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即将开始。
场外的注意力再度全部集中到了位于起点线的义律枳和李伯强两位。
两人的支持阵营泾渭分明,大部分人几乎一面倒的在心里选择支持李伯强:一来是因为单项评测时双方的总体评分差距实在过于明显,二来则是因为李伯强的女性支持者数量实在相当庞大。
而义律枳的支持者几乎只有二营的一些老朋友,尤玟、司马天一、齐因申等人,至于已经犯了花痴病的杨颜田念,甚至都可能已经转换了阵营。
“阿枳加油!”伯格志石冷不丁的大喊一声,吓了大家一跳。
“大人!”尤玟颇为感动,一直对于场上选手都不多言语的伯格志石,至少对于自己手下的军士,还是有一些关心的。
“我在你头上下了五注呢!要是你拿不到前三,我可饶不了你!”伯格志石接着说道。
“大人!”尤玟几近崩溃的边缘。
场上的义律枳和李伯强都各自摆好了冲击的架势,严阵以待。
“开始!”指令官手中令旗一挥,示意演武开始。
义律枳和李伯强没有半点迟疑,同时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第一路段是布满了横木和石土块的障碍平地。李伯强展开自己的步法,灵巧的在障碍之间穿梭,速度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尽管这要比在平时正常的跑动中花费更多的体力,当然还包括更多的注意力。才开始投入到路段中时,李伯强还显得有些谨慎,全神贯注的注意着脚下的障碍,只是偶尔用着余光扫视一下第一个箭靶的射击距离,对手义律枳与自己保持的距离。经过一段距离的快速移动之后,李伯强显然开始有些适应这种移动的方式,开始能够放开手脚以更加轻快的步法跃动,同时也能够分出神来更清晰的关注射击的目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着第一击的到来。
尤玟等人屏住呼吸,紧张的关注着义律枳。
义律枳从演武开始踏入路段起,虽然也是保持着不错的移动速度,紧紧的跟在李伯强的身边,几乎没有落后的样子。在旁人看起来,他的这一变现已经“相当优秀”了。
但是在熟悉义律枳的尤玟和司马天一等人眼里看来,义律枳的身形实在有点僵硬的感觉,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
“他到底在干嘛呢?真是急死人了!”尤玟着急不已,“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睡醒吗?”
义律枳已经习惯于第一轮太阳还没升起,天边依然繁星闪耀的清晨早起,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还没睡醒。只是看到这条布满障碍的路段,勾起了义律枳的一些回忆。
父母早亡,为了养活自己,为了能够挣到进入武道院学习的学费,八年前,刚刚年满八岁的义律枳,决定继承父母的衣钵,继续经营父母给自己留下的祖传的铁匠铺子。
被父亲背在背上,围在铁炉、铁砧周围渐渐长大的义律枳,从小就耳濡目染,懂事起即为父亲帮手,对于打铁的流程和技艺可谓相当娴熟。
当然,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他所要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就凭他稚嫩的肩膀和柔弱的手臂,所以人几乎都不相信他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名合格的铁匠,凭他一力撑起铁匠铺。
义律枳所要面对的第一困难,就是要到位于坨铁次里郊外坨铁山山脚的矿石场仓库取回炼铁所用的铁矿石。
坨铁山是整个潼陲直周遭最优质的铁矿山,产出的原铁矿石含铁量相比之下已经是相当不错,但是也只是相比而已。加之熔铁的技艺效率并不高,通常一筐铁矿石,最后熔炼出可用的纯铁,也仅仅够打出一把柴斧。
炽大陆尚武轻商,习武之人又崇尚使用光能武器,轻视甚至鄙视冷兵器。铁器仅仅只是用于低级的农务,因此虽然是不可替代之物,而且熔炼打造费时费力,但却依然属于低贱之物,卖不起价格。而熔炼打铁的铁匠们,也都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苦力。即不受关注,也缺乏动力,铁器的炼铸技术在炽大陆自然就非常落后。
为了能够满足客户的订单需求,义律枳就需要从矿石场的仓库背回足够多的原铁矿石。年幼的义律枳,只能靠着他稚嫩的肩膀和一个小小的背篼,一趟一趟的在矿石场和铁匠铺之间往返。
矿石场和铁匠铺之间的道路非常简陋,甚至都称不上路,因为除了每个月需要上下山一次的矿工之外,几乎就只有义律枳一个人频繁的在这条道理上穿梭。义律枳甚至怀疑,其实之前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后来有了路,只是靠着自己的双脚硬生生的在草丛中踏了一条出来。
接近坨铁山的山路,每次一遇到大雨,路上总是布满了从山上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树干和碎石,义律枳只能在各种碎物之间的缝隙中跳跃穿行。最开始的时候,背负着沉重负担的义律枳,几乎是手脚并用,一路“爬”回家。到了后来,往返了上百上千次之后,义律枳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熟练,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好,背负着一大筐原铁矿石,义律枳也可以轻松的在这种路况下跳跃穿行,甚至可以几乎不用特别关注路上的状况,吹着口哨四处张望,仅凭感觉即可轻易的越过各种障碍。
如今眼前这条人为布满了障碍的演武跑道,让义律枳有了一些熟悉甚至亲切的感觉,反而有些分了神,思想回到了年幼时候的那一段往事。义律枳其实一直没有把这种生活当成苦事。从小在父母身上学习到的铁匠世家朴实的品质,对于生活充满了积极和乐观的态度。
远远的场边上尤玟等人大呼小叫,让义律枳的思想回归了现实。场边朋友的关心,让他感到一丝暖心。他略带歉意的朝着大家微微点点头,尽管谁都没能注意到。
义律枳收回心神,脚下开始发力加速。他观察了一下逐渐靠近的草靶,感觉还好,并不是太远。
“他在干嘛?”尤玟一阵惊呼。
司马天一一阵大汗,离第一个草靶指定的最佳设计距离还有一百五十步之遥,义律枳却做出了一个让全场大跌眉头的举动:他抽箭搭弓,做出了瞄准的动作。
不,所有人判断再次出错。义律枳并不是做出了瞄准动作,而是抽箭搭弓,几乎没有瞄准,直接向着目标射出了一箭。
提前一百五十步,将射击距离从两百步提高到了三百五十步,并且身体在保持高速跳跃穿行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迟滞做任何的瞄准动作,就直接进行了射击。
尤玟甚至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暗念道:“完了完了,阿枳到底是在干嘛!”
“随意”射出了一箭的义律枳,看着箭稳稳的射中了草靶的头部,略微轻松的吐了一口气:“这个靶子,设得还真有些远!”
耳边“嘣”的一声拉弓的声音让李伯强心中一惊,对手已经抢先出手。用余光观察,对手已经同自己平齐,甚至有超前的趋势。再瞄了一眼第一个草靶,离规定最后的射击距离甚至还有一百余步。
“提前一百余步射击?”李伯强完全不明白义律枳是何用意。身体在这种高速运动并且要不停的做出规避动作的情况下,拉开这么远的距离射击,自己是绝无把握能够命中目标的。
然而场边围观的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感叹声,尤玟尖锐的惊呼声,声声穿了他的耳膜,告诉他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他射中了!他射中了!阿枳,你射中了!”
李伯强心中开始无法继续镇定下来,场上发生的一切,已经严重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特别是他再次观察到,义律枳射出一箭之后,移动的速度又有了明显的提升,自己努力的加快了步伐,才只能保持紧紧的跟在义律枳身后!
快接近第一靶的规定最后射击范围了,李伯强告诉自己,不能再多的去在意对手的情况,自己必须完成眼前的这一射击动作。他深深的吐纳一口气,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稳定,抽出箭矢拉弓瞄准。
与此同时。
义律枳也看到了第一靶的标示射击范围,他也做出了抽箭拉弓的动作,瞄向第一个草靶。
场边的齐因申这下算是看明白了,他猛的一跺脚,大声喊道:“义律枳这个猪头!他把第一靶的规定射击范围错当成了第二靶!”
旁边数人脑袋顿时“咣”的一声变得老大。
这就意味着义律枳接下来的每一靶,都有可能比对手提前一百五十余步射出。别人的射击距离只有两百步,他的每一靶射击距离都有三百五十步之遥。
但是这并不违反演武规则,因此指令官并无任何阻拦之意。
伯格志石都要翻白眼了,“这个愣头小子。我的五注,怕是要打水漂了。”他把头凑到齐因申旁边,“次组镇官,跟你商议个事情呗?我给义律小子投的那五注……”
“上厕所。”不等伯格志石说完,齐因申瞬间尿遁。
“嗖”“嗖”两声,两人手中的箭矢同时射出,先后命中两靶,不偏不倚。
当然,李伯强命中的是第一靶,义律枳命中的是自己第二靶。
场边围观的人群躁动不安起来,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就连看台上观看演武的诸官都开始变得饶有兴趣起来,他们开始认真的关注着这个冒失却又运气极好的义律枳。
在修武导师们眼里看来,义律枳能够完成这两箭,实在是靠运气。尽管义律枳跑动的时候身形敏捷灵活,射击动作完成的迅速干脆,但是无论怎么看他的步法,无论怎么感觉他的气息,这个年青人表现出来的是根本就没有很好的内功功底。而能够在这么多高手眼皮底下隐藏自己的内功底子,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导师们对义律枳的观察没有错,但是对于义律枳的判断却大错特错了。
义律枳没有很好的内功底子,这是实情。仅仅是在武道院的修习,义律枳只是锻炼出了入门的内功基础,简单的说,他也就是吐息比常人更加深厚,体力比未修习之人更好罢了。
但是义律枳靠的绝对不是运气,他靠的是,熟练。
同样的事情,义律枳几乎每隔两天都会重复的做几十次,八年的锻炼,让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轻松的完成。
野林中的野兽,通常都有着异常敏锐的眼力、嗅觉和听力,通常三百步内的风吹草动就能惊动他们。义律枳击杀野兽的射击距离,从来就没有机会低于三百步,三百步也是他最熟悉最轻松的射击距离。
三百五十步嘛,还真的稍远了五十步。义律枳也在感概,这靶子还真的设得“有点远”!
在义律枳完成第一路段进入第二路段的时候,李伯强才刚刚勉强完成了第三靶的射击动作。
一直沉稳的李伯强现在有些气喘吁吁,第一路段后期对手的速度越来越快,为了不被拉下太多,李伯强几乎已经拼尽了全力,把后面两个路段的储备气力都不自觉的使了出来,却没想对手表现得越来越轻快,而自己的步法越来越沉重。
还好自己拼尽全力,终于保持前三靶全部命中。在第二路段的时候,寄望于对手犯下错误,能够扳回劣势。那么在第三路段,对于擅长轻功步法的李伯强来说,在湿滑草坪上保持平衡高速飞跃还是很有把握的。
决胜段在第三段,那么前两段,一定要认真的完成,不能被对手轻易的干扰影响。李伯强快速的判断了场上的形式,并且快速做出了对自己来说最为正确的抉择。
事实也证明,到目前为止,李伯强的判断和选择都是极为正确和明智的。在自身高速运动,不时的协调身体做出规避和射击战术动作的同时,并且还在形势完全不利于自己的局面下,能够迅速的判断出对手的情况和自己的优势,果断做出正确的决断,充分的显示出了李伯强良好的心里素质和军事素养。
当然,这只是目前的判断,而且也只能算是,对于李伯强自己而言,最好的判断和抉择。对于对手的能力,李伯强实在了解不够多——当然,这也不能将罪责归结在李伯强头上。
无父无母天生天养的底层小铁匠一天到晚做些什么,有谁会在意呢?
此时的李伯强,已经开始表现出他优秀的品质和过人之处。多年之后,当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战争中逐步的闪耀出自己的光芒,一步一步的成为一代名将,始终让所有人心中不得不感叹折服。
而此时的义律枳,用尤玟后来的话来讲,并不是他比别人更聪明,而是他完全不需要用脑子去想,全凭习惯完成动作就好——比着敏锐无比,随时会被惊动逃走的野兽来说,要射中一个死死不动的草靶子,实在是一件太过轻而易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