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笑了,美得让人不忍移目,她说道:“我们那时只得十二岁,你就说结婚,我都吓坏了。”
“天地良心,至少说这话时,我是真心的,当知道这个年纪不能结婚时,我还很伤心呢。”
兰儿开心地笑了,顺手捋了下耳鬓的碎发,无意的举动却美得让韩景轩不忍移目。兰儿说:“你从小就人小鬼大,几岁的孩子,就知道讨好女孩子,再没见过你这种小情种……”
韩景轩一笑,兰儿接着问道,“她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样子,”韩景轩耸耸肩膀,“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一个女孩子家却比我还野,天天走南闯北的,一会儿去国外,一会儿又去了乡下。”
韩景轩认真地问道:“兰妹,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你会嫁给我吗?”
兰儿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会的,长大后我就明白了,晨亚比你更适合做丈夫。那你呢,如果你未娶我未嫁,你会娶我吗?”
“你知道吗,我十二岁那年,向你求婚却把你吓跑了,我伤心地去找母亲哭诉,我说,我向她求婚,只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太开心了,只有结婚我才能一直和她在一起。可是,我又很矛盾,因为结婚的话,你就要来我家里,我不想你进来那个地方,从小到大,我最想的就是离开那里。
长大以后,离开这个家对我来说不再困难,娶你却变得很难。你太完美了,我对你又敬又爱,做你的丈夫很幸福,我和晨亚都比那你大,却常常觉得你是我们的姐姐。我还是想娶个妹妹吧,我可以照顾她。”
兰儿笑了,说道:“太酸了,你去西点难道天天在读莎翁不成?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好别扭。”
韩景轩笑笑:“不过,我现在竟没了小时候的勇气,现在一想结婚,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觉得好可怕。”
“不说这些了,这些年你音讯全无,你过得好吗?”
“再不济也比在那个家里好,你呢?”
“我很好。”
韩景轩点点头:“没错,晨亚的确是个好丈夫,他比我强多了,他对你的感情从少年时就没改变过,对于男人来说,这太不容易了,尤其是一个富家子弟,那就更不容易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很迷茫,没有方向。我们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别说你我,就是孙中山先生那样的元首,胸怀大志,也一样壮志未酬身先死。当看着满街的警察推人打人乱抓人,看着学生运动被政府拿机关枪镇压,看着那些挨饿的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横行的官兵连老人都打,想想几十年前为辛亥革命牺牲的那些英烈,他们的牺牲换来的是什么?民主,共和,这些曾经令我们听来激情澎湃的字,现在依旧只是书上的一个形容词。现今乱世,军阀们不把外国人赶出中国去,都忙着争地盘称王称霸,结果只是搞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以前,我生活在那个闭塞的家庭里,后来我走出去,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我也曾经热血澎湃过,也曾坚信那个美好的世界终将到来,可是,见识越广,却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了。所以很多时候,我不愿意去规划未来的事情,宁愿随遇而安,如果真的到了民族存亡的那一天,我肯定会挺身而出的。而现在,虽不是太平盛世,比起继承祖业四处征战寸土必争,我还不如潇洒快活,至少这样我开心。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给自己的堕落和放纵找借口,不知道是不是军校的严苛和压抑,或是天生的不安分,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头脱缰的野马,不愿意有任何约束和管制,我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韩景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兰儿看着他,说道:“你从小就如此,天不怕地不怕,你听过谁的话?母亲的话有时还听,有时阳奉阴违,父亲那么凶你也不怕……”
兰儿猛地打住,自觉失言,不过看韩景轩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她试探着说:“你和你父亲,关系还紧张么?”
韩景轩淡淡地笑笑,说道:“谈不上紧张不紧张,在我心里,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兰儿想安慰他些什么,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她知道,有这样一个父亲,是韩景轩最不愿意面对的。父亲,本该是男孩子心中的偶像,是模仿的目标,应该用他的骨格来影响男孩子成长。兰儿的父亲教她识字,教她人生道理,教她乐器,还教她念洋文,在她心里,父亲的形象无比高大。可是,韩景轩呢?一个人打心眼里鄙视和自己的骨血至亲,心里该多难受啊。所以,兰儿一直都很心疼他,虽然他比自己大,却一直当他是弟弟一样照顾。
晚上,韩府里大老虎不在,大家都稍感轻松。
晚餐时间,大家纷纷入座,沈月眉看着饭桌上的韩景轩,怎么也看不透这个人。秘而不宣地回到北京还装土匪**,正式见面如此别开生面,可以笑得那样明媚温和,也可以掀翻三太太的麻将桌,沈月眉觉得他是个怪人。她没见到他下午面对兰儿时那副绝佳好男人的样子,真是一人千面。
韩景轩猛地抬头看向沈月眉,目光和正在发呆的她撞了个正着,沈月眉一惊,赶紧低头吃饭。
韩景轩问垂手站在一边的管家:“她们俩个是新来的姨太太吗,我以前在府里没见过她们。”
管家毕恭毕敬地说:“可不是嘛,那位是五太太,三年前来府里的,那位是六太太,刚来半年左右。”
三太太和两个小少爷,还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不愿意看见韩景轩,没吃多少就各自回屋了。四太太也吃好了,要带着小姐下去,小姐说道:“我再吃一块鸡翅。”
韩景轩夹了一块鸡翅放在她碗里,说:“给,小公主。”
小姐笑了,甜蜜地吃着鸡翅,说道:“谢谢哥哥。”然后就牵着妈妈的手离去了。
沈月眉和玉璧也不愿意多待,刚想离开,韩景轩的目光又聚焦到她们身上,他用筷子轻轻敲着盘子边,散漫地问道:“你们多大了?”
沈月眉和玉璧互相看了一眼,玉璧说:“我二十一。”
“哦,跟我一样啊,你呢?”管家给他盛了一碗汤,他喝一口问沈月眉道。
沈月眉低着头说:“十七岁。”
“这么小啊,”韩景轩笑了笑,回头对管家说:“怎么这些年我不在,老爷的口味变了这么多,不过,这种小冰美人,我倒是喜欢的很。”
沈月眉怕他又出言不逊,拉着玉璧站起来对韩景轩说:“少爷,我们吃好了,你慢用。”
她们还没迈开脚,韩景轩就拦住道:“先别走嘛。”
他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沈月眉,转过头对管家说:“管家,你在韩府这么久了,回头跟老爷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占着这么小的女孩子。我喜欢得很,叫老爷把她给我吧,让他再讨个小老婆!”
三个人听了这话都脸色大变,管家吓得颤颤巍巍,忙说:“少爷,这怎么使得,这不成了大逆不道了吗。老爷正要给你张罗亲事呢,什么千金小姐没有啊,可千万别这样。这话要是叫老爷听见,会气疯了的!”
韩景轩抿了一口葡萄酒,晃着酒杯,笑笑说:“你慌什么啊,我开玩笑的,这都听不出来吗?”
管家先干了一把冷汗,说:“少爷,我知道您爱开玩笑,可你知道老爷家规很严,脾气又不好,这种玩笑可再也开不得的。”
韩景轩站起来拍拍管家的肩膀说:“好啦,不开了,这府里我只信得过你,我相信你不会把我开玩笑的话到处混说的。”
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那当然了,我在府里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厉害轻重吗?”
沈月眉在一边站着,气的浑身发抖,她满面怒容地瞪着韩景轩,韩景轩有点迷茫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大火气。沈月眉强压下火气,把碗筷推到一边,拿起脚来重重地踩着地板走了。
夜深人静,玉璧敲了敲沈月眉的房门,小红出来给她开了门。
玉璧问小红:“怎么还没睡,月眉怎么样?”
小红没有说话,她领着玉璧进来,玉璧一看沈月眉抱着手臂坐在床上发呆,她走到床边坐下,说:“月眉,还生气吗?”
沈月眉没有说话,玉璧劝阻道:“何必呢,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受罪,那种太子爷都这样的,口无遮拦,犯不上跟他们计较。”
沈月眉说:“我不是生气,我是担心,我怎么招惹他了,他老是这样对我出言不逊口无遮拦的,他倒是轻松,我呢,要是将军听见还以为我跟他怎么样了,我还活的成吗?”
玉璧安慰沈月眉:“你别这样悲观,不会有什么事的。可能少爷刚回来新鲜,闹过这一阵子,就不再搭理我们了。还有,将军一个粗人,他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你别多想了。”
沈月眉握住玉璧的手说:“玉璧,说实话,我真想逃跑,我快受够了。在别人看来,咱们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心里应该比谁都高兴。我现在才明白你说的,在这里活着真是不容易,我活在这里比你还要难。我恨将军,其实,将军也恨我,你不知道他……三太太和小少爷似乎一直看我不顺眼,还有那个大少爷……我真是太讨厌这里了,这半年简直比一辈子还长,每天熬着日子,我快受不了了。要是一辈子呆在这里,我宁愿死,我宁愿死。”
玉璧捂住沈月眉的嘴:“说什么死,你才多年轻啊,好好的活着多好,等等,你说将军恨你,是什么意思?”
沈月眉说:“他是很粗鲁,可是所有太太里,他打我最凶,难道只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吗?”沈月眉附在玉璧耳边说了些什么,玉璧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说着:“难怪,难怪。”
沈月眉忽然说道:“你说四太太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玉璧不解其意。
“四太太和小姐,好像虽然身在韩府却不属于这里一样,三太太不敢欺负她,将军对她也……至少不像你我,呼来喝去的。”
“四太太家里很有背景,三太太一个唱戏的,背景可比不了她,听说她家老太爷对将军的父亲有大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再说她人美做事也周到极了,上上下下谁也不得罪。”
沈月眉点点头,握住玉璧的手,她抬头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月亮圆圆的如银盘一般,周围的云彩在夜色下迷蒙地点缀在月亮四周。又快到了团圆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她对振中的思念就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