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漠在B市的个人画展,是在他来找塔卡那晚的第五天开展。那时候,塔卡并不知道,七漠能在B市开画展,完全得益于她的《两两相望》。
B市的画展,是一个看中并以三十万价格买下《两两相望》的商人赞助七漠开的。他向七漠开的条件就是还要展一幅修罗的,或是和修罗有同等水平的画。
事实上,那个画商是先看中修罗的才气,又听信了七漠的一个谎言,才同意为七漠在B市开画展的。
七漠的谎言,是关于修罗的。那个谎言十分绝对,几句话就断送了塔卡在画坛再以修罗的名义走下去的路。
其实,那个谎言不仅是断了塔卡关于修罗的一切幻想,而且还为塔卡招来了一大堆灾难。
塔卡为了让她的画出展,她在画展开幕的前一天,再次去了火鬼那里借钱。火鬼并非普通人,他是个有**背景的高利贷者。
我们这里放高利贷叫放水,借一万块钱,每天需要还一百块钱利息。每十天结一次利息,若未还清,将会作为下一轮本金,利息会再次上涨百分之二十。
这样,钱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到最后,算也算不清。
放高利贷的有一行规,就是在上次本金未还清的基础上,是不能再借钱的。不过火鬼这里,年轻漂亮的女子是例外的。
用火鬼的话来说,因为年轻漂亮的女子有资本,所以钱不用担心收不回来。
不过第二次借贷,需要签下一张卖身契,借贷的款项越多,卖身契签的时间就越长。众所周知,火鬼旗下有很多**的窝点,那里有很多坐台小姐,就是这样来的。
塔卡这次借了一万,加上上次的本息,一共有三万了。签卖身契时,她存了侥幸心里,希望存在老K那的那些仿画,能以一个好的价钱出手。
只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一个弥天大谎招来的伤害。
七漠第二次带走的画,名叫《青灯古佛心》。画的大背景是用泼墨技法勾勒出的一座寺庙和一棵枯掉的垂柳。主题部分是站在树下的女尼。
女尼的勾画,从面部到衣衫,都是用鸡蛋壳贴成的。
棕色的眉眼,淡粉色的唇,以及月白的衣衫,每一寸都凝结了塔卡不少心思。色彩无一不分明,整个搭配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青灯古佛心》的灵感是来自和越夏的对话。
那天傍晚,他们坐在一家馄饨店里,看见路旁一个女尼正在剥鸡蛋。塔卡突发奇想地问,越夏,你说青灯古佛一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越夏想了想说,应该就像她手里的鸡蛋,蛋壳的颜色虽然有很多种,但本质依然是苍白寂寞的。
《青灯古佛心》最终在B市,以八十万的高价被买走。那样的价格,对于一个画坛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
可名利双收的并不是塔卡,而是七漠。
而关于修罗后来的一切,都消失在七漠的一个凄美谎言里。
七漠的画展,在开幕的第一天下午,接受了记者采访。节目播出的时候,越夏和塔卡恰巧在一家餐馆吃东西。那里的电视,刚好在播放那个采访七漠的节目。
塔卡听见,有记者在问七漠,修罗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两次出展了她的作品,却不见其人?
七漠的回答,让塔卡和越夏都傻了眼。因为他说,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修罗了,她已经死了,就在五天前的夜晚。
塔卡像是明白了什么,五天前,七漠离开时,他说的有一句话,被她匆忙关门的声响给模糊了。七漠说,我得不到的东西,是乐意看它被毁掉的。
然后,七漠用了一个凄美的故事,毁掉了塔卡美好似锦的前程。
七漠说,修罗是我在医院偶然认识的一个花季女孩,她从小热爱画画,功底十分不错。
不过我们遇见时,修罗的血癌,已经把她折磨的无法提笔画画了。后来,我在修罗构思的基础上,为她创作了《两两相望》和《青灯古佛心》。
记者又问,那这样说来,这两幅画,都是你亲自创作的。为什么还要属上那个女孩的名字?
七漠顿了顿,脸上出现一丝虚伪的悲悯之色。他说,这独特的构思是来自修罗的,功劳也理应她占。
我原本打算,等到我在画展上拍卖掉这两幅画,就带她去国外找匹配的骨髓。但是,她没能等到.......
沉默了一会,七漠抹了抹眼泪说,我和修罗算得上是忘年之交,所以,我还是会把《两两相望》和《青灯古佛心》出卖所得的钱的百分之三十,捐给慈善机构。
采访最终结束在一片掌声中。看见七漠站在人群中风生水起的表情,塔卡心中万般纠结。她看着荧屏上七漠虚伪的脸,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越夏慌了神,他问,塔卡,怎么了?
塔卡紧握着拳头,愁肠百结。她说,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骗我?
没有人知道,塔卡在那一刻有多么后悔。
她在后悔轻信了七漠这个嗜血魔鬼的谎言,她在后悔那样轻率地就签下了火鬼给的卖身契,她在后悔,她视如生命的《青灯古佛心》,就那样轻易地让七漠势力地给侮辱了。
她还记得,她说要创作《青灯古佛心》时,越夏拉着她到超市,小心翼翼地挑选鸡蛋时的模样。他们一共选出了十几种颜色深浅不一的鸡蛋。
他们回到画室,很小心地把鸡蛋壳敲碎,然后一片一片地捡出能用的蛋壳碎片。将边缘用小刀片打磨光滑,再贴到画布上。
越夏甚至还从叔叔那里,拿来了一口煎锅。塔卡贴画,他就在一旁煎鸡蛋,还为塔卡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蛋糕。说是为她庆功。
那幅画,事实上是凝结了塔卡和越夏两个人的心血。
在塔卡眼里,是无价之宝!可它就那样,被七漠的一个自私的谎言给侮辱了。他们都知道,七漠撒那样的谎言,无非是想《青灯古佛心》卖出更高的价格。
越夏在一旁看塔卡流泪,难受地修眉紧皱。
他或许不明白塔卡和七漠之间有什么纠葛,但《青灯古佛心》在他眼里,同样是无价之宝。他很明白它在塔卡心中的分量,所以那几天,他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塔卡的画室里。
塔卡有好几次,都想跟他说关于七漠的事,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后来她问,是不是有的人,觉得欺骗很好玩?她的眼神里,有无尽的哀怨,看得越夏脊背一阵冰凉。她说,这一生,最让我不能原谅的就是欺骗了。
越夏摇摇头说,塔卡,你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