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到底认得回家的路不”萧衍双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智身后。萧衍林智二人甫一入锦官城,望着城中繁华景象,不由得目眩神迷,一路走走逛逛,遇上感兴趣的东西便将其买下,一路行来竟花去了数十两银子,足于抵得上锦官城内一户小康之家半年的开销,若不是凌烟阁财大气粗,每名下山弟子均可支取百两纹银以供花销的话,怕还禁不起二人如此挥霍。
起初,二人皆手提礼盒,到后来,二人几乎将整个锦官城转遍了,也没找到林智家,林智遂以寻路为由将所有礼盒都交到萧衍手中,于是便有了先前一幕。二人又行了好一段路,萧衍忽觉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自己与林智先前分明已来过一次。萧衍忙停下脚步,朝林智喊道:“师弟,我们不会转了锦官城一圈吧,这儿我有些印象,我门好像来过这。”林智却不答话,萧衍见他驻足在小巷内一处似是被火烧过的废墟前,默然不语,心中幕然升起一阵不好的揣测,却只当他寻不到家,心有所失,欲出言安慰,又不知如何措辞,忙拦住路旁一位行人,问道:“大叔,你可曾听闻林奉先这个名字。”
那中年男子闻言一愣,继而神情一变,像避瘟神一样躲开萧衍,匆匆跑了。萧衍见状一头雾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竟引得这人避之唯恐不及。萧衍正欲再寻一人相问,却听得路旁一老妇出言道:“小哥儿不必再寻人问话了,便是问了他们也不会答你。”萧衍忙道:“这是为何?莫非是小子出言无状,得罪了那位大叔。”
那老妇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老身且问小哥儿一句,你寻的可是林奉先林大官人?”
“正是正是。”萧衍闻言一喜,忙一叠声答道。
老妇人见状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唉!说起来这林大官人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啊,怎就遭了这等厄运?”萧衍神色登时一紧,林智却仍是站在原处,木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只听那老妇人继续道:“这真是好人没好报啊!林大官人先是丢了六岁的独子,随后一家老小连同下人,整整十七口人呐,全被人杀了,···”说着手指林智身前的那片废墟道:“···就连宅子也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可怜林大官人一生行善,到最后竟是家破人亡···。”
林智闻言,仍是傻楞在那儿,嘴角却露出一抹分明的笑意,笑意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变成了放肆的狂笑,萧衍见他如此作态,却能清楚感知到他内心的凄楚,他的嘴角在笑,可眼角分明有泪水划过,萧衍心中一酸,思及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十年前也如林智这般放声狂笑的摸样,不由为之心疼,泪水亦是滑落。
萧衍正欲出言安慰,却听林智大笑着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含糊不清的大喊道:“师兄不是说我不认得回家的路吗?我怎么会不认得,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这个地方,我认得,我认得这就是我的家,看,这是长乐观···”林智说着手指巷尾的一间道观,道:“小时候,爹和娘每天都会带我来这祈福,还有这···”他指着道观旁的一块大青石道:“娘那时候就坐在这,看着爹教我那套惹人发笑的猴拳,那时候娘笑得气也喘不过来,爹也笑,我也笑····”林智每说一句,便大笑一声,好似在盼望这两道他熟悉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对他道:“小智,爹和娘在这里呢!”
林智绕着那片被火烧过的废墟拼命的跑,指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述说着他与父母那纯朴的快乐。“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会不认得。”林智似笑似哭的大喊着重重的跪向废墟,道:“爹,娘,小智回来了,你们出来啊···”
萧衍忽地想起来,自己与林智逛完锦官城之后来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儿,只是林智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他不敢多看这里熟悉的一切,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忘记了回家的路,只盼望在这偌大的锦官城的另一个地方,忽然走出一对夫妻,欣喜的对他招手道:“小智,你回来啦!”
萧衍在心中暗暗咒骂自己,自己与林智相交十年,竟连他脸上神情变化都没看出,还对他说“你到底认得回家的路不”,是想这样的话对一个离家十年的游子是这样的伤害,他是记得回家的路,可是家已经不在了。
“小智?”老妇人见状顿时慌了神,忙上前劝林智节哀,她本是林智左近的乡邻,昔日多受林家照料,故而林家招受惨难后,别人都忌讳此事,不敢提及,连旁人问起也不敢回答便落荒而逃,怕沾了晦气,老妇人却是不怕,还主动将所知事情主动相告。
林智却是毫无反应,哭笑了半响,默默站起,朝巷外行去,萧衍知他内心倔强,口中不说,内心定是惊涛骇浪,这心结若是郁结心中,不及时解开的话,日久必成心魔。萧衍正待赶上前去,追上林智,却见林智复又返身回到废墟前跪下连磕了九个响头,旋即将右手食指竖向眉心,萧衍却是猜出林智要做什么,忙阻止道“不可”。
林智却是浑然不理萧衍,右手食指自眉心直直划下,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只片刻间,一道自眉间而下的血痕出现在林智脸上,血污顿时将他那俊秀的脸庞衬得如修罗一般可怖,只听林智一字一顿,朗声道:“我林智在此立誓,此生若不手刃仇人,报此血仇,必不死不灭,永受轮回之劫。”
眼见得林智发下这修士最为忌讳的黥面血誓。修行之士讲究的便是斩却因果,逍遥长生,故而立下此等血誓,受其纠缠,若不应誓,日后便是想要魂飞魄散也难,从此永受轮回之劫,不得超脱,纵然应誓,受此因果影响,天机感应下却是无所遁形,纵然能炼就元神亦要每百年遭受一次雷劫,难得逍遥长生。
萧衍阻之不及,一脸怔怔的望着林智那狰狞可怖的面容,半响说不出话来。林智挥袖将面上的血迹擦去,血痕中犹有血液泛出,却不似方才那般可怖,林智朝萧衍笑道:“师兄不必内疚,你知我心意,纵然你方才阻止了我,日后我也会寻机发此血誓。”林智说着起身朝街口行去,萧衍见状向老妇人道了声谢,随后追了上去,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盒全然抛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