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
上官家的匾额是用峨眉派回风拂柳剑的剑意写上的。上官家的大门是用十八样武器融合而成的。上官家的池塘是依据全真教七星阵排列的。上官家的角落摆满了唐门的花式暗器。上官家的每一个奴仆都身怀绝技,甚至是那在大小姐门前挂着的鹦鹉也会好心情地指点下小虾米的武功。
就是这样一个上官家,一个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遭到了盗贼偷窃。
“一共三十六部各家秘籍,可都是前朝留下的孤本。若是寻不回来,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本了。”上官家大小姐上官飘雪一脸忧虑地看着藏书阁。
“哦,这样么……”被知州吩咐下来追查盗贼的令狐云鹤却目不转睛看着上官飘雪。
“教头?令狐教头为何一直盯着我?”上官飘雪转身看向令狐云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写满了好奇疑惑。
“抱歉……”令狐云鹤摇了摇头,“上官大人不知现在在何处?”
寻常的大家闺秀平时连门都不能踏出一步,而上官家迎接出来的却正是他们的大小姐。然而正主始终未出现。如此不合常规的接待让令狐云鹤多少有些不自在。和上官飘雪落落大方想比,倒显得他有些拘谨了。
“你是在问父亲吗?”上官飘雪柔和地笑道,“父亲气急败坏,亲自带领百来弟子去追查盗贼行踪了。”
(百来弟子……如此庞大的武林世家,想必已在各地都动员追查了吧。发出如此强大的攻势,想必不多时便能将盗贼捉获。)
令狐云鹤瞬间很困惑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上官大人一定已经知道盗贼的来头了吧。”
(是谁那么大胆子连上官家都偷,此人必拉黑名单无疑!)
“这个……”上官飘雪疑惑了一下,“好像没提过是谁诶……”
(不是吧……连谁都不知道百来号人到哪抓人去?!……江湖中的人,可真不是能用一般人的思维来推测啊)
想到那百来号人就像那无头苍蝇到处乱飞的场景。令狐云鹤含蓄地笑了一笑,并对自己存在有了点信心。
“那还烦请姑娘提供线索,我必能查出盗贼来头。”令狐云鹤挺起胸膛。
“线索……我已经提供了啊。”
“啊?!”令狐云鹤一顿呆滞,缓了缓神,思索了一下刚刚所有的对话内容,终是小心翼翼问道,“姑娘说的线索,莫非指开头所说那三十六部孤本?”
“嗯,对啊!”
看着上官飘雪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令狐云鹤可以确信她没有在耍他。
于是,他石化了。
(只有神才知道是谁偷走了东西!!我只是区区一介凡人,莫在介入此事为妙……)
“教头怎么又不讲话?是知道盗贼的来历了吗?”上官飘雪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令狐云鹤。
“呃……这个……有些苗头了……”在美人面前,令狐云鹤从来不示弱,就算还顶这脑门上那斗大的闪闪发光的汗珠。
“那太好了。”上官飘雪长吁一口气,仿佛令狐云鹤跟她说盗贼已经捉到了一样。
“对了!我还想起一个线索!”上官飘雪突然道。
“什么?!”
“就在这里!他从藏书阁里出来……我和妹妹和他交过手!他好像还受了伤!”上官飘雪说着满怀歉意看着令狐云鹤,“不好意思,刚刚一直没记起来。”
(……大小姐,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会忘啊!不对不对,现在不是石化的时候……)
“那姑娘可否回忆起他的样貌?”令狐云鹤端正起态度,开始正常审问。
上官飘雪想了半会,仍保持着抱歉的语气:“这个……当时是个月黑风高夜,他又蒙着面。只记得……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这样的盗贼,天底下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他用的武器呢?”令狐云鹤毫不死心。
“……他好像随身没有利器,对了!他、他就从包里拿了一部书籍当为短刃。”
(以书为刃……真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盗贼!)
“不知姑娘可否演示那盗贼的功夫?”
“嗯,我尽力吧。”
上官飘雪抽出了腰间的剑。那剑轻盈透彻,质地却又十分坚硬,隐隐发出柔光。
令狐云鹤眼睛都看直了。
“是这样的,我和我妹妹是联手使用‘轻伶剑’击退盗贼的。”
“可惜,那盗贼轻功极高,虽受了伤,也一下子跑得无隐无踪。”
“我就是这样——然后他这样——”
“呼——就是这样。”
(等等,这就算完了?我为什么只看见那把剑在天边闪了几下……)
“那个——”
令狐云鹤刚想说话,只听上官飘雪轻柔的声音又说道:“我们姐妹的‘轻伶剑’向来以快准著称。所以刚刚演示的时候,已经把剑招放慢了许多。想必教头已经看清楚了吧。”
(这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混蛋!这个混蛋居然还真敢偷到上官家来!”
门外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转眼就走到了两人面前。
只见那突然之人身有七尺,古铜色的皮肤,双目神采飞扬,笔挺的鼻梁,俊气异常,如那先秦侠客。人却着了一白绸衣裳,头戴纶巾,手握折扇,正是一个士人的装扮。
“凌兄如何来了?”令狐云鹤惊奇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兄弟。
“那混蛋都来了,我能不来吗?!”那人狠狠地拍打着折扇,果然还是更像一代大侠。
“请问——”上官飘雪轻轻问道。
“你是说你认识那个盗贼?!”
“废话!”
两人像是没听见上官飘雪——此间主人的问话。
“大爷我追了他那么久,怎会不识得!”
“凌兄追了很久的男人?”
“请问——”上官飘雪提高了点声音。
“那个盗贼是颜墨?!”令狐云鹤突然跳了起来。
这下上官飘雪也不必再问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了。
墨颜白凌赤欢疏。
黑衣装扮的颜墨,白衣如雪的凌无,朱砂长发的柳欢疏,这是江湖流传的三大美男。
凌无总以为这样的称号是依照个人综合实力排序,如此自己是在颜墨之下,吞不下这口气,打着“为民除贼”的旗号,四处追着颜墨不放,要与他一决高下。
此事在江湖上流传地沸沸扬扬,并出现不少具有戏剧性的演幕,使得“凌无夜夜追颜墨”等等都成为人们茶后闲谈的资本。
现在,这份传奇的两个主人公:一个偷了家中之物;一个就立在面前。这种惊喜兴奋到极致的事情都让上官飘雪都快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了。
“对了,这位是?”凌无好像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被遗忘很久的女子。
“这是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飘雪。今日的主事。”令狐云鹤介绍道。
“啊,抱歉,抱歉~”凌无呵呵笑着,又行礼抱拳的,“原来这便是上官姑娘。早闻上官家两位姑娘都是仙女落凡。今日一见,便知此言不虚。”
上官飘雪听过许多人与她说过这话,一开始还懵懵懂懂不明其意,自己怎么会是仙女,那自己又是怎么落下凡间的?几次呆滞地失礼,父亲就教育说——凡是人家面带微笑说你是仙子、桃花一类的,你只管说回个礼说句:“多谢公子夸奖。”
可上官飘雪哪里知道凌无也是搜肠刮肚才措出一番言辞挽救,生怕自己的失礼得罪了上官家。
凌无见上官飘雪并无怪罪之意,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上官大人是出去了么?”
“嗯。去追盗贼了。”
“上官大人事物多繁,区区一个小贼,何必亲自出马呢。这件事,就交给我便是!”凌无说着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的样子。
在一旁的令狐云鹤却没那么高兴了。
(这小子,一出来就尽抢我风头。此时居然又想抢我的职责!)
“可……”令狐云鹤刚刚想说话,就被凌无拦截下来:“放心。令狐兄你呢,就好好做你的教头,不必在理会这件事了。”
“是么?不知凌兄几时才能给上官家一个交代呢?”令狐云鹤改用一种极其讽刺的语气说道。
众说周知,凌无追捕颜墨不是一两天的事,最少也有三年之久,可是在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中,没有任何关于“凌无追到了颜墨”的关键词句。大家对凌无其实不抱有太大希望,都是以一种看好戏的态度观赏着。
他们甚至不相信凌无会追到颜墨,更不相信有人会追到颜墨。
因为颜墨,从八岁出道至今,不仅从未失手过,甚至在他手上的东西,不是他高兴,就绝不会再回到原主人的手上。
凌无耸了耸肩,欢快地答道:“一定用不了多久的。不知上官姑娘可是信任我?”
上官飘雪满怀希望地点头:“信,信。”
凌无拍了拍令狐云鹤的肩:“你看,连上官家都这么说了。令狐兄还有什么疑惑吗?”
令狐云鹤看了看上官飘雪一脸期盼的神色,又看了看凌无那放在他肩上的手,终是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别转身子:“那就劳驾凌兄了。”
凌无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官姑娘,看来我也没必要再待下去,那就先告辞了。”令狐云鹤向上官飘雪行礼道。
凌无满意地看着他。
“如果有困难,尽管来找我就是。”令狐云鹤尽是哀怨地瞪着凌无,脑中还不忘要继续帮美人办事的思绪。
“啊?!……好的,好的。劳烦了。”上官飘雪有些恍惚地答道。
“那……在下就此告辞。”令狐云鹤说是这么说,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
“怎么了,令狐兄?”
“我——”令狐云鹤有些梗塞的样子。
“对了,我送送教头吧。”上官飘雪又想起了些平常人家送客的礼仪。
“不用不用。”令狐云鹤笑着摆摆手。
“真的不用吗?”但上官飘雪还不知道这是客人的推辞。
“不用不用~我能走!”令狐云鹤笑得更欢了。
“那……教头一路走好。”上官飘雪最后施了个万福。
令狐云鹤见上官飘雪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了,咬了咬舌头,苦笑着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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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义——也就是上官大人,飘雪的父亲,得知是颜墨光顾了他们家的消息后,就下定决心——忘了这件事!
上面也提过,颜墨,风一样的男子。谁能捉到风并从它嘴里掏出东西呢?
虽说要忘了,但有的时候,上官飘雪还是能听到父亲对着酒杯咕哝着:“孤本呢……咕笨……”
就在凌无承诺要将秘籍追回的第二天,上官飘雪在自家的药房见到了令狐云鹤。
而令狐云鹤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啊,上官姑娘。”刚说出口,令狐云鹤就觉得自己傻透了,可没想到,上官飘雪愣了一下后的反应居然是,“啊,是令狐教头,好久不见。”
令狐云鹤极其惊异地看着她,她却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应着令狐云鹤。
“姐,你和令狐教头昨天才见过吧。什么好久不见啊……”药店的老板,同时也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若怡在一旁看着都有点百般无奈了。
(那个什么教头对姐姐一见钟情,话说不经大脑,且算他“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情感在内。这个傻乎乎的姐姐居然还真顺着他走了。)
上官若怡想着,又是一阵长叹。她这时候还不曾料到,下面还有一段更无语的对话。
“真巧啊,明明昨天还见过。”令狐云鹤脸红着挠了挠头。
(看来那个老和尚没说错,我还真和上官姑娘有缘份呐)
“真巧啊……”
“我、我是来买药的。有人、有人生病,生病了,当然是要买药。”
“对啊,生病了可一定要买药。”
“哦、哦……不知上官姑娘在此,可也是来买药的?”
“是……不是……我来看看妹妹的。”
“这样……也是,上官姑娘怎么肯能会生病呢……”
“咦?我其实也会生病的啊。”
“啊?噢噢……姑娘也会生病啊。”
“嗯。因为会生病,所以有时也会来买药。”
“啊?你现在出现在药店里,一定是要买药,那里不舒服了?”
“我、我是来看妹妹的呀。”
“啊……噢噢,你瞧,你刚刚才说过的。”
“喂,病人~”上官若怡敲敲桌子。
“叫我吗?”令狐云鹤狐疑地望过去。
“当然叫你!”上官若怡指指桌上的药汤,“喝了它吧,还请快喝了它吧。”
“我没有生病,是我一个朋友——”令狐云鹤辩解着。
“喝——”上官若怡拉长了声音,“和我姐讲话那么不利索,一定生了什么病吧~”
“没有!我身体健康强壮的很!”令狐云鹤猛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上官若怡只是指指那药汤,头别到一边去,好似不想在理会令狐云鹤。
“对了,上官大人回来后又说什么吗?”令狐云鹤觉得对着这碗药汤,智商立马恢复了许多。
上官飘雪理了理头发,道:“反正……凌公子说这件事定是管严实了。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父亲也是那么想的。”
“凌无……也不能全信啊。”令狐云鹤又发出了类似嘲讽的语气。
“那到底是什么武林秘籍,居然能吸引颜墨来偷?”
盗贼颜墨,轻功天下无双,相貌绝世风流,自然也不会偷些普通的器物。
“是这样的。我们上官家的藏书阁一共有五层。层数越高的武功就越厉害。像一些入门的弟子,都从第一层的武功就开始练习,然后随着武功越精湛,就越往上爬。颜墨所偷的,就是第五层的秘籍。”上官飘雪解释这个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真是有趣。不知上官姑娘练到第几层了呢?”
“尚在第二层……不过,我和妹妹同修的‘轻伶剑’是在第四层。如果不是我们学艺不精,那剑法一定能发挥出更厉害的威力。”
“哦~那上官大人呢?”
“父亲已经在第三层待了十年之久了。”
“唉?!上官大人才第三层?那、那第五层的武功,有谁练过?”
“这个——”上官飘雪有点回忆不起来了。
“据我们上官家记载,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才有资格看第五层的秘籍。”上官若怡转过头来,正色道。
“一个人?!是谁?”
上官若怡挺直了身板,用最庄严的语气清晰地说着,
“紫云堂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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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药店见过第二面之后,令狐云鹤出现在上官飘雪面前的次数逐步地增多。不管是在河边练练武功,还是在酒楼里吃着大餐,无论是雨水天气的屋檐下,还是烈阳高照的庙会上,令狐云鹤每次都像是“命运般的邂逅”出现。导致上官若怡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辞了职专门跟踪姐姐。不过这个怀疑马上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暖暖的午后,渡口的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上官家两姐妹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禁有些兴奋,四下张望着。
“真是太巧了。”
又是这句开场,上官若怡不用转头,就知道那个令狐云鹤又来了。
“令狐教头?你也坐船吗?”上官飘雪欢喜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包小包行李的令狐云鹤。
“是啊……我和你提起过的。我还以为……你们特意给我送行呢……”令狐云鹤小声念念着。
(大小姐,前几天晚上我刻意制作那种情人离别前的意境诗意,你不会又统统忘了吧……)
“对了,到了临安,我可是将军了,不是什么教头了。”令狐云鹤谈起这个,眼睛都发起了光。
“啊,你也到临安啊?”上官若怡捕捉的重点是十分让她不爽的。
(这个变态跟踪狂,到底……咦,他好像说,要成为将军了?!)
“新皇刚刚登基,便下诏书召集武将,立志北伐。不久,我们就能一举打过淮河,直捣黄龙府!中原北复,终不是梦想了!”令狐云鹤意气风发。
“那真是太好了。”上官飘雪也跟着欢喜。
“对了,你们……也要去临安?去临安做什么?”令狐云鹤转向上官若怡问。
上官若怡听放到这个问题,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太阳的光辉衬托出了她那瘦弱而圣神的身躯。而那最庄严的字句清晰地摆列在太阳的前面,像是最严整祭品,
“我们,接到了紫云堂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