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云光破日初,将才唯月隐第一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黄昏,帝都宽阔街道上白雪皑皑。夕阳的余晖落在上面像是铺满了一层暗金绸缎,让华贵与梦幻两种意觉同时驻留人间。街道宽阔约十几米,此时街边奔波生计的各种小摊早已收摊,回到自己家中,与家人围在暖烘烘的火炉旁聊着一天的见闻,欢声笑语,平凡中带着幸福。
街道中间被劲风吹地堪堪露出往日整齐排列的青石板,两旁客栈酒楼都已早早关门。门口自然堆积厚厚雪堆,这天气自然不会有多少客人。远远望去,还能够看到皇宫巍峨高大的宫殿,沐浴在即将消失的光芒中,宽阔的街道显得寒冷,生硬。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门牌匾写着“运阳酒楼”的酒楼房顶一角,积了厚厚一堆的积雪咚的一声落下,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吓的有几只因为老去而无法迁徙的老鸟,在房檐下扑棱老翅发出孤零的叫声。不久见并未发生任何可怕事情,渐渐安息。
令人迷失的黄昏极快的消失后,紧接着是难熬的黑夜。运阳酒楼大门一侧房角处轻轻发出一点微弱声动,轻的在这冷风中让人会以为是错觉。积雪掉落地方雪堆,轻轻蠕动。过膝雪堆慢慢散落,从里面伸出一只没有穿鞋子的脚,发青、浮肿,看样子早已冻坏。紧接着是手、腿、一个佝偻着,头紧紧抵着膝盖侧躺在雪堆里的人影,发出轻微动作。蓬乱的头发遮盖住肮脏面容,依稀间可以看见一只迷茫的眼睛。
乞丐一只手紧了紧胸前衣襟,另一只痩细手臂轻轻按地挣扎着,似欲站起。仍旧是蓬头垢面,却因为站起能够看到劲风崩裂的嘴唇,顺手抓一把雪放进嘴里。不急不缓,因为满大街都是,也不会有人来抢。
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一口雪水成了心意满足吃食。然后随着想到吃食,干瘪的肚子适时发出声音。露在外面的眼睛有些痴痴,大概是四五秒的时间。然后微愣之后,光脚触着冰冷青石板缓慢移动。
朱雀街,长长的夜,长长的路,一个佝偻踉跄身影朝着城外挪去。
“紫承三十八年,帝国尚书左仆射有通敌之嫌,念起祖上开国之功斩其参事者!斩!啊........”
“妈的,真扫兴!每天晚上都来一次.......”
原本麻木迷茫的眼睛在这黑暗中猛地睁大眼睛,毫无焦点直直地望着脸上方的枯草,那不远处叫骂声伴随着他的粗喘慢慢平息。瘦弱的身体掩藏在厚厚的枯草下边,下面是一个不深的右手挖出来的坑,铺着一层干草借以微弱的温暖。在这被压了厚厚一层雪下坑中,衣着单薄的乞丐紧紧握拳,长久未剪指甲深深进入掌心,脸上带着狰狞表情与抽动暴起的青筋。
啊........................
......................................
武朝,本是以武立国,但是侠以武犯禁,早些年的时候发生过几次大的叛乱,崇辉皇帝崇文抑武地进行改制,有效改变帝国不稳之势。但由于长期文风盛行,导致近些年来武朝国立廖弱,经常被北方蛮族欺大,骚扰。文风盛行,帝国稳定,对商人来说是一个阶段,虽说战争是敛财的好时机,但是那只是个别人。只有整个帝国稳定,经济,商业也才会欣欣向荣。如今武朝虽然被周边小国挑衅,但是仍然不断有其他国家财富流入武朝的商人手中,因为武朝商人多。当然也因为崇文抑武的缘故,商人虽然富有地位却见不得有多高。
阳光明媚,光亮地照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上,掩藏了下面所有枯黄野草。无风,对出门游玩远行走生意或者乞丐都是一个好天气。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传来,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拉车的马很是高大,全身枣红,品种不凡。一眼就可以看出虽然不是马中赤兔,却也非常人所有的。马头套着上好的鞍套,脖子上挂着两个金黄的铃铛。走路时,昂着脑袋,仿佛为觉得自己就是身后车中主人的马,所以感到骄傲。铃铛叮当叮当的响...
从镶着雪凤绸缎门帘里伸出柔夷搭在马车一侧,另一只掀开一条小缝露出一个头发盘式中规中矩的脑袋。四下好奇地探视后开口问道外面从马车边下来,像是护卫的中年男子。
“耿叔,怎么了?”少女的清零声音从车上传出。被叫做耿叔的中年男子眉头轻轻舒展,回首对苏婵说“没事,只是听到一些声响。”
苏家是苏州一带有名的富商,主要经营的是绸缎生意。而这些价格高昂的奢华衣饰是那些贵妇与官老爷们最喜欢的东西,因为一个人的穿着不仅仅显露一个人的品味,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地位。除非是那些有绝世才华的人才不会,凭借外物来格外突出自己,大多数人都热衷于此。
人往高处走。即便苏家在苏州财富是首屈一指,但是仍旧向往着天子脚下。无论武朝如何积弱,天子脚下永远是具有最大的商机,因为权利越集中的地方,意外就会越多。意外就意味着机会或危机,一切都要看人怎么把握。商人的本质都是贪婪地,所以没有是不向往京都的。
耿向龙是苏家护卫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不久之前,苏父伯庸让其带着苏婵独自归程。毕竟野外最是容易碰见山贼,猛匪。与商队一起极易引起盯梢,若是出事,苏伯庸便不好顾及周全。如此一来,反而更安全。
“哦.......”苏婵乖乖应道,准备将头收回,黑白分明的剪瞳随意扫过四周却停在一处。好奇伸出头来,门帘处露出风衣上柔软的兽毛,冷风一过,秀颈又往回缩了缩,恁是可爱。
“耿叔,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嗯?”
耿叔不敢掉以轻心赶快探视,谨慎走到苏婵口中雪堆处,那对不大的雪堆果然在轻轻颤抖。气息微摒,右手将背上缚着的一把大刀放下,刀尖轻轻抵在雪堆上,微微插进,‘猛‘地一挑,雪下的枯草全部挑飞到空中,马车上只露出颗小脑袋的女孩,再次好奇探出半个身子,想要从飞舞枯草中看出什么。
当看到仿佛虾子不能够再蜷缩的乞丐,耿叔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即便是天子脚下同样如此。进入苏家做护卫之前,他也在江湖上行走过几日,更惨的事情他都见过,如今只剩下一声叹息,转头却看见了不知何时独自下了马车的苏婵。
“小姐你怎么下来了?快快回去,外边气冷伤肺。”耿叔快步回走,有些担心。
“是不是个人?好像是人啊......”
“好像动了...”
这年头乞丐冻死在路边这种事情及其常见,若是一般人见了这事顶多心中感慨良多。商人名声本就不好,为儒家所道,贪婪,自私自利的典型代表。文人才子及其被追捧,商人似乎本就地位低下。若是二者打官司,官府也会稍微倾向于那些穷苦儒生,毕竟每个官员也都是那样走过来的。但是在苏州苏家的名声却明显不同。大多数商人为了能够保证自己的名声,都会选择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于那些露宿街头,无家可依的流浪汉提供一些吃食。但大多是出钱,出人。唯有苏家每年大年三十傍晚,其他人家都在围着桌席做团圆的日子里。会有一个年纪不大穿着狐裘小大衣的客人女孩,给街头流浪汉盛粥,发膜。这是一段及其短暂的时间,因为总是不长时间这个乖巧富家女儿,被家人带走。但是苏州百姓都知道富商苏家有一个不常出门的小菩萨,每年准时在难民窟陪着他们过年。那是这些人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也是最温暖的日子。
坐的时间长了,下车牵着粗硬缰绳拉动枣红马缓慢前行。大路两边又缓缓开始飘起雪花,视野里茫茫一片,马车就像一幅雪景里小瓣寒梅,寒风卷着晶莹雪瓣呼啸而过,若隐若现。耿向龙抬头看看微亮日头,然后转头看向紧紧围紧门帘的马车,‘耿耿于怀’。
苏婵担忧中带着好奇看着挨着门帘的‘脏人’,眉宇间夹杂着淡淡关心。那从乱发中透出神情似若迷茫,除麻木便无其他多于表情。她试着问了几句话,可那人似乎哑巴一样不说话。车内地方不大不小,中间放着小腿高的火炉,车内空气暖呼呼的。
商人没有书香门第般诸多习性,便更加向往文人行为举止。为此仿之,希望家中以后可以说的上话,有地位的人。虽然老太爷苏墨行父亲苏伯庸苏婵,爱若明珠。但是家规家教含着祖辈希冀,每个苏家儿女都需要从小遵守。
突然多了一个人,马车里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轻轻用脚将火炉推向门帘,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低头垂眸,安之若素。
“小姐,大致是午时了。”耿向龙掀开一道帘缝。这样的天气,不太好准确辨识时间。之前,便在马车上多储存了一些食物,现如今多一张嘴也是不妨事,不过望向门帘另一侧的人影,眉间淡淡厌恶。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冷心肠,当年走江湖初始甚至热血好助,但事情见得多了总会有些麻木。小姐虽不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官员子女,但也是大户人家的富家小姐。对于他们这些做下人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知道小姐心善,但这样和一个男子共处一个马车,实有不妥。
“这样啊...,那就吃饭吧。”
一丝寒气‘嗖‘地进来,便见耿叔掀开门帘。突袭而至的凉意,让人略微清醒,那人似乎也动了一下,好像又没有。从醒过来这人就一直都坐在角落,看上去倒像蜷缩样子,一直没有动过。
黑石镇,一间小客栈里,当然在本地可能已经是最好客栈。
二楼一个上等客房里。中间一个大大火炉是基本每个客栈,在这样天气都会准备的。干净清香的床铺,温软暖和的软缎,以及女子梳妆的铜镜,虽比不上自己的闺房,但看出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推开紧闭着的窗户,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远处林林立立房屋顶上,积着厚厚皑雪。房檐瓦边四角处,流着长长冰条,有一人那么高。
半个多月过去了,苏婵与耿向龙顺带那名乞丐三人途径几个城市、小镇。大概再过十几日就可以到人杰地灵的黄州,到时直接从锦江码头坐上去往苏州的船,就可以顺势而下,直达苏州。路途中耿向龙曾示意苏婵,给乞丐留一些盘缠让他离去。路途上多这么一个人,总是多有不便的。
苏婵虽然年纪不大,这些东西也是可以想到的。她今年十五岁,若是平常人家女子,兴许早已嫁做人妻。商人之家虽有不同,但这种墨守的成规还是不会太过逾越。她懂耿叔的意思,一个未出阁女子,总是和一个乞丐同行,确实不好。可是想到至今身上还有也不知道是冻伤还是怎么弄的伤势,就于心不忍。这些日子里,乞丐从未开口说话,应该是个哑巴。她也不知怎么开口‘赶‘人家,难道说“给你些钱财,快快离去吧...”
她虽为商人之女,可也做不出如此绝情之事,毕竟也处了半个多月的人啊...
这几日,耿向龙在小镇里找到一个年近花甲的老郎中。从住进客栈起,他就与乞丐同住一屋。大小姐的顾虑他是知道的,只是不希望小姐名声所累,他也并非铁石心肠。每当晚上睡觉,都能看到小乞丐身上冻坏的部分,有的渐渐流脓。老郎中似乎对这些伤势及其顺手,从带来的黒木小盒子中拿出一柄二指宽的小黑刀,火折子嚓的一声点亮蜡烛,薄如蝉翼的刀片在攒动的火焰上来回翻动。那是专门用来刮去身上早已烂掉的腐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