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短暂而浪漫的寒假结束了。未来会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呢?谁也无法预料。
星期天下午5点多钟,咩咩又扛着大包小包走下楼来,挎上山地车准备往学校去了。
春日迟迟,这个时候,树木才刚刚开始抽芽,空气中还有一丝微寒。咩咩骑着山地车,左摇右摆,七扭八歪,惬意的徜徉在大街小巷。
骑到校门口的时候,咩咩看见有几个大人,还有几个高二的学生正背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咩咩有点疑惑,人们都是往进走,他们怎么往外去呢?来不及多想,咩咩放好车子,从车把上取下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女生宿舍跑去。
一推门,见沈虹惬意的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时尚杂志。咩咩走到自己的柜子前,开始往里放东西。
“你来啦。”沈虹将眼睛从杂志上移开,目不转睛的看着咩咩。
“唔,是啊。”
“来的可真早。这破学校像你这么守时的学生没几个啦。”
“嗯?什么意思?怎么啦?”
“哎,刚才又有几个高二的学生转走了。”沈虹长叹了一声。
“哦?为什么啊?”
“原因很复杂呐。可能是高二的好老师都调走了吧。剩下的老师都是些残兵败将。”
“你还了解的这么清楚。”咩咩锁上柜子走到沈虹床前。
“那是,我每天跟高二的一起练琴,又和……”
“哦,了解了解。对了,你暗恋的那位也转学么?”
“你是说翟翔吧?”
“嗯啊。”
“人家他是怎么想的我哪知道啊。不过看样子下学期他是不转,不过也说不定。”说着,沈虹打了个哈欠。
“咱下楼吃饭吧?”咩咩摇了摇沈虹的肩膀。
“等等费婕她们,一会儿她们就来了。”
两人在宿舍里等了大约十分钟,随即传来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咩咩跑去迎接。一开门,见是蒋晓蕾。
蒋晓蕾提着大包小包,冻的一脸通红,风尘仆仆的“撞”进来。
“就你们俩在啊?”
“不然呢?”沈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蒋小蕾没有吭声,默默的爬到自己的床上。
“咱一块下楼吃饭吧?”咩咩提议道。
“哦,我还要等106宿舍的一个女孩,你们先去吃吧。”蒋小蕾有点奇怪,她跟本宿舍的人不怎么来往,却跟其他宿舍的人走得很近。
又过了十分钟,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一定是费婕!咩咩这样想着,又跑去迎接。
“哎呀,累死我们了快。”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女人和曲婷婷相跟着走了进来。
“婷婷,这包衣服给你搁哪儿?”中年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就先放床上吧。”
沈虹打量着这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颧骨很高,脸上很仔细的搽过粉,梳着及腰间的大辫子;衣着不很光鲜但也不落俗套;肩上挎着一个浅咖色的皮包,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脚蹬一双高跟鞋,吧嗒吧嗒,器宇轩昂的走进来。
“你是婷婷的妈妈吧?”沈虹主动开了腔。
“啊,对啊,我是。噢,你就是咩咩吧?老听婷婷说起你。”
“阿姨,我不是咩咩,我是沈虹。”
“哦,沈虹啊,你就是那个弹钢琴弹的可好的那个孩子吧?气质就是不一般啊!”曲婷婷的妈妈说着坐到沈虹的床上,与她拉起了家常。
“嗨,我也就一般吧,弹的好的人可多了。”
“这么谦虚啊。婷婷你听听,人家多谦逊。哪像你,主持个什么英语大赛尾巴就翘的老高!”
曲婷婷在一边收拾衣服,白了她妈妈一眼。
“你家人都是干嘛的呀?”
“我爸是警察。”
“噢,真好,你将来也一定有出息。”
“阿姨,您喝不喝水,我给您倒点儿?”
“不用,我坐会儿就走。”
“阿姨,婷婷学舞蹈可辛苦呢吧?”
“当然了,她从小就学,什么拉丁舞,什么民族舞她都学过。学这个也可费钱呢。可是,你看她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什么也没学出来,每天…哦,对了,阿姨问你,婷婷有没有特别要好的异性朋友?”
“这个啊,婷婷异性朋友挺多的,阿姨是指哪一位?”
“我听说有个姓崔的男同学老骚扰她?”
“……”
只听的曲婷婷将柜子“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又白了她妈妈一眼。一旁的咩咩看出婷婷有点不高兴,她拉拉婷婷的衣角,小声的说道:“跟你妈妈说咱们到了吃饭的点儿了。”
曲婷婷的妈妈不理会婷婷的意图,接着又与沈虹攀谈。
“你家是哪儿的呀?我听说你们学校可多外地人了?”
“是的,我家也是外地的,在S市,离本市不算太远。”
“哦,那也是一个星期回一次家?”
“也不一定吧,看情况。”
曲婷婷的妈妈好像对沈虹挺感兴趣,说话间还不停的拍打着沈虹的胳膊。
“你学琴学了多长时间了?”
“也是从小开始学的,时间不短了。”
这时,曲婷婷再也按捺不住了:
“妈,我们要下楼吃饭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曲婷婷的妈妈不解的说道:
“妈妈第一次来你们学校,还不得全面的了解一下你的生活环境,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要着急了,你就先下去吧。我和沈虹再聊会儿。”
曲婷婷见状,只好作罢,拽着咩咩就往外走。
“阿姨,要不要跟我们去食堂看看?”沈虹站起身来,也有要走的意思。
“阿姨不去了,入学的时候就看过了,不过不知道你们现在的伙食有没有以前好了?”
“就那样吧。凑合着吃。”
曲婷婷的妈妈不说话了。在她心里,她也不知道把女儿送到这么一所“微型”的寄宿制私立高中是不是明智之举,看着婷婷的同宿舍好友的叙说,她不安的心似乎得到了些许的平静。
曲婷婷,咩咩,还有沈虹来到食堂的时候,见费婕一个人已经坐在位子上吃开了。座位旁边立着一个大画板,还有一个黑色的皮包。
“怎么没回宿舍呢?”咩咩将盘子端到费婕旁边,靠着她坐了下来。
“东西多,没力气搬上去,就先吃饱喝足了再说。”
咩咩看看地下摆放的物品,又狡黠的问道:
“这学期又要大干一番么?”
“嗨,什么大干啊。这东西都是美术老师让带过来的。不过这个学期肯定要比上个学期要费劲儿一些。”
“啥东西呢,我瞅瞅。”这时沈虹也趴了过来。
“就是地上放的画板和一个皮包嘛。”
“哈哈,我们未来的大画家,我们等着你哦。”沈虹嬉皮笑脸的说道。
费婕做了个让沈虹闭嘴的手势,又埋下头和咩咩耳语着。
“姐们儿,我现在可纠结呢。”咩咩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说来听听。”费婕将耳朵凑到咩咩的嘴边。
“高达这一个假期都没给我打电话。”
“嗯?是么?”
“嗯,他就放假的第一天给我打了电话,就再也没跟我联系了。”
“他电话里说什么?”
“他说想和我去野炊。”
“那你怎么回应的呢?”
“我当时说没心情,不过事后我就有点后悔。”
“哎,这就怨不得人家了,是你的问题咯。人家好心好意请你出去玩一次,你直接来了句‘没心情’,脸皮薄点儿的人都能察觉到你冷落人家了。”
“哦,也许是吧。可是还有一事…”咩咩继续说道。
“上个学期的成绩我没让我妈看,我想等这个学期结束了,考个好点儿的成绩再拿回去给她看。”
“可以啊,这没有什么不妥啊。”
“可是你知道,这个学期要面临一个会考的问题,我怕我考不好到时候还得补考,麻烦死了。”
“那你就多下下功夫么,会考还,小菜一碟吧对你?”
咩咩不再说什么了,低着头夹着盘子里的菜。
饭桌上107宿舍的孩子们似乎比平时缄默了许多。尤其是蒋小蕾,她没和任何人说话,只是低着头自顾自的吃着饭。每个人在这个时候,似乎都怀着一份心事吧。特别是咩咩,她现在的负担比谁都重。
吃过晚饭,照例是每周都要进行的班会。咩咩和费婕慢吞吞的互相搀扶着走进教室。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男生在打牌,电视开着,准备一会儿收看新闻。咩咩眼尖,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位子上的、正在跟别人热火朝天的打着牌的高达。高达没有发现咩咩,仍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手中的牌。咩咩被费婕从后面推了一把,一推推到了高达的面前。高达抬起头来,看着咩咩:
“哟,大小姐,你来啦。”
咩咩不予理睬,直接往她的座位上走。
高达一把拉住咩咩的胳膊:
“叫你去野炊,你说没心情,就这么不给面子啊?”
“你不是叫别的女孩儿去了么,干嘛还叫我?”
“你以为我真叫别的女孩儿啊?”
“你红颜知己那么多,随便找几个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好你,你可真不识抬举,我叫你那是看的起你!”
“不需要!”
咩咩挣脱了高达抓着的手,气鼓鼓的坐在座位上等着看新闻。过了一会儿,班主任周志清走了进来,她命令一个学生关掉电视,她有事情宣布。
时钟快指向七点了,高一(1)班的学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周志清站在讲台上,神色有些凝重。
等到空着的座位差不多都坐满的时候,周志清开始讲话了:
“同学们,我今天要宣布一件事情。”教室里不再喧哗,有的只是一两声轻微的咳嗽。
“从今以后,我将不再担任高一(1)班的班主任。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我要离开这所学校。”
台下有了一阵强烈的骚动。紧接着,周志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个决定与学校无关,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愿。”
高一(1)班的体委,高达的好友李言枫忽然站起来说道:“老师,是不是学校难为你了?”
周志清又笑了笑:“私立学校就是这样,岗位的轮换也由不得人,今天我离开这里,明天又会有新的老师接替我的工作,这不是什么难为不难为的事情。”
停了一会儿,周志清又苦笑道:“说实话,你们这届学生是我从教以来比较难管的一届,也许换个老师对我们大家都有利。好了,你们继续看新闻吧。”
周志清寡淡的言辞让咩咩心中疑窦丛生:周老师一定有什么苦衷,要不然怎么刚带了半个学期就要走呢?她决定下了晚自习去办公室找一趟周志清。
开学以来的第一次班会由沈虹主持,主题是老掉牙的“新学期,新打算”。沈虹主持的还可以,可咩咩提不起兴趣来。沈虹以一篇小诗开场,顿时给人一种耳目一新之感。接着,沈虹抒发了自己在新学期的新打算,那就是:努力备考,努力练琴,争取拿到钢琴九级证书,争取会考一次性通过。接下来,沈虹按座次叫同学站起来发言。咩咩这时才勉强听了听:但发言的内容大都跟6月份的会考有关。咩咩觉得大家真是悲哀,都把会考看的那么重。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呢?一楠的发言很令人感动,她说:“我的愿望很小,但恐怕实现起来有些困难。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学习,不单单是为了应付会考。我想好好努力,为了我的妈妈和妹妹,更为了让爸爸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不辜负亲友的期望,考上一个好大学。”全班几乎都为她的这番发言而唏嘘不已,除了107宿舍的孩子,没有人知晓一楠心中隐藏最深的那份情感。随后班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轮到咩咩发言了,咩咩看看沈虹,沈虹正眯着眼微笑的看着自己,又看了看心怡,心怡正昂着头等待着她的发言。
“我其实跟大家一样,都是希望会考能取得好成绩。不过大家也知道,除非努力学习,想侥幸通过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在这里不想说些没用的空话,套话。我想我最关键的弱势是数理化,这个学期,我要认真上好每一节课,请大家监督。”
沈虹第一个鼓起掌来,她没想到咩咩能下这么大的决心。
班会结束后,沈虹悄悄地问咩咩,是什么能让她那么勇敢的说出‘上好每一节课’这样决心如此坚定的话语。咩咩若有所思的说道:“周老师这一走,我突然感到未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谁也不能陪你走完你的人生,每个人都只是你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站。”
下了晚自习后,咩咩一个人朝周志清的办公室走去。刚走到门外,听见办公室里有几个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再侧耳谛听,里面似乎还有抽泣的声音。咩咩感觉有点奇怪,她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心怡,一楠,还有高达正围着周志清坐在一起。大家见咩咩进来了,谈话在瞬间戛然而止。
“怎么了,不欢迎我啊?”咩咩站在门口,表情有点窘。
“没有啊,快进来吧。”周志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招呼咩咩坐下。
“周老师,可能我来的不是时候,其实,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来看看你,跟你告一下别。”
平日里,周志清跟底下几个学生关系都比较要好,女生里要数她的得意门生:毕心怡和左一楠;男生里,就数高达和李言枫了。这会儿,惦记周老师的人可不止一个咩咩呢。
高达站起身来,很绅士的给咩咩让了座:“周老师,我的话也说完了,正好,都是女孩子,我就先走了。”高达拉开门转身而出,没跟咩咩说一句话。
办公室里现在是三个女孩加一个女人的世界,有什么心结,有什么郁闷,可以尽情的宣泄。
“周老师,到底是什么事让您这么快就要走啊?”咩咩着急的问道。
心怡给咩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不要问。
“周老师,您喝点儿水吧?刚才哭的是不是嗓子有点干啊?”心怡准备去水房打点水。
“我没事。”周老师一抹眼睛,清了清嗓子,道:
“学校安排的结果,正常的岗位调动。”
“学校安排?您不是说是您个人的意愿么?”咩咩有点疑惑。
“对,学校做这个决定之前,也是征求了我的意见的。”
“哟,把人撵走还要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啊?没听说过。周老师,您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还不是那个赵正楷捣的鬼!”一楠替周老师道出了实情。
“是他要撵走周老师?”
“你还记得上次李言枫他们翻墙出去上网的事吧?赵正楷可是狠狠的处理了周老师,扣了她三个月的工资呢。”
“赵正楷?他那么怂,李言枫他都奈何不了,还能把周老师怎么样呢?”
“反正从那以后,周老师就跟赵正楷结下梁子了。”一楠又义愤填膺的补充道。
“这学校成了赵正楷一人的天下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想开除谁就开除谁?!”咩咩的嗓门越来越高。
“嘘!小点儿声,隔墙有耳。”心怡从水房里刚回来,听见咩咩在办公室里大呼小叫的。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校长现在病重,学校的生死都操在他一个人的手上。”
“不是还有那个新来的马校长么?他的意见就不考虑么?”
“马校长,那就是个傀儡!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每天在学校里晃荡,可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屁事儿。正经的教学上的事他就是个白痴!”
咩咩愣了一下,平时温文尔雅的一楠此刻也禁不止爆粗口,想来这事也一定让她感到很不公平。
一旁的周志清一直没有讲话,三个学生激动的言辞让她心里感到一丝宽慰。
“你们还太小,好多事情你们是不必要知道的。回去睡觉吧,时间不早了。”周志清把她们三个往外推。
“老师,您别难过,最近走了好几拨高二的老师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嗯,我知道。人家是主动辞职的,我是被撵走的,呵呵。”
“周老师…”
“行啦,你们快走吧,不要为我的事情分心,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周志清站起身来,把她们三个女生送到了门外。
在四楼至五楼的楼梯拐角处,咩咩发现了高达一直站在那里。咩咩走上前去:
“帅哥,等谁呢?”
高达笑了笑:
“不生气了吧?”
“谁那么小心眼儿啊,早不生了。”
“嗯,我在这儿等你,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与咩咩一同相跟上来的心怡和一楠见状,赶紧对咩咩说了句:“咩咩,我们先回去了。”
“你说吧。”
“我妈给我联系好新学校了,可能我过两天就要去那儿上了。”
咩咩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你怎么了?”高达走下楼梯,扶着咩咩的肩膀。
“……你能不走么?”过了好半天,咩咩才吐出这么几个字。
“你不舍得我呀?”
咩咩抬起头来,夜晚的凉风习习,窗户上映照出远处树木模糊而神秘的躯体。今晚的星星很少,月亮像一把折弯的小刀,悬挂于遥远的天际。
“你能不走么?”咩咩又问了一遍。
“其实我走,对你不是更好么?不影响你学习了。”
咩咩不说话,她现在才意识到,高达在她生活中的分量。
“我去了那儿,天天给你打电话。”
“不行。”
“我每周回来看你一次。”
“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你别走了,跟你妈妈说说。”咩咩拉着高达的衣襟,撒着娇说道。
“你真不想让我走啊?”高达叹了口气。
“不想。”
这时候,女生宿舍的生活老师探出头来,对咩咩说道:“该熄灯啦,回来吧。”
咩咩低头看了看表,呀,可不是呢,都快十一点了。
“我先回去了,你再跟你妈妈谈谈。”咩咩又嘱咐了一句,随即她瘦小的身体就消失在走廊上了。
咩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两个人都要离开自己了。其实,他们的选择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领,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可在时过境迁以后,对于花季的咩咩来说,离别只是人生中一段小小的插曲。咩咩扳着指头数,她和高达在一起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在这四个多月中,快乐是远远大于忧伤的。也或许,身处花季的时光,是不懂得什么叫做忧伤的,心里满盈的是充沛的浪漫和激情。此刻,咩咩是不会想到终有一天她和高达要分道扬镳,而这场分手,却让高达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