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护卫依旧坐在马车外边平静赶着马车，原本应该坐在马车门帘右侧的小乞丐此时正舒服躺在马车内，耿护卫神色淡然，没有之前害怕坏了小姐名声的担忧。小乞丐身上又脏又累经过黑石镇之后不在惹人生厌。身份这种东西在他眼中行走江湖根本没有丝毫负累，这些年为人做了么多护卫也渐渐懂得替主人家考虑。毕竟小姐老爷在他眼中虽为富商却丝毫没有商贾原本的私利气息，反而平易近人举止暖人，做下人的要懂得感恩。看到小乞丐竟然勇敢保护苏婵，耿向龙心中生出一丝敬佩。
马车再次行走在人迹不多却也不少的街道上，这里是距离苏州不远的杭州的梅城。进城后急凑的马蹄声渐渐放缓，马蹄轻轻落在浅没的雪地里不时伴着一声小红马的响鼻。马车里苏婵歪着脑袋看着沉沉梦中脸色紫青的小乞丐，最后摇摇头，不应该叫小乞丐，早已换上粗布衫的少年除了脸上因为受冻的被打伤的淤青，怎么也看不出来乞丐的模样顶多像是一个穷苦家的孩子。
一直以来苏婵都觉得耿叔是一个温和慈祥不太多说话的大叔，虽然名义上是自己家的护卫长，整日里也背着昨日那把寒气凛凛却从未解开衫布的大刀。但是解开衫布后耿叔的暴怒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还有耿叔将小乞丐抱进马车的神情不同于对她的关心亦不同于平素训练护卫时的威严或老神在在，那似若欣赏又是敬佩的神情让她及其耐心打量小乞丐。
她想，若是一般穷人肯定不敢一脸轻松进自己的马车里，虽然之前也在这里边呆过却是拘谨一些，这次倒好直接躺在不大空间了睡了。有些赌气似的踢了踢这人的脚，见没什么反应心想不知道自己还是没出阁的女子么。
今日没有下雪，看样子天气有些转暖。可能是在马车上呆了时间太长想要下来活动一下，或张开张开视线，苏婵弯腰掀开厚实的门帘，坐在原来小乞丐做的地方。眼睛看着小红扫来扫去尾巴，双腿搭在车掾轻轻晃荡。耿向龙以为是里边小乞丐有些碍事惹得小姐不快，劝说几句后驱着马车安静不语。
苏婵面带微笑四处相望，虽然路上行人不多却比起几日里行走小路数里内雪域茫茫，一片疲色多了几分生气。尤其是从一些大院子里伸出几许锦红梅花，更为暖冬里带来几分情趣。
“小姐，准备干粮需要在准备一些了。”耿向龙想了想对苏婵说道，车上多了一个人食物消耗的有些快，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安排，不过一切都在计划内。苏婵点点头，看着来来往往以及不多的车辆心情大好。
耿向龙将住宿的事情安排以后就着手忙起食物的事情，小乞丐也醒了过来从马车上下来后被准备牵马的小厮大声质问什么人，跟着掌柜准备上楼看房间的想起被自己忘掉的人立马提着衣角，小碎步跑到酒楼后院对小厮说小乞丐是和她一起的，立马转变的小厮满脸歉疚对着苏婵与面无表情不会言语的小乞丐道歉，苏婵和气地摆摆手道，没事。一旁身子因为体型微微后仰的掌柜脸色这才微微如同今天天气微微转晴，他还记得这个明显大户人家小姐的护卫，进门之后故意显露一丝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小厮擦擦明显不是因为天气原因在额头渗出的汗水，掌柜笑脸初绽好似属于他的春天提前到来一般腆着笑脸拉着小红马喂养去了，临走不经意扫到穿着粗布衫乞丐平静眼神,奇异地生出一丝不寒而栗。
走在另一条大陆上人数不少的车队，苏伯庸等人也已经距离杭州不远。身为苏婵生母的柳玉茗柳氏看着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牵头，一脸柔色。原本苏伯庸的意思是让她和苏婵一起走另一条比较安全的路回苏州，但是她强烈要求和他在一起，这才让耿向龙带着第一次出远门的苏婵回苏州，至今已经到了杭州，路上碰带匪人一事他们也是不知晓。不过走大路的他们倒是碰到几伙悍匪，个中护卫死伤几个，几日来众人士气低落，柳玉茗一个妇道人家也受了一些惊吓。
苏伯庸在外不多久就回到了马车内，这几日因为害怕柳玉茗受惊吓害怕，他经常呆在马车令其安心。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略带疲色的面容，声音宠溺中略带责怪：“早就跟你说和蝉儿一起走，你非要跟着我吃苦。你呀...”
“蝉儿有耿护卫跟着足够了，我只要跟着老爷就放心了...，再说我们两个妇道人家，路上若是生了什么事情，耿护卫即便再厉害也照顾不过来。”柳玉茗温柔地将苏伯庸衣领的雪花拍落，将身子往里挪挪把火炉让给自己夫君些位置。马车里气氛静好，马车外天寒地冻，两人年纪三十岁左右却如同古稀老人，相濡以沫，对笑无言。
“伯庸，你也不要自责。京城里有实力地商家比比皆是，更何况全国不知凡几的人都盯着京都这块大肉，没有完成父亲的安排也不是你的错，一切尽力即可。相信他老人家一定能够理解的。”柳玉茗能够做精致女红的双手包住自己夫君被寒风吹地冰凉的双手。平素里自己不出家门不知道原来每每冬天里回到家，给自己暖手的这双大手也是会冰凉的。
“呵...”苏伯庸无奈扯扯嘴角，反手包住柳玉茗的柔弱的双手“父亲一辈子除了希望家里能够出个当上官的读书人，就是希望能够把生意做到京城。其实我倒是觉得京城虽然利益不小但是水太深了，若是能够不涉足最好。”
“可是毕竟是老爷子一辈子的愿望，再说家里也不是只有咱们...”柳玉茗虽然年纪上了三十眉宇间仍旧一丝风韵，此时微皱一点埋汰之色。不过她一项知道夫君心中所想，适时的止住想要说的话。
“唉，大哥利益心太重，这次回去你还要好好担待一些。”苏伯庸虽然有经商之才奈何太过重兄弟之情，所以在家被身为大哥的苏博陵处处压制。这些年来父亲越来越看重京城的事，反而同大哥关系愈发亲近。自己家倒是越发的冷落，不过还好蝉儿深得老爷子喜爱。说起来，原本想要给一个风雨无碍安安暖暖的家的他看向妻子的眼神满含歉疚。
“在一起这么多年，都老夫老妻了，咱们还需要说什么见外的话呀...”柳玉茗看着苏伯庸为了自己母女俩两鬓已经早早拔出银丝，声音哽咽。苏伯庸看着脸线柔和的女子，眼神越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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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叔，听母亲说梅城最适观钱塘江潮，我想再多留一日兴许有些好风景。"苏州距离杭州虽然不远，但是她经常不出门一直对母亲口中的钱塘江抱有一丝观赏之意，虽然此时为冬天但是来了不看看就擦肩而过，多少有些遗憾。
“嗯，多日以来想必小姐也有些累坏了，那就停留一日吧。这里距家也不远了，在梅城这种地方不会生什么事情，但小姐还是不要跑得太远。”耿向龙点点头笑道，小姐极少提出这样要求，寻常富家小姐总是能够找出各种各样理由来刁难下人，小姐却很少提出过分要求。
“那你准备一下，嗯，到时也带上那个，那个...”耿向龙面含笑意看着不知怎么接着说下去的小姐，不自觉大手覆上脸色因为他的笑意而羞红垂底的小脑袋。
“知道...想必经过中午之事，店中的人也不会难为他了。”小姐还是这么心地善良，连一个哑巴乞丐都这么关心，不过若不是当时小乞丐那么护着小姐，小姐现在止不住出什么事情呢，的确要好好谢谢他。
“小姐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那个小子。”见小姐乖乖点头，耿向龙起身抓起桌子上被卸下的武器，脚步轻缓走出他专门让掌柜准备的房间，心思细腻地缓缓顺手带上门。留下望着他背影的小姐温柔一笑，温暖地感受着这个像父亲一样男人心中的粗细。上了床，将被子拉到脖子下，用力轻轻吸了一下琼鼻，这冬天里被子竟带着她喜欢的阳光味道，干净清澈。
耿向龙走进受小姐之托专门给小乞丐开的一间屋子，便见小乞丐并未如他所想那般躺在温暖舒适床上，虽说这间房子并未如小姐住的那般舒适，火炉，梳妆台，镜子什么的一应俱全，但对于小乞丐来说应该属于莫大地奢望。略显惊讶看着坐在桌前的少年，那脸上依旧带着伤势，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到来明显带着讶异之色。
“小哑巴，本来我是不大希望你和我们家小姐一路相随的，但是小姐心善再加上你这次对小姐的帮助，这次回去我就跟老爷提提让你加入苏家护院，相信小姐也是愿意帮你说话的。你觉得怎样？”耿向龙语气和煦中不乏一丝欣赏，那日少年口中血淋淋咬着人耳的表情，清新地可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他这种走过江湖的人才懂得什么是男人，那就是狠。很显然，这小哑巴，应属于此类。
李毅？他摇摇头，原本给自己准备的假名字看来是用不上了，竟然被人误认为是个哑巴。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至少可以平平静静过一段日子，至于以后到底该走什么路再考虑考虑吧。
在没有丝毫意外小乞丐会答应的耿向龙眼中，小哑巴竟然平静点头再无一丝其他表情，耿向龙心中反而不平静，原本还有些私事要做的他竟坐下和小哑巴聊了起来，当然小哑巴不会说话，一般都是点头摇头看起来倒是有些审问的感觉，最后像是没什么收获一般，出了门耿向龙一脸沉重。
收留小乞丐原本就是苏婵这几日透露的意思，当苏家护院只是他顺水推舟而为之，但是小乞丐表现出来过于平静的反应反而有些担忧，随后想到小乞丐没有一丝武功并且几日前拼命护着小姐，应该不是有所图谋。看来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江湖上习惯的谨慎反而成了现在过分担忧了，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秘密，也许自己就碰到一个，嗯，或许说小姐碰到一个更为合适。虽然已经释然，但是小哑巴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乞丐的念头深深留在心中。
天色已暗，一天无事。小乞丐与耿向龙两人分住苏婵房间两侧的房间，可能是因为离家已经不远苏婵睡得特别安稳。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准备叫小哑巴起床时碰到耿向龙，被告知小哑巴老早就起床了洗漱过了，可能去酒楼后院了。
天公可能延续了昨日的好心情，刚起时落了一些小雪如同初夏漫天纷飞的杨絮，此时已经止住。兴许适合某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他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试图忘却那些令人难以接受的画面。手里抓着干枯的料草伸到一身枣红的高头大马嘴前，面无表情。等到那个人口中的小红马人性化不屑打了声响鼻，将带着马鞍的头转向一边的时候，提前再次把手伸到属于嘴边的位置。如此反复几次，及其耐心，不多久那原本倔强的小红马低下骄傲的头颅，有气无力用嘴结果那人手中料草，果然食之无味啊...
一个小手突然出现在李毅面前，结果他手中的料草，然后苏婵眼睛如同小狐狸般笑眯眯道：“小红是父亲送我的生辰礼，小红刚出生的时候体质很弱，我总是特别小心的养着她，好不容易身体变得强壮了一些，脾气却跟宠坏的孩子一样....”
苏婵手中的料草被高大枣红马接过，粗大的脖颈伸到即将落下的小手上。
“但是没想到小红对你确实这么的无奈，呵呵...”苏婵收回那只小手，轻轻掩着小嘴，发出清脆如银铃一般的一串笑声。
李毅抓抓后脑的头发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他刚才确实闲得无聊在跟这匹马在闹着玩，却没发现竟然一丝不露的被主人家看了去。此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抬头望向寒日里绽放的一丝暖阳的笑容，又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中午吃罢饭后，耿叔要做一些事情。咱们两个去梅城码头那边的大桥看一下钱塘江到底是什么样子好不好？”看到李毅点头答应，苏婵乐呵呵地再次将手中的料草递给伸过来头讨要的枣红马，枣红马瞥了一眼李毅，打了一个招牌响鼻，表示刚才苏婵跟李明辉说话不理她的不满，乖乖张嘴接过料草。
李毅和苏婵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心道：这马倒是通灵性了一般...
午后，饭余李毅在客栈自行转悠一阵子，苏婵与耿向龙交代了一些东西，李毅想可能是安全方面的事宜，最后临走前耿向龙站在客栈门前看看一侧的苏婵，对面前的李毅说道：“小哑巴，梅城里富商官人也都不少，治安也是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但是你还是要好好照看小姐，记住不要让小姐太累了，小姐从小体弱多病受不得累的。”
“耿叔，我应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的身体，你不用担心。”苏婵柔柔出声，转头看看下哑巴，突然觉得原来耿叔也是这么絮叨，随后觉得耿叔是关心自己，自己这么想真是太过分了，只能微微无奈地望向小哑巴，之间后者虽然沉默却是一脸认真。
见到小哑巴神色认真地点头答应，耿向龙才将心放回心底。小哑巴狠戾咬掉匪人的画面在他脑中，他知道这种人不论能力有多强，只要答应的事就绝对会用尽全力做到。
“那你们就走吧，记得早去早回。”
“嗯，知道了耿叔，咱们走吧。”苏婵乖巧应声，转头对李毅说了一声，慢慢抬轿上了客栈前早已准备好的白色幔布的马车，这不是原来苏家的马车而是另外租的，拉车的自然也不是小红马，是比较高大的一批黄色皮毛骏马，但是无论是体型的流线与品种都是不能和小红马比拟。
“啪...”李毅坐在马车外高高扬起马鞭落在马腚上，明显比小红马更加温顺地
骏马轻轻嘶鸣然后缓缓踏起马蹄，小红马更加像一个被宠到骨子里大家小姐，然而这脾气蛮大的小姐也被他气得鼻子出气，想到苏婵的笑容，侧头看看紧闭的幔帘，不自觉地再次露出不多的笑容。
“小哑巴！笑什么呢？”突然帷幔被从里面拉开露出苏婵的小脸，原本因为后者突然露面有些尴尬的李毅却突然呆呆看着苏婵，他在京城广阔的街道旁麻木蜷缩时相信自己一定没有力气维护这种奢侈的表情，在城外草丛夜晚噩梦重温时，只有抑制不住牙龈渗血，满目密布血丝扭曲的面容。那时他只能低声嘶吼，像是失去母亲的幼兽本能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内心的悲伤与不安。他以为自己肯定会一只慢慢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直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某一天成为路边枯草中一具别人无法辨认的尸体，被官差拉走丢到野外喂野狗。
眼珠轻轻转动仿佛不相信一般，伸出与年龄不一致的手掌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自从父亲爷爷被处斩后再也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竟然真的
笑了....
"唉？你没事吧？"苏婵看听到自己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反应的小哑巴，不觉得有些担心。耿叔也没有在，小哑巴出了什么事情她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随后见小哑巴眼中再次出现有神的光彩，看着她好像带着一丝疑问，然后就是一个大大，满是阳光的笑容。
"小哑巴，咱们下车走走吧？这几天都是在车上，实在是太闷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富商小姐竟然会征问他这即便说是马夫都有些抬举的小乞丐，李毅带着温暖的笑容轻道：“嗯...”
“太好了，耿叔总是不让我在外面呆太久....咦！”原本提着裙角作势准备跳下马车的苏婵突然停住弯腰下越的动作，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竟然会说话？！”
“嗯...”
“你本来就会说话，对吗？”
“嗯...”
“那你再说一句，不要说嗯。”
“...........”
“..苏婵.....”
苏婵突然觉得很高兴，在家里虽然也有堂兄堂姐，但是因为苏博陵的宠爱使得苏婵在众兄妹中是个特殊的存在，那些人对苏婵保持的一定的距离与若有似无的敌意。唯有对那些陌生人苏婵的温柔才显得真挚与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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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几天真的是闷坏了，李毅见下了车的苏婵欢快的在街道上东张西望，即便因为是冬天街上做买卖的小摊并不多，兴致仍然高涨。虽然被苏婵知道自己能够说话，但是心中并没有任何芥蒂更何况原本他就没有装成哑巴的打算，只是因为那些变故不想开口不想和外界有任何接触。现在他只能安安静静，亦步亦趋跟在苏婵后边，看她不时略微惊诧的反应。
“我想吃那个，恩对对...”
“还有糖葫芦，不用太多要两串，你先帮我拿着面人...”
......
不知不觉，两人就到了钱塘江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