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洋给了江松一个选择,要么就此放手,要么为虎奴下角斗场一搏。江松心里明白,小侯爷府中的斗士,不乏地阶武者甚至是先天高手,凭自己的本事,敢跟小侯爷比斗,纯粹是送羊入虎口,小侯爷这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必死的杀局。但就此眼睁睁的看着小侯爷带走虎奴,让虎奴最终死于野兽爪牙之下,他又如何甘心,如何忍心?
江松的手掌轻抚在虎奴的头上,虎奴暴戾的眼神瞬间变得温顺平和,江松心中清晰的感受到虎奴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
“要想解救你,就非得拼上我江松的性命吗?果然,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一点小心机是不足以扭转局面的,到头来,能够倚仗的,竟然只有自己的一腔血勇而已。只是,虎奴,你既然愿意与我同生,江某又何惜与你共死。”
心思一定,江松再不犹疑,原先面对小侯爷时故作的卑微谦恭之态一扫而净,挺直身躯向着厉洋一抱拳,朗声道:“小侯爷开口邀战,江某敢不从命,只是小侯爷麾下有这等先天高人坐镇,要杀江某不过是吹口气的功夫,又何必再去角斗场解决争端,还请小侯爷现在就令贵属下出手结果了江某,岂不痛快。”
厉洋还没有说话,旁边周显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不豫之色,他虽然是在剑灵侯府中做事,但名义是毕竟还是剑灵侯的师兄,等闲时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在他看来,侯府中豢养的那些斗士,只不过是用来博胜、取乐的工具,身份低贱,岂能跟自己相提并论。何况江松身手稀松平常,随便派个人阶、地阶武者就可以收拾了,自己今天已经破例降低身份出手了两次,还要下角斗场与人搏杀,岂不是太过辱没了自己。
厉洋见到周显的脸色,已经明白他心有顾虑,知道自己是再请不动这尊大神了,他原本也没有再让周显出手的意思,这个黑小子如此可恶,要是一下子就弄死了,反倒难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你当我不知道你使的是激将法,只是你原本也不配与我师伯交手。你真以为只要我师伯不出手为难,你便能逃得侥幸,做梦吧。本公子麾下自有数百壮士等着将你碾为肉泥,你还是考虑考虑给自己选一个痛快点的死法吧。”
江松呵呵一笑道:“这就不牢小侯爷费心了,只怕到头来还是江某命硬,难遂了小侯爷的心意。”
“我给你两个时辰准备,过时不候。你要是当了缩头乌龟,就此溜走,别怪本公子直打到你家门上去。”
“小侯爷放心,江某虽然才德不足,但也读过圣贤书,‘信义’二字是不敢或忘的,不会像某位贵人一样,看着倒像个豪杰模样,说过的话却全然当不得真。”
小侯爷厉洋又被江松刺了一句,心下更恨,却不好当场发作,冷哼了一声,吩咐道:“将虎奴拿锁链缚了,押送到角斗场去。”
众豪奴手持着铁索,仗着胆子,缓缓向虎奴围了过去。江松向着虎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来。虎奴天生凶悍,对似乎对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怀着强烈的杀意,唯独对江松却抱持着毫无保留的信赖与顺从。见到江松示意,便不再反抗,任由人将他捆得好似一团粽子,扔在一辆从道旁商铺中寻来的板车上,拖着向前去了。
江松看了,脸上依旧神色不动,指甲却抠进了掌心里,拳头将将要攥出血来。
小侯爷厉洋经了这一场混乱变故,心中早已不耐烦,就要打马离去。一直护卫在厉洋身边,默默观望的赤红脸膛的少年武士这时却一提马缰,凑到了厉洋侧近,拱手请示:“小侯爷,虎奴惹出的这一场乱子,虽然侥幸没有伤及无辜,但也惊扰了地方,毁坏了不少百姓的家什,如果我等就这样离去,恐怕日后不免遭人非议,有损侯府清誉,小侯爷不妨先行一步,留下小人收拾了手尾,再到城北与小侯爷汇合。”
厉洋横了那红脸少年一眼,“偏你有这份好心。”话中虽有不满,却没有明确阻止,红脸少年勒马退在路边,恭送小侯爷,厉洋看也不看,自顾自率领大队人马向城北角斗场去了。
那红脸武士见厉洋一伙人马渐渐去得远了,便缓缓策马到人群当中,询问有无百姓被前番的争斗波及,若有损失,可以登名挂号,等查验清楚,便可到剑灵侯府上领取补偿。众人看了一场热闹,受了一阵惊吓,虽然路边的摊子被掀翻不少,所幸没有伤及人命,大伙素来知道小侯爷骄横跋扈,虽然听到这红脸少年说的好听,却哪里肯轻信,谁也不敢到侯府讨便宜,议论了一阵,便纷纷散去了。
红脸少年见此间事了,便将马一带,来到江松面前,下了马,向着江松施了一礼。江松不由得一怔,刚才形势紧张,在小侯爷的威势与先天高手的强横压迫之下,生死悬于一线,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抗衡,无暇再顾及他人。现在松懈下来,回头想想,这红脸武士一直侍卫在厉洋身边,竟然能与那名被小侯爷称作师伯的先天高手并驾齐驱,显然是侯府家将中拔尖的人物。只是不明白,自己已经与他家主子订约,这人又来寻自己做什么。
江松凝神细看,见这位红脸武士身高将近八尺,浓眉虎目,年纪大概与自己相仿,只有十七八岁,但举止间自有一派沉雄气度,脸上并无一般权贵爪牙的骄横之态。见这少年武士向自己施礼,江松虽心下犹疑,却还是连忙还了一礼,问道:“尊驾何人?贵上已然离去,尊驾还要找江某有什么话说?”
红脸少年道:“在下姓严名仝,忝为剑灵侯府中家将,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有一言相劝。我家少主出身尊贵,平日里受人恭敬惯了,所以与常人交往,往往放不下架子,言语无忌,伤了人还不自知,这也算是公侯子弟的通病,有冒犯处,还请江兄海涵。”
江松见他说得客气,心中更是狐疑,摸不准他的来意。就听严仝话锋一转,“江兄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应当知道,这京城之中有些人是不好得罪的,何况我家少主并非心胸开阔之人,报复之心一起,轻易不肯干休。刚才的事我从头看到尾,少主虽然出言不逊,辱及江兄,但之后颇有悔意,江兄若是肯给他一个台阶下,少主未必不会承江兄的情,从此化敌为友也未可知。江兄却为何苦苦相逼,还硬要把话头扯到虎奴身上,要知道,少主为了购得虎奴可是花费了上万金,自己还差点伤在虎奴手上,他怎肯轻易放手。江兄为了一个奴隶,不惜当街相争,还差点毁在周先生手下,这是何其不智的行为,严某实在不明所以,还请江兄为我解惑。”
“严兄倒是明眼人,看得出江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错,江某就是为了虎奴才故意挑起与小侯爷的争端。”
见严仝眼中疑惑的神色更甚,江松笑了笑道:“我与严兄虽然是初次见面,却感觉一见如故,要是换个人,江某绝对不敢轻易将隐藏的心思坦然告知,但若是告诉严兄却觉得不妨事,只是这之间的隐情,现在静下来细细思量,连江某自己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只怕说出来严兄也不会相信。”
“江兄倒是成功的挑起了严某的好奇心,有何隐情,还望江兄明言,若是情有可原,严某愿意做个鲁仲连,替江兄在少主面前进言,为江兄解决目前的困局。”
江松无奈的摇了摇头,“除非小侯爷愿意就此放弃虎奴,不然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初见虎奴,便有一种前世相识的感觉,旁人见他是一头人形凶兽,避之唯恐不及,我见到他,却好似见到失散多年的兄弟,忍不住要上前亲近。江某生长在汴京,而虎奴来自东荒,按理说此前绝无相识的可能,但偏偏一见之下,就有了血肉相连的感觉,不止我对虎奴有这种感觉,虎奴对我亦是如此。除了前缘、因果这些虚无缥缈的理由,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依据解释这一切,可这种兄弟一般相互依存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强烈,能让我无需再寻找什么理由,便愿意相信,愿意为虎奴这个初次相见的兄弟拼上性命。这么荒诞的说法,严兄听了一定觉得在下脑筋不正常吧。”
严仝静静听着江松的解释,脸上的神色渐渐从讶异转变为肃然,直到江松讲完,才说道:“江兄所讲的事,严某实在闻所未闻,但严某已经听明白了,不管如何,江兄挑战少主、争夺虎奴的心意已经是不会改变的了,既然如此,请恕严某无能,也没办法说服少主放过虎奴与江兄。别怪严某没有提醒江兄,虽然像周先生那般的先天高手除了家主剑灵侯,别人没办法任意调遣,但少主麾下自有数百斗士,其中不乏达到地阶巅峰,半只脚踏入先天的好手。江兄已经激怒了少主,少主已然打算要在角斗场中置江兄于死地,此番派下场的斗士必定都是地阶以上的高手。江兄若是孤身下场,恐怕必无幸理。江兄要是有心为自己与虎奴的性命打算,还是多费心邀请几个得力的帮手吧。”
江松听得出严仝话语中的善意,肃然道:“多谢严兄提点,若是今日之后江某还有命在,必定不会忘记严兄的好意。”
严仝转身上马,向前行了两步,忽然转回头向江松道:“其实江兄刚才所说的那种奇妙的感应,严某也曾经体验过,就是在初见江兄的那一瞬间,若非如此,严某也不会特意来寻江兄说这些话。我愿江兄吉凶高照,能渡过今日的劫难,若有机会,严某还想与江兄深谈。”说罢,严仝打马扬鞭,径自去了。
江松若有所思,目送严仝远去,直到看不见严仝的身影,才回过神来,扭过头朝着身后四下巡视,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便拉过兄弟江杉问道:“刚刚与我们站在一处的那位说书先生到哪里去了?”
江杉焦躁难耐,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大哥还要找那不相干的人?”
“那先生见识非比寻常,刚才有幸听他提点了一句,我才知道虎奴血脉来历,正想寻着他表一表谢意,他却不见了。”
江杉没好气的说道:“管他做什么,我看那先生不声不响的便不见了踪迹,行迹鬼祟,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兄弟不要乱说,高人逸士隐迹在市井之间,做些游戏红尘的举动也不足为怪。”
江杉看着大哥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忍不住又急又恼:“大哥,你平时从不招惹是非,今天一闯祸就闯到了天上去,那厉小侯爷最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主儿,你怎么敢去招惹他。眼看大祸临头了,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回家怎么跟咱爹爹交代。”
江松瞪着自家兄弟,厉声道:“今天的事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懂了吗?”见到江杉眼神缩了缩,低下头唯唯应诺,这才放缓了语气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你大哥的命硬着哪,不是谁想取便能取去的,你先回家,把我的兵器取来,等会儿到城北角斗场与我会合。”
江杉仍旧是满面忧愁:“大哥,厉小侯爷这回是铁了心想要你好看,他随便派个地阶斗士下场,就能要了你的性命,咱们家虽然也养着十几名护卫,但都是些只配看门护院的庸手,怎么能跟嗜血好斗的斗士相比,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派不上用场,大哥难道真想要独自下场,与侯府中的高手搏命吗?”
江松笑道:“大哥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我不但要保住自己的命,还要解救虎奴,枉送性命的赔本生意我是不会做的。”
“大哥莫非是要去雇佣自由斗士,要是事先知道是与剑灵侯府作对,恐怕就算出价再高,也没有斗士愿意应征。”
江松摇了摇头道:“我的确是要找一个人帮忙,但他既不是武道高手,也并非仙道奇人,不过,若是这人愿意出手相助,我和虎奴便算是有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