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眉惊讶地看着玉璧。
“这是一个迷,从我一进来,府里就纷传着,其实自杀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她是因为偷人而被老爷亲手枪杀的。”
沈月眉看着玉璧的眼睛,浑身一阵寒颤,握着字条的手心里渗出冷汗,虽然活着没意思,她也恐惧死亡。可是,她依然舍不得毁掉那张纸条,那是她生命里仅存的温暖,不然生活里处处充斥着冰冷。为了那星星之火般的温暖,她宁愿赌一次,甚而赌注有可能是生命,为此她要竭尽全力,不允许失败,却不可以不去赌。
要去上学了,陈振中整理自己的书包,他看到桌上的戒指盒,忍不住打开来,轻抚镶嵌其上的红宝石。陈振中拿过其中一个,轻轻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稍稍有些松,少爷的手指没有做过粗活,纤细修长。
陈振中把手举起,看着太阳下那抹耀眼的红。又看看另一枚戒指,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像他的沈月眉,温柔而沉静。他似乎看到她低头浅笑的模样,是那样动人,他轻轻扣上戒指盒,放在衣袋里,然后拎起书包离开了。
秋玲拿着那张字条在学校外面等,陈振中还在上课,她忍了又忍,思想斗争半天,用一堆儒家道家佛家的大道理劝自己,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打开看了。
她认字不是很多,也大体看明白了。心想,不好,沈月眉怎么能这样啊,这要让陈振中看了还不气死伤心死啊,不能给他看。可是自己已经嘴快打电话告诉他沈月眉送了字条出来,他下课就过来了,怎么办呢?秋玲站在学校门外,急的六神无主,怨恨自己当初应该先看了字条再决定是否通知他。
这时,铃响了,把她惊醒。她没有法子,只能把信纸重新折叠好,打叠起许多话准备好好安慰振中,让他不要再为这个女人伤心。
陈振中一下课,不待先生离开,就飞跑出去,这天的课他全然没有心思,脑海中挥之不去盘旋着他的私奔计划,先写信给家里要求寄钱,就说自己要出国留学,然后到上海,买好出国的船票……
先生不满地瞪他一眼,他只好道歉,然后一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先生摇摇头离开了。陈振中在楼梯上跳下来,穿过校园飞跑着,怀里的几本书歪歪斜斜的,几乎掉在地上。
他找到秋玲,问道:“眉儿说了什么?”
秋玲看着他充满期待的样子,真的不忍心拿这字条给陈振中看,她支吾道:“月眉说,她说……”
“她不是有信给我吗,秋姐,你到底带来没有,快给我啊!”陈振中焦急地说。
秋玲知道瞒不过去了,早晚他都会知道的,早点死心也好。她一咬牙把纸条拿出来,振中欣喜地要接过来,秋玲却忽然攥紧了,对他说:“振中,你答应我,如果沈月眉亲口告诉你,她不愿意跟你走,她喜欢现在的富贵生活,你要从此忘了她,好好地收心读书。”
陈振中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感到事情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以为沈月眉会告诉他,我愿意跟你走,然后计划去哪里。
陈振中接过信,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撞着。大太阳底下,秋玲担心地看着他打开了信笺。
那么几行字怎么会看那么久,秋玲凝眉看着振中两道剑眉紧紧绞在一起,在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秋玲觉得有半个时辰之久了,她确定振中一定看完了,她轻轻摇着振中的胳膊:“振中,振中……”
那天的天气特别热,秋玲真害怕陈振中一受刺激再晕过去。
陈振中终于从那张信笺中回过神来,他看了好多遍,终于确信自己没看错,自己的眼睛没有问题,信笺也没有问题,字迹也没有问题。
陈振中对秋玲说:“秋姐,我心里确实不大痛快,求你不要劝我,不要拦我,随我去吧,我想找卢大哥喝点酒。”
秋玲还是忍不住劝他:“振中,你别这样,她不值得你这样啊。”
陈振中好像没有听到,说:“我去找卢大哥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走了没两步,那封信笺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像脱了线的风筝一样飘飘荡荡,最后落在地面上,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秋玲看拦不住他,只能快步跟上。
那天晚上,很少喝酒的他跟卢大哥喝了大约有三斤白酒,卢大哥喝高了,说:“兄弟,你这样条件,她还不跟你,是她没福气。我老卢从来不说虚话,就老台弟你这种样貌人品和家世,至于为个无情无义的姑娘这样吗?好姑娘不多的是吗,我妹妹不好吗?”
秋玲听闻,不禁吓了一跳,心里怪哥哥多嘴,却忍不住有点感谢他,她手里倒着酒,神经全集中在耳部屏气凝神地去听,陈振中早已喝得满脸通红,只是笑而不答。秋玲支着耳朵竖了半天,却丝毫未见任何回复,心里不由得失落,她不奢求陈振中爱自己,哪怕他赞自己好,哪怕,她的付出,他看在眼里心里感激,哪怕,他只是拿她当朋友,她也知足了。
不一会儿,卢大哥睡倒在桌子上。秋玲拦不住他们,只能先把哥哥背进屋里,把烂醉如泥的陈振中背回家去。
陈振中可能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他的身体有些不适应或者喝得过于生猛了,他不像其他醉酒的人那样大吐特吐,却浑身发抖,脸色发紫。秋玲想扶着他,可是他的身子似乎失去了骨骼,完全不能支撑,一下子瘫软倒地,秋玲拽了半天,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烂泥一般的他从地上拉起来。
秋玲看着他那个样子,害怕得很,从来没见有人喝了酒是这个样子,她只能背着他去医院,平时黄包车随处可见,那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辆也见不到。陈振中喝醉的身子异常沉重,秋玲虽然是练武之人,到底男女有别,不能手托他的屁股,只能抓住他的两条胳膊,他的个子又高,长长的腿拖在地上,这样走了没一会儿秋玲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秋玲的双手早已酸痛无力,她却不敢停下休息,她生怕振中有个闪失,送医院晚了就坏了。她虽然早已累的气喘吁吁的,却一直不停地同振中讲话,振中一直有些许回应,她稍稍放了心。
“振中,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秋玲头上的汗水流进了眼睛里,可能带进去了脸上的灰尘或者油脂,她觉得眼睛生疼,辣辣的,很想用手去揉一揉,但是两只手都占住了,她只能使劲眨眨疼痛的眼睛,挤出眼泪来排泄脏东西,让眼睛舒服点。
“眉儿,眉儿,我们放学回家,一起去吃蛋糕好吗?”陈振中在秋玲背上喃喃自语。
秋玲心里一阵难过,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振中。
这时,路上驶过一辆三轮车,秋玲想赶快送振中去医院,就背着振中拦下那辆车子,车夫带着帽子,是个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
秋玲喘着粗气说:“大,大叔,帮,帮帮我们吧,我的未婚夫,他生病了,我着急送他去医院……”
秋玲故意说振中是自己的未婚夫,可能所有人在自己梦想无法实现时,依然愿尽量向着梦想靠近,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自我欺骗自我麻痹而已。
大叔看看陈振中,苍白的脸色中透出紫色,以为他真的病重,走近一闻,满身酒气,说道:“他是不是对酒过敏?”
秋玲说:“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没喝过这么多酒。”
“哎,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摩登,也越来越不受大人管束,怎么可以喝成这个样子,多么伤害身体啊。”车夫唠唠叨叨。
秋玲顾不上听他教训,推着三轮车飞跑。车夫费劲大力赶上她,坐在车边,对她说:“你跑什么,赶紧骑上去啊,你不会骑我来骑。”
秋玲都急糊涂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到。她忙说:“我会骑,我来骑。”说着就要上去,着急之下,一脚踩空了,一个踉跄,差点连人带车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