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里侧吸饱了水,沉重不堪。桠托坐了起来,单手抚上额头,撩起乌黑的发丝。另一只手撑在水里,感到由指甲攀上的寒冷。
“明明这水的温度比冰还低,为什么它没有结冰?在这寒冷的冬天。”
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以围绕他的水为媒介,开始大量吸取他体内的缚力。与此同时,他雷属性的缚术正一个接一个施加在他身上。
因为水也导电,在全是水的环境里雷电的作用效果更加明显。
桠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自己的缚术击倒,且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直到最后一点缚力被吸尽,那些雷电才消失,留下的只是精疲力竭的桠托,几乎整个身体都泡在彻骨的水里,只有头露出水面静静地呼吸,睫毛抖动着,滴下一滴水,搅碎了平稳的涟漪。
流瞳秋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墨青色的发丝依旧淡雅,火红色的瞳仁却黯然无光。他被送回了自己深具槛林内遍布荆棘的紫藤洞,盘曲的呐卡树伤口已经愈合了。他是十分喜爱植物的,但此时此刻,看到最珍爱的树痊愈,心里却无半分喜悦。
独自坐在洞中的流瞳秋,被寒冷和孤独侵犯到心灵一丝不挂。
突然他听到寒水潭里的响动,这才瞥见潭边砌上的石头上有几缕焦黑的发丝。发丝的主人昏迷不醒,皮肤冰凉,只有基本体征还是平稳的。
“桠托。”他轻轻念出发丝主人的名字,手臂勾住他的身体,将他拽离了这枚包含了某种诡异力量的水潭。
流瞳秋拾来四散的希罗草,点燃了它们。
火光在幽幽的洞穴里闪动,照得桠托的脸暖暖的,但他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样子,只是眉头一直皱着,鼻腔里随着空气的进出有了水的响声。
最让流瞳秋放心不下的不是他坠入的恐怖梦境,而是无论自己怎样加大火力,搬来再多杂木供以生火也无法改变的……
一直冰冷的桠托的体温。
流瞳秋想了想,解下充当腰饰佩戴的透明小圆石,慢慢戴在桠托的脖子上。瞬间,几道蓝色的光线从他的身体里被吸入了圆石中,但圆石还是维持着原始的透明。流瞳秋握着桠托的手,感觉到血管轻微的跳动,温暖被传导到了他的手上。
“真是令人恐惧的水呢……”刚刚恢复意识的桠托感叹道,他触碰了几下胸口的圆石,用询问的语气问流瞳秋,“流瞳秋,这个是什么?”
“是它救了你,我的缚丝‘雨绛’。作用是减少被反噬的几率,是种稀有的,充当保护的缚丝。”流瞳秋扶着他到墙角坐下,“在你恢复一半缚力的时候记得还给我。”
“你刚刚说什么?恢复缚力?”
“是。寒水潭里的水会吸收除水属性之外的所有人的缚力,不过被吸收的缚力还是会恢复的,只是时间问题。像我们这样的隐士,恢复的时间大概是一周左右。”
桠托伸张着手,却无半点缚力流出,就连缚丝也无法召唤。“为什么?”他对流瞳秋说,“我的死亡或是失踪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居然就这么把缚丝给我。”
“如果你这么问,那么我的回答是,很重要。”流瞳秋轻松地笑了,“身为上位隐士的你居然不知道吗?各属性隐士之间缚丝的羁绊?”
看到桠托露出一脸疑惑,流瞳秋解释道:“属性本来就是相互联系的:雷能引燃火,金可助长木,气流生风,水凝成冰。只有影属性是独来独往。如果你死掉了,我的缚丝会受到较大的影响,包括缚力也会下降至少四分之一。因为‘缚’这个字,代表的是捆绑,火雷、木金、风气、冰水注定是要相生相灭的。”
“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东西,桠托。”流瞳秋取来了藏在洞中的老酒和几盏酒杯,“你在乎的是你爱的人,而我在乎的是我的命。你可千万不能死,否则我啊,也可能因为下降的缚力被每个属性排行第二的觊觎一击干掉呢……”
“冷吗,桠托?喝杯酒暖暖身子吧。”流瞳秋给面前的酒杯全满上了酒。
“以后你一定要把这个潭填了,以免危害其他路过的人。”
“等这次的事件过去了一定要填啊,到时候,找更多人来帮忙吧。”
“请问,你看见桠托了吗?”
“那个,桠托是谁?”
“是雷属性天葬隐士啦!你有没有见过他?”
“隐……隐士啊……我怎么可能见过那么高贵的隐士呢……”
不同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说的都是这几句话。桠托刚放到唇边的酒杯停住了,扭头望向洞口。流瞳秋也是同样的动作。
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三个,两女一男。
他们来找桠托干什么?
“桠托会在这里吗?这里可是森林,他是雷属啊。”是个温柔的女声,类似和熙的春风。
“但是,”俊朗的男声,几乎与森林的颜色融为了一体,“那个火属性的冥殊隐士不是住在这里的吗?属性和居住的环境有什么关系呢?”
“不要罗嗦!赶快走!”刚硬的声音,是桠托十分熟悉的音色。
桠托马上判别出了来者,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流瞳秋,不要紧张,都是我们认识的落难隐士呢……我先躲一躲,你跟他们撒个谎吧。”
“桠托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这样严肃的人,居然也会开玩笑吗?”
“大概是没有了全身压迫的缚力,整个人都很轻松。真的没有想到,没有缚力并不是坏事,而是我自出生到现在,遇见的最好的事情呢。”桠托看见远方被折断的树枝,“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去找个地方躲一躲!”
话音刚落,桠托就向洞的深处跑去。
“如果真的那么好的话,我也想在寒水潭被填掉之前,去泡一个澡啊……”
流瞳秋摇了摇头,收拾好桠托的酒杯,装出他一个人在洞内喝酒取暖的样子。
“流瞳秋?你可真是幸运,居然被送回了自己的家。”不一会儿三人便感到了,不出桠托意料的那样,都是他们认识的隐士。领头的女子漂亮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那么,请问你见到桠托了吗?”
“没有啊,**。”流瞳秋满饮一杯酒,有些惬意地说,“冷不冷?你们要不要来喝一杯酒呢?”
桠托听见洞内几个人的语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他抓散了墨黑色的头发,消失在一片绿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