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踪泄露,楚曜眉头一皱,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恐惧,刚欲抬脚走过去,眼前却突然一黑,“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身体本就脆弱到极限的他,现在又得知了自己的性命,居然是被与父亲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所救,心中千万般复杂情绪,竟让他昏迷了过去。
拜月空瞧着倒下去的楚曜,随即向魂远山点了点头,一闪身便是消失了去。
……
夜,深夜。
深夜中的这片奇境,竟只有一灯。
一灯如豆,如豆的灯光此时闪烁着鬼火般的光芒,轻轻摇曳。
灯下一桌一凳一床,房屋虽不大,看起来却很是空旷。
此时此刻,这间屋子带给人的感觉,竟与楚曜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到处都充满着阴森诡秘的味道。
这时灯光下正站着一个发丝有些发白的老者,身体看起来仍是如标枪般笔直,那张有着几道岁月痕迹的面庞,仍是棱角分明,皮肤白皙红润,虽显老态,可看起来还是很年轻。
那双明亮而深邃的双眼,此时也是射出了如鹫鹰般锐利的光芒,修长而有力的双手正托着一柄剑。
剑是长剑,重剑,剑长五尺,刃宽六寸。
剑,更是神剑,龙渊神剑。
从拜月空离开后,他就将昏迷的楚曜带回了这个房间,然后就这样动也不动的站着,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长剑,屋内少年轻微呼的吸声显得有些紊乱,然而魂远山却是静的如同死人,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下来。
而那仅有的呼吸声来自他身后那张锦帐大床之上,还伴随这一阵阵轻微的痛苦呻吟。
方才朦胧中进到房间内,他就感觉身体内又是一阵阵比之前越加剧烈的绞痛。
疼痛甚至已使他的精神陷入了扭曲的状态,但他仍是眉头紧锁,双目紧闭,身体似是在剧烈的颤抖着,嘴里也听不清在嘟囔着什么,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上那件粗布麻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肉体上的疼痛使他的精神渐渐有了思考的能力,良久后他终于缓缓睁开双眼,瞧着眼前的老者,脑海中思绪万千,不过还是有气无力的问道:“我来到这里已有多久?”
老者淡淡道:“六天了。”
楚曜眼皮一抬,自己竟然已经在这张床上躺过了整整六天六夜,六天却足以发生许多事。
十八天前龙渊帝国突然燃起熊熊战火,六天中全城将士拼死战斗,可最终也只落得了一个国破家亡的悲惨结局。
十二天前父亲护送他开始逃跑,一路上他们遇见了许多人,遇见了许多事。可是却没有人能帮他们,更没有人敢帮他们。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经历了与至亲的生死离别。
六天前他开始陷入昏迷,然而他昏迷的这六天又发生了什么?
他当然不会知道。
这六天他的救命恩人大仇得报,而他的仇人就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弟姐妹。
最重要的是,伏羲古城的隐患也在这六日中因为龙渊帝国的覆灭而得到缓解。
这几个六天所发生的所有事,都可以说是大事,说出去足以惊天动地。
那么在这伏羲古城中又会发生些什么?这天,还是这片天,今天这天没有变,可谁又知道以后这天会不会变?
江山,还是这片江山,那山的西边,红日西沉,染红了半边天。
世间之内,强存若亡,竞争之剧,无一日一时或休。
楚曜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传奇一生,即将从这里开始上演了。
老者自然也意识到了楚曜的万分痛苦,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手臂一震,一道看似温柔的白光便射进了楚曜的身体内,这才稍微抑制住了他的一些痛楚。
疼痛得到减轻,魂牵梦想在说些什么,可却一丝气力也提不起来,只得闭上双眼,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一次沉睡,他竟没有在做那噩梦。
当第七日一缕温暖的夕阳悄然射到楚曜的脸上,他才缓缓的睁开了有些茫然的双眼。
这温暖的夕阳,洒在他的脸上,正如父亲洒出的最后一缕鲜血。
那缕鲜血同样温暖,同样热切。
昏暗的房间中楚曜静静的思索着,老者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桌前,手中还是拖着那柄长剑,在楚曜沉睡的过程中,他似乎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都没有动过。
感受着这间略带潮湿味的房间,脑海中思绪迅速翻涌,似乎记起了之前自己曾经离开过这张锦帐大床,也记起了他出去时听到的那两个人的对话。
怔了半晌,才突然发现那个老者竟还站在桌前动也没有动过。
虽说当日他与拜姓老者的谈话楚曜听到了一二,心中有些愤懑,却也是无可奈何,何况祸事也不是他们所为,并且这人还救了自己的性命,恩与怨他还是分的清的。
楚曜这时终于恢复了一些力量,撑着沉重的身体连忙坐起身对老者作揖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楚……”
不待他说完,老者没有丝毫情绪的目光,已经盯在了楚曜苍白的脸颊上,截口道:“我知道你叫楚曜,也知道你是龙渊帝国的九皇子。”
楚曜并没有因为老者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感觉到奇怪,若不是自己的这种身份,恐怕当时他也不会出手相救。
但是转念一想,另一个问题他却又百思不解,既然这个人与自己的父亲有着天大的仇怨,为何还要救自己?难道是想在他的身上报复吗?
想到这里,楚曜只得暗自苦笑。
这时他才突然看清了老者的长相,这人的目光虽不带有一点情感,可他却惊奇的发现,这老者的面容,看起来却是异常的慈祥。
怔怔的看着老者犹豫了半晌,楚曜才道:“前辈救我时怎知我的身份?”
这人还是用那种平淡的目光看着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剑,道:“若不是这龙渊神剑,我自然不可能知道你的身份。”
楚曜的头突然垂了下去,黯然道:“既然前辈知道在下的身份,也知道这柄剑的来历,便实在不该出手相救的。”
老者的表情终于变了变,有些惊讶道:“难道你已活够了?难道你不怕死?”
楚曜的脸上此刻又露出了痛苦之色,良久后才有些悲恸的道:“死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既然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到不如死了来的痛苦。”
他本来已抱着必死的决心,衍阵被废,致使他的梦也随之破碎。
生命诚然可贵,但倘若梦境已碎,那么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他虽然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可脸上的表情还是变得有些扭曲,良久后又接着道:“我死了也就死了,死不足惜,可是却不该给前辈带来这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此刻他竟然还在为别人想着,但这却并不是楚曜做作,而是因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从来都会往好的方面想一想。
老者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却还是故作疑惑着冷笑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麻烦?”
楚曜将目光转向老者身边的长剑,道:“我的死活对他们来说已然不重要,他们看重的是这柄神剑,如今前辈既然将我救了回来,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很快便会寻上门来的。”
此时老者也在自问,自己为什么要就这个仇人的儿子?难道自己还没有放下那段兄弟之间的感情吗?
但是这个答案,就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
老者来回轻轻抚摸索着放在桌子上的长剑,半晌后才收回心思,叹息道:“所有人都将它视为神物,却不知此剑已带来了多少人间惨剧,若不是这柄剑,我魂氏一族又怎么会满门遭难。”
此时他的表面情绪虽然仅有些细微的变化,可楚曜却是看得出来,他那不断轻轻颤抖着的身体,似乎正压抑着滔天的愤怒。
老者突又道:“而今你楚氏一族也遭了此劫,如果楚天在谋害我一族时知道他也会有这么一天,不知道当初他还会不会痛下毒手?”
听见他的话,楚曜怔住,他之前便以听说了这人与父亲似乎有着一些仇怨,可是没想到这种仇怨,居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