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才知道，越夏晕倒，是因为在塔卡画室外面站了一夜，感冒加中暑。
我问塔卡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只是摇头，说，越夏那晚来找我，说有些事想跟我说，他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谈谈。我觉得太晚了，就让他回去，没想到......
我知道塔卡有事情瞒着我。我说，塔卡，傻子都能看出来，越夏是喜欢你的。
塔卡看见我认真的眼神，转身靠在冰冷的墙壁边，无助地点头说，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这样对他。
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塔卡抖着手，掐灭手中的烟。我知道，她是难过的。
我说，有些事，我们是不能左右。但是画展以后，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
塔卡抬眼看我，眸中一片悲凉。她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说，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有时候，一个错误的转身，就会让原本有缘的人，就此远离幸福的门。
关于和老K定下的那个赌约，因为越夏，塔卡省下了的画室一个月房租。或许是觉得应该好好谢谢他，于是在越夏转身离开时，塔卡叫住了他。
塔卡说，我跟某个人有过约定，说过会请第一个看懂《两两相望》的人，吃一碗红豆冰砂。
越夏当时觉得很奇怪，但是还是和塔卡去了冷饮店。
塔卡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请你喝东西？越夏微笑着点头。
塔卡于是很玩笑地对他说，我说我是《两两相望》的作者，你相信吗？
说这话时，塔卡料定他不会相信。因为就在他们离开画廊之际，一位恰巧听见他们对话的资深评论家，这在对《两两相望》进行评价。他给的评价很高，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认为《两两相望》是天才之作。
世间总是有些人们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而方生，这样的事情，大众一点的称呼叫奇迹。学术一点的说法，叫概率。而塔卡在听见越夏说我相信你时，便认定越夏是能给她奇迹的人。
越夏在塔卡玩笑的余音中，很笃定地对她说，我相信你！
塔卡后来回想，对我说，他说这句话时，眼眸中，好看的脸上，好听的嗓音里，都弥满了真诚。
他说，从我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是修罗。因为你的画，就是你瑰丽内心的见证。
修罗是七漠为塔卡起的，用来题在画作上的名字。它就像艺人的艺名一样。七漠说，当某一天，人们都只记得你叫修罗时，就证明你已经成功了。
他还说，知道我为什么为你取名修罗吗？因为不管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作品，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塔卡说，真正懂得“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的涵义，是在越夏说“我相信你”的时候。那一刻，越夏眼中流动的真诚，让她认定眼前的少年，是懂她的。于是，越夏成了第一个参观她画室的人。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知己。越夏看的叔叔，就住在塔卡画室的附近。他和叔叔的关系很好，常常来看他叔叔。于是，和塔卡也就经常见面。
那时候，塔卡常常坐在画架前构思涂画，越夏就坐在窗边，微笑着跟塔卡聊天。
他的笑很温暖，用很轻很柔和的语调，跟塔卡说一些经历的人和事。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相互混合的香气。
偶尔俩人的目光，会有不期而遇的相遇，然后像情人那样，会心微笑。当天色暗下来时，越夏就会准备离开，回家或是去叔叔那里报到。
那时塔卡就和他一起出去，喝点粥，或是吃点别的东西当作晚餐。
那样的相处，单纯得每个人都以为，他们会有一个很好的以后。
遗憾的是，很多时候，我们当初料想好的以后，都意外地写下了未知的结局。
中考成绩出来了。塔卡刚得知成绩，越夏也就来画室了。
他坐下来，结果塔卡递过来的水说，成绩出来了，我不小心拿下了市里的中考状元。有记者打电话来要采访我，还有商人拿钱说要我去代言学习机。
塔卡说，那很好呀，代言费肯定不少。
越夏摇头说，你不知道。他们的要求很无理的。他们要我说，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就是靠那学习机的帮助。这不是变相的欺骗吗？
塔卡不语，心想，这个男孩的心地还真是干净。
塔卡说，后来我一直在怀念当初。因为我在意的，是浮华背后隐去的那些美好记忆。
我想，关于他们，越夏心底也应该有一个美丽的预想。只是料想的千种结局，也因一个人的出现，发生了意外。
那个意外，是伴随着七漠再次出现而出现的。
塔卡说，关于她的那个阁楼画室，这一生，只有三个人拜访过。有两个人是她乐意见到的，也是她最亲密的人，而第三个人，却是不速之客。仿佛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是为了印证灾难与不幸。
前两个人是我和越夏，第三个人是七漠。这个人不请自来地再次出现在塔卡的故事里，于我来说，也是个意外。
七漠是从老K那里得知塔卡的画室所在。他是来和塔卡谈交易的。用他的画说，是来给塔卡这些后辈们提供机会，崭露头角的。
他说，我不久后在B市，还会再开一个个人画展。你的才气我很看重，所以来问你这次有兴趣参加吗？
塔卡看他虚伪的脸，冷笑着将手中的烟，掐灭在调色盘里。她问，这次开价多少？
七漠瞪大眼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塔卡说，你我心知肚明，上次那三万块钱，最终进了谁的口袋。
七漠笑，你果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我说实话，你的才气，于我当年，是有过之无不及。所以你现在缺少的就是机会而已，只不过我提供的机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这次的代价是多少？
一万，或是......七漠脸上有闪烁不定的笑意。他说，修罗，你若愿意做我的情人，那么，所有的阻碍，都将不存在。还有，你是我第一次遇见的能够让我有停止游戏欲望的人。
塔卡知道，如果做了七漠的情人，便能借助他的力量，毫不费力地到达辉煌顶峰。
可是，在那一刻，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摇了头。第一次，梦想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心底多了一个干净的影子。她说，我现在没钱。
七漠看她摇头，有失望的神色。他走过来，用半真半假的戏谑口吻说，修罗，你的身价，在我这里，一夜就值一万，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塔卡有些许犹豫，可就在七漠将嘴凑过来那一刹那，楼下响起越夏的声音。他的声音，仿佛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咒，令塔卡一瞬间将七漠推出去老远。
越夏在楼下喊，塔卡，塔卡，你在吗？
七漠冷笑，绕到窗边，隐隐看见越夏站在香樟树下的身影。转身看下塔卡的眼，有不明的情绪，他说，原来有小男朋友了呀，我说是怎么回事。不过，修罗，我就看着，你能撑到几时。
他后面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看向塔卡的眼神，忽地就凌厉了几分。越夏的容颜，在那一刻从塔卡心底掠过，让她的心，塌陷成伤。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来。她说，你别动他！用了警告的语气。
七漠被她粗暴地推向门外，关上门的前一刻，看见他阴险的笑。他说，你别害怕，我只想告诉你，这男孩子我看着有点眼熟而已。
他的后半句话，让塔卡的心乱成一团。也就是在那一刻才明白，那个少年，已然在她心中，占有很大的分量。
后来，就再也没有像那样憎恨过自己身体的肮脏。她冲进卫生间，一遍一遍地搓洗身体。隔着衣衫，冰冷的水，从头漫到脚。
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地板上，庞大的悲伤袭来，令她几乎忘记了，门外的越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敲门声。湿答答地开了门。浑身是水的模样，吓坏了门外的少年。
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刚从，叔叔家过来。路过，上次去的粥店。想到你，可能还没有吃饭，就，带来了一些。
塔卡沉默着，看着他小心抱在怀里的粥，泪水又在眼眸里晕开一片。她侧身让他进来，看他打开包装是认真的表情。她在心底呢喃，越夏，要我怎样对你才好？
他将她最喜欢的番茄西芹粥递给她，问，怎么弄成这样的？
塔卡勉强笑了笑，说，放洗澡水，不小心跌进浴缸里了。
他小声责备，怎么那样不小心？转身去塔卡的小床上，找来一床薄被为她披上。
他的话，让塔卡刚填进嘴里的食物，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难以下咽。那时候，她真想抱抱眼前的少年，多想可以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她多想自己就是童话中的豌豆公主，历经磨难，一身污秽地寻找王子。最后只用了二十床鸭绒被和一棵豌豆，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只是，这世间，有多少爱，是不在意清白的。又有多少人，能够容忍不干净的爱情。
所以，塔卡在那时，也只能选择再次逃避到卫生间。她用手费力地捂住嘴，不想哭出声来。
隔着冰冷的墙壁，她没有看见越夏紧皱的眉，握紧的拳头，以及泛白的指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