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汲夜（7）
汲夜原本状况就很糟糕，又强行使用亡灵心眼，此刻单靠着左手撑着树身，一步步艰难的向前走，右手紧紧的按压在眼睛上，想要借此缓解那炸裂般的疼痛，鲜红的血液透过苍白修长的手指流过整个手背，染在了黑色的衣袖上。
“汲夜少主。”
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冷不屑，带有深深的不耐烦。
灵音站在蓝右前方两步远的地方，目光中满是担忧。
汲夜停住了脚步，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眼中布满了迷茫，祭，我真的好累，你说过的让我和之前一样的生活，可是，怎么可能呢？遇到了你的我又要怎么回到之前那种一个人没有意义的活着的状态呢？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再坚持了，既然我找不到你，那就让我也成为灵吧。
缓缓转过身，汲夜强忍住疼痛，右手慢慢垂在了身侧，手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的腐叶上，却随即被这腐叶吸收，仿若是个活物，且专以血为食，异常的诡异。而汲夜仅皱的双眉显示着此刻的痛苦，眼睛看到的是几个轮廓，如果不是凭着本身已至巅峰的灵感，他甚至判断不出这轮廓是什么。
汲夜只是笑，他在等他们说话，明明凭借眼睛已经什么都辨不出，却还是将目光移向两人所在的地方，但空茫沧远的仿佛是看向了世界的另一边，还有从双眼中流过脸颊的猩红的血，场面真是诡异。
“汲夜，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这样的汲夜，就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病人，割断了与这世间所有的牵连，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灵音不禁有些担心，虽然自汲夜打开亡灵心眼的四个月来，他不断驱使亡灵袭击了十几个灵师协会，但他不曾伤过一人性命。灵音相信，即使汲夜是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注定了终生要与亡灵为伴，即使曾经的夜族亦将人命试做如亡灵般，即使几乎所有使用黑暗力量的人都会视人命为草芥，汲夜也不会是那种随意取人性命人，因为祭，那个已经被这世界忘记的人，让汲夜懂得了生命的珍贵之处，只有理解生命的珍贵，才会有怜悯和同情，才能有善意。
一瞬间，强烈的震惊和疑惑充斥了灵音的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记得祭？明明无仪式之下，除了六族中真正继承了秘术的人，关于祭的记忆都应该会消失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记得？
不过震惊归震惊，表面上灵音没有表现出来，毕竟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随即又把目光移向了汲夜。
“你是什么人？”汲夜的语气很淡，淡到以为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我是鹰之座灵师协会的灵音，这是蓝。”灵音用眼神向汲夜示意，但突然想到汲夜的已经在支付亡灵心眼的代价了，根本就辨不出自己的动作。目光有一瞬的黯然，也不再说什么。
汲夜虽然看不到灵音的示意，但随着她的话看向蓝的方向。双方都平静得仿佛没有刚刚那一场激斗。
蓝很不客气的道：
“汲夜少主，四个月前你开启亡灵心眼，但这四个月你袭击十三个灵师协会，奉鹰之座会长之命，还请汲夜少主去一趟鹰之座，将这其中缘由告诉会长，若本会能帮助的，一定竭尽全力。”
何其狂妄。
汲夜身为夜族少主，即使整族仅余这一人，但六族的超然地位依然存在于历史中，不可磨灭，即使现在很少有人再从内心深处敬畏着六族，但他们仍会对秘术怀有敬畏，这点从那些协会的灵师们就可以看出来。但汲夜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的愤怒或者不满。
不过他知道，这个人有这样做的实力。只是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了自己，倒让他小小的惊讶。惊讶之余，还有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觉，明明已经想要放弃了，不想再存活于世间，但知道他们的目的后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不会暗自松一口气，因为原本就是放弃了的，也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似乎生死都已是无所谓了。只是他的眼神，更加的空茫。
灵音看汲夜不说话，不知道汲夜到底是什么想法，补充道：
“汲夜，你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的，你还记得魔族少主玄容么，他也在协会里。”
“魔族少主玄容……”汲夜似乎在思考，想要从记忆中找到这个人。但随后摇了摇头，道：“抱歉，我忘记了，我……”
汲夜还想说什么，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周身的温度都突然的降了下来，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冰冷。语气冷漠的问道：“你们是鹰之座？那个堪称第一的灵师协会？”
灵音和蓝对望一眼，显然都不明白为什么汲夜突然转变。
“是的。”
“我跟你们走，现在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还有些急切。而两人都没有错过汲夜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记得清清楚楚，追杀祭的灵师灵力都在六阶以上，甚至不少已经达到八阶，而最后重伤祭的那批灵师中，更是有两人已经是九阶的灵力。能堪称拥有这么多优秀灵师，必然是一个强大的灵师组织。而鹰之座，就有这个实力。
灵音不知道为什么汲夜会有这种转变，但这个转变令她很不安。
蓝也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双手暗自聚集灵力，随时都可以唤出十戒。又冷声道：
“委屈少主了，现在就走吧。”
汲夜不发一言，迈开步子走向两人的方向，然而第一步刚刚迈出，疼痛就洪水般的袭来，终于，汲夜再也撑不住，闷哼一声，又一次要栽倒下去。
两人都很震惊汲夜竟然虚弱到这种地步，灵音更是急切的作势向前，想要扶住汲夜，但顷刻间，强大的杀意迎面扑来，灵音下意识的止住身形，两人同时后退几步站定。但心头的震惊怎么也掩饰不住，这里还有第四个人么？敌意是如此强烈，居然都毫无察觉！
灵音和蓝压下心头的震惊，同时看向汲夜的方向，一团白光拖住了汲夜的身体，让他不至于摔下去。可是当看到他身后那个虚幻缥缈的少女身形，震惊再也难以抑制。
圣灵！居然是圣灵！
记录着圣灵存在的几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圣灵，圣灵们也从未出现在世间，他们只存在于圣灵界，那是跟亡灵完全相反的存在，一个生而注定黑暗，主掌着最浓重的死亡气息，终生与暗为伴，一个诞生即代表圣洁，以光明力量存在。但此刻一个圣灵却出现在了死亡之森，死亡气息最浓重的亡灵领地，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圣灵力量从她冰冷蚀骨的杀意中即能看出，绝不一般。
圣灵少女面容清美，全身都是一种飘渺的白色，就像是一个幻影，但那白色衣裙翻飞的衣摆那么的真实。眉宇间的愤怒、厌恶与杀意毫不掩饰。
圣灵不会插手圣灵界以外之事，这种想法对于人们似乎就像是人是有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样的事情，如同信条。但今天，这一信条完全颠覆了。
敌意如此的浓重，两人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灵音手中，潋影剑剑柄处的蓝色波纹不停流转。破魔对圣灵无效，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圣灵对上，从没有交过手，对于圣灵的力量没有任何的了解，灵音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应对。而蓝，更是一开始就唤出了八枚戒指，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两人都是谨慎却不并慌张惧怕。
然而圣灵少女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冷哼一声，不顾二人，走到汲夜的身边，双手覆上他的眼睛，待再次移开时，从双眼中流出的血已经消失不见，汲夜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不少。灵音和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对她的行为很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救汲夜？她既然这个时候出现，就应该明白我们的目的，也应该听到了汲夜的话。真是越来越乱。
“我真不知道要该怎么称呼，不过既然你是圣灵，现在出现在这里请问有何指教？”
不需要怀疑对方的强大，但蓝的语气却仍旧有些不耐烦，他真的有些怒了，事情越来越麻烦，这样子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去亡灵之都？
圣灵少女转过头看向蓝，周身散发的厌恶和杀意更加的明显，但这对于两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蓝依然是那种不耐烦带有明显不满的表情，灵音则一脸的平静，只是在细细观察着圣灵少女。
见到两人是这样的反应，圣灵少女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昏迷着的汲夜身上，牵起他的手，轻轻的将他抱在了怀中。四周风起，由下而上，身形逐渐模糊，轮廓的曲线开始流转，淡金色微光笼罩在他们的周围，如同金色花瓣在相中合拢。
“留下。”
蓝知道他这是要带走汲夜，不禁轻喝。同时身前的八枚戒指突然消失，出现在八个不同的地方，形成一个立方体，戒指分别位于八个顶点，将圣灵少女围在正中，并极速向着中间的方向合拢。
然而还是太晚了，待八枚戒指将空间缩成一点交叠在一起时，圣灵少女已经带着汲夜消失了。
蓝微微皱眉，戒指消失，隐含责备的看向灵音，灵音抱歉的笑笑，道：“刚刚留不住她的。”
灵音看向汲夜消失的方向，脑海中全是圣灵少女的影像，而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