一事,于是连忙摆手保证,“不会,不会,你一点也不怪,而且,而且很可爱,如果你多笑笑就,就更好了。”

显然,从来没有被陆妈妈以外的人赞过的陆青青变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连忙扯开了话题。“今晚我们就去对付那个死胖子,好不好?”

“不好。你不要为了我去得罪他们,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相比爸爸妈妈的离开,其实这点小伤根本不痛,真的。”

既然高庆这样说,陆青青也不好再劝。只是,既然答应了要教训那些欺负高庆的人,陆青青就怎么也不会改变主意的,但是她不会告诉高庆。“好啦好啦,你说不好就不好。走吧,去吃饭咯。”

“呵呵,好。”高庆抬头仰望天空,无声地在心里喊道。爸爸,妈妈,我有朋友了,你们看见了吗?你们不用再担心我了,我会好好的。

看着对着天空傻笑的高庆,陆青青就更加坚定了要给高庆教训那几个人的信念。敢欺负我陆青青的朋友,你就等着我的制裁吧。此时的陆青青已经露出了魔鬼的獠牙。真难想像一个看似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也能笑得这样的令人心寒。

**

在月黑风高的当晚,弯弯的月儿被黑云遮去大半,只露出上面的一个小弯角。微风拂过院子的大榕树,树影在地上左右摇摆,仿似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此情此景,本应能吓着很多小朋友的,但却不包括她。

陆青青待夜深人静,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她便猫着身子来到了漆黑的院子里。树影在地上相互交错,犹如群魔乱舞。可遗憾的是,陆青青根本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里。她踮手踮脚地来到了大榕树下,在树根的周围倒了一些水,然后蹲下身,在旁边等了十来分钟。

搞定好一切,陆青青满意地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离开了院子。

**

清晨,一缕清风吹散了寂静的夜,迎来了破晓的早晨。没有烤人的炎热,微微清凉的感觉让人倍感舒适。在福利院的院子里,大榕树上的一个鸟窝中,小雏鸟们张着讥饿的小黄嘴,等待母亲给它们带食物回来。稚嫩的吱吱声成了一首有趣的童谣,别有一番风味。

“啊!”

不和谐的尖叫从男生宿舍的303室响起。只见一个留着平头的八岁男孩坐在床上,惶恐的双眼变得空洞,应该是受了不轻的刺激。而一条细长的褐红色小东西正在男孩的肩上攀爬,身子前后蠕动,那恶心劲儿特重。

被平头男孩的尖叫所吵醒的隔壁床,是一个留着冬菇头的男孩。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嘴里不满地嘟嚷着:“老大,大清早的叫什么啊,难得今天是星期天,你怎么不让人睡呢。”

平头男孩并没有因为冬菇头男孩的话而回过神来,而是继续坐在床上发呆。冬菇头男孩终于发现他的老大有点不对劲了,便起床拍醒其他同宿舍的男孩,纷纷来到平头男孩的床边。

“老大,老大。”冬菇头男孩摇着平头男孩的胳膊,并发现了他肩膀上的蚯蚓。“啊,这是什么?”

发呆状的平头男孩终于被摇醒了。他马上踢开被子,一个翻身下了床。

接着,惊悚的一幕出现了。被子下,十多条褐红色的蚯蚓正在散步,而平头男孩身上还挂着不少这样的“小可爱”。二话没说,平头男孩一边跳,一边拍掉身上的蚯蚓。“恶心的东西,滚开。”而本来围在他身边的男孩们,从看到他床上的东西时,已经离他远远的了,生怕这些恶心的东西会随时跳到自己身上。但是,蚯蚓会跳吗?

拍完身上的蚯蚓,平头男孩马上吼道:“谁,是谁敢这样挑战本少爷我?”

宿舍内鸦雀无声,五个男孩都默不作声,等着平头男孩的怒眼扫视。环视了宿舍一周,平头男孩也相信不会是他们做的。因为他们六个平时情同亲兄弟,又怎么会这样整自己呢?

“我知道不是你们。”平头男孩放轻了语气。“现在,我们去把福利院的人都叫到院子里集中,我要找出那个可恶的人。”平头男孩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双眼喷出两道能杀死人似的目光。与他小胖的脸很不协调。

而准备大祸临头的陆青青正睡得香甜,可能是昨晚干坏事干得太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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