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小女子也豪气干云
三天后拍卖如期进行，潘总的藏品半数以上都在估值区间拍出，总价达7000多万，那件康熙年制掐丝珐琅玉壶还拍出了将近3000万的高价，对于在秋拍季节中举办的小型专场拍卖来说，这样的成绩已实属难得。作为在收藏界的第一次牛刀小试，潘德明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特别要做东请庄闵芬和林若然吃饭。
庄闵芬今天有别于以往的黑灰色主打风格，而是穿了一件亚粉色滚珠镶边的连衣裙，脖子上带了细细的金色项链，多了几分女人的味道。她属于五官大气的类型，标准的职业装扮会显得更加硬朗，这身搭配倒是显得特别耐看。此刻她举起盛满红酒的酒杯，对潘德明说：“我先恭喜潘总了，希望这次拍卖达到了您的预期。”
“应该是超过了我的预期，庄总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我敬你一杯。”潘德明心情很好。
“买走狮戏纹藏草瓶的是内地买家？”潘德明用筷子夹了一块桂花莲藕，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接着问了一句。
“是电话委托买手买的，听说是讲普通话，具体哪里人还不清楚。如果潘总想知道的话，我接下来可以试着打听一下。”庄闵芬一边说一边观察潘德明的神色，关于买家身份这个问题比较敏感，有时候买家通过中介来买就是不想透露个人身份，所以庄闵芬不能向潘德明承诺什么。
“哦，没关系”潘德明现出了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般的神情，接着笑了笑，“如果真是内地买家买走的，说明内地市场上不仅有实力雄厚的买家，更不缺乏有眼光的买家。”
“恩，您说的是，就Barties去年秋拍的成就情况来看，内地买家的贡献占我们成交份额超过一半还多，相信今年这种趋势也会愈发明显。”
“不错。这次成交结果，你们有没有发放一些新闻稿件给媒体宣传一下啊？尤其是内地的媒体？”潘德明好像很关心藏品有没有在内地起到宣传效果。
庄闵芬给林若然递了个颜色，“这点您放心，专场拍卖现场我们就请了媒体，新闻通稿我们也已经拟好并在昨天发给媒体了，包括几家内地比较知名的媒体。”听到潘德明关心这个问题，而这块又是自己负责的，林若然回答到。宣传公关也是拍卖中不可缺少的工作环节，从陈逸杰允准林若然跟进公关后，她一直保持着跟各路媒体的联系，每一步都依靠媒体的宣传做势才保证了这次拍卖有强大的关注度。
“林小姐在这次预展和拍卖中的工作令我很满意，而且我发现，你是有想法有才华的女孩子，潘某敬你一杯。”潘德明望着林若然笑了笑。在上司面前这样赞美自己，无疑是极大的肯定。
庄闵芬闻言也抬起头看着林若然，其实在展览当天她早于潘德明到达现场，当时展厅整个的布置、陈设、搭配已经让她颇为心动，只是以客户为导向的商业操作要求，使她不能流露出任何的倾向，而后来潘德明对整个展览的喜欢，已经证实这个女孩子的能力了。当初让林若然负责策展只是为了答应潘德明的要求而已，并没有希望她能做到给客户留下什么印象，所幸的是林若然没有让他们失望，预展的成功也直接影响Barties古代艺术部这次的拍卖，她可谓功劳不小。
“若然，我也敬你一杯，为你表现出来的潜力，希望你以后有更出色的表现！”庄闵芬认真的看着林若然。
这是庄闵芬第一次用如此认真、如此期许的表情看着自己，“谢谢潘总和庄总。”林若然也举起酒杯，尽量平复复杂的心情。
潘德明用调羹喝了口汤，接着若不经心的对庄闵芬说：“听朋友说下个月底纽约有场中国瓷器拍卖会是吧？你帮我关注一下，有合适的展品信息联系我。”下个月底纽约确实有这么一场拍卖会，而且是国际最大的拍卖公司举槌拍卖的，现在还在展品征集阶段，看来潘德明的确很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没问题，我会及时跟进情况联系您的。”庄闵芬很高兴，潘德明这么说就是表达了再次合作的愿望，对她们来说，帮助卖家拍卖藏品，也帮买家买进藏品，就是佣金最主要的两大来源；而且，如果在纽约真的为潘德明拍到合适的藏品，对Barties古代艺术部来说，肯定会增加客户对她们运作能力的信任，这无疑是个重磅利好消息。
餐饭结束后，林若然和庄闵芬坐在出租车回去，林若然鼓起勇气说：“庄总，今天和潘总吃饭，看来潘总很重视内地买家，不知道是不是和内地拍卖市场崛起有关？这次秋拍中我发现，在明清家具、瓷器、红酒等好几场专场拍卖中，拍得最高价的都是内地买家。”庄闵芬对自己在策展上的表现给予了充分认可，但是林若然不确定她是否能接受倾听她的想法和建议，毕竟庄闵芬是那么一个富有经验、性格骄傲的女性领导。
庄闵芬微微怔了一下，不过马上说：“你关注的地方很对，内地买家的竞逐在收藏拍卖中已经逐渐成为一种趋势了，潘总对市场的把握和判断一点都不比我们业内人士差，这就是他长年经商培养的独到思维和眼光。”
看林若然点点头，庄闵芬接着说：“除了看到内地买家崛起外，还要进一步分析内地买家对那些板块、类型的艺术品最感兴趣，他们收藏的行为是非理性的还是可持续的，是否跟宏观经济环境、货币政策有关系。要成为艺术市场的专家，逐渐培养对市场的判断是最关键的，策划展览不过是为已经存在的客户做的一项基础服务，学会分析和判断，给出适合的收藏投资建议，才能让自己获得更多潜在客户。”
没想到庄闵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且明显是在向自己传授经验，林若然心生感激：“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对于林若然真诚的谢意庄闵芬没有太多表示，暂时结束了紧张的秋拍工作，她好像也有些疲倦，靠在车椅后背上，她闲闲问了句：“你工作之外都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爱好？”
这个问题一下让林若然答不上来了，自己来香港这么长时间，光是学粤语和英语就占用了大部分时间，剩下的时间还要补各类艺术品收藏的知识，最多也就是和董兮兮吃个饭逛逛街来休息，好像除了工作也没心思做别的事了，更何况说培养一个爱好？她摇摇头：“庄总，我来香港也才两个多月……除了工作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今天听您和潘总聊天，倒是觉得您爱好颇多，精通各种好玩事情。”
今天吃饭的时候，庄闵芬和潘德明聊天的话题真是丰富，从家居摆设、风水八卦、各地名胜到养生食疗，庄闵芬都能顺着潘德明感兴趣的话题发表自己亲身经历的感悟，实在让人感慨她精力不凡。
听了林若然这样的称赞，庄闵芬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微笑，她轻轻揉了下脖子：“其实我是一个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工作上我很理性也很严格，但是工作之外我会很放纵和随性，愿意多跟从自己的感觉做喜欢的事情。”
望着林若然，她接着讲：“其实作为爱好，不一定像一门技艺那样复杂，它可以是你关注的任何一种东西，是你不自觉就会花时间在上面还不觉得累的事情，股票、喝茶、占星，凡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只要你对它感兴趣又学会关注，很快你也可以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其实很多时候，客户满意的不仅是我们将专业服务做得多么细致和完善，我们这行大部分客户都是资金充裕有能力布置生活的人，他们需要拍卖行这个平台，也需要能跟他们讲谈阅历的人，是那种能理解他们的追求和想法的人。这个，你能理解吗？”
“恩，您所说的培养一种爱好，其实就是培养一种生活方式，从而就会扩大自己的生活经历。”林若然也笑了，和庄闵芬今天能聊得这么多，这样的平等交流气氛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你在北京上学和工作的那段时间——”庄闵芬有些拉长了声调，“有没有发现一些实力很不错的艺术机构，比如画廊、私人博物馆之类的？”
这是一个明显的将谈话拉回工作上的讯号，林若然也打起了精神，说：“上学的时候我很喜欢到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这些官方机构参观一些展览，在北京办事处的时候，也有拍卖圈子里的前辈带我去逐一拜访文博机构、私人博物馆，我们每星期都会准备拜访名单，虽然并不是真正的生意往来，但是在艺术教育、藏品宣传方面还是有很多合作计划的。”
“恩”，庄闵芬点点头，目光变得深远而凝重：“Barties董事会已经决定要拓展内地市场了，我打算下个月去趟北京实地考察一些机构，我们目前在内地虽然有办事处，但并不具备分公司的架构和功能，所以做市场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目前第一步，就是需要物色有实力的艺术机构来跟我们合作。”
林若然认真听完，大胆的分析：“您是希望通过跟内地有实力的艺术机构合作，来共享客户资源，让双方能够双向的推荐客户和宣传藏品？”
庄闵芬眼睛一亮，这个林若然，看起来温婉沉静，却是心思细腻，一下就切中了要点。开拓内地市场其实挑战跟压力都很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Barties在内地没有分公司，缺少人力，也缺少客户基础，打无准备之战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所以想了很长时间，庄闵芬才暗暗决定，最好就是跟内地有实力的艺术机构，比如像私人博物馆、画廊以及一些艺术品官方机构合作，利用这些机构原本在内地的客户资源，来宣传Barties的藏品，也为Barties带来客户。
看庄闵芬的表情，林若然猜想她就是这么想的，于是接着说：“我很支持您想通过合作来赢客户的设想，内地的拍卖行目前也声名鹊起，我们的竞争对手一点也不差，借势借力才有希望。以前我毕竟也在北京办事处工作过，虽然经验有限，但是您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认真投入自己的工作。”林若然一字不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达了出来，她的声音不大，但却沉静坚定，竟是也有一番豪气干云的气势。
庄闵芬将目光停留在她年轻而朝气的脸庞上，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欣慰和激动。想起陈逸杰说的那句话，“勇气胜于经验”，眼前不就是一个有勇气去承担的新人吗？
“我想你先准备一个考察计划方案，向总裁推荐值得拜访和进行洽谈合作的机构，要充分挖掘你在北京工作时积累的经验。”庄闵芬口气变得严肃起来，林若然的表现令她欣慰，但她还没有决定最终是否要林若然参加拓展内地的计划，先交代给她这个遴选合作机构的任务，一是先做好基础准备，同时庄闵芬也暗自希望，林若然能够像完成策展那样用成果来说服自己。
“好的，我会好好准备。”林若然答应下来，这个事情跟策展不一样，不是一个靠单枪匹马就能升任的工作，而是一个需要依靠经验和判断的挑战，她备感压力，可是她不后悔自己去争取这样的机遇。从预展结束后，她渐渐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做打印传真、送邀请卡这等毫无技术含量的事情了，同事们也越来越多的会尊重自己的意见，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实力的体现、没有经验的累积、甚至没有客户资源在手里，又怎么在这个都会丛林中活出自己的一抹色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