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家其中四人,各站岩壁一处,步履有序,站位精准,显然事先演习过多遍。只见每人都从食指尖处逼出血液,涂在地上刻划,雕痕繁复,从四角沿着一侧舒展,良久之后,渐渐连成一气,变成了一整张完整的血刻符咒。
四人刻划血咒耗了极大心血,皆是脸色苍白,未等缓息片刻,已自一手按地,盘膝坐下,同时发力,听得一阵隆隆响声,血刻符咒竟如活了一般,瞬间贴在岩壁缺口之上,雾气竟然缓缓消散,腾出一个入口。
“时间不多,我们进吧。”汤化淳当先进入,众人陆续跟随身后,吕智走在最后,见前面众人都已钻入了雾气之中,略一凝神,便待进入,突地发现那张血刻符咒竟然变暗下去,其中一角处竟然被雾气侵入,似被蚕食。
入口撑不了太久,看来要速战速决了,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汤家破阵的四人,都在竭力支撑。吕智回转头来,脚下发力,也钻入了雾气之中。但见岩壁发光,虽处地宫,却不晦暗。
“众人在何处?”迟了片刻而已,前方诸人都已不知去向。听得左方有脚步声,急忙追去,但转了两个弯道,便既碰到了岩壁拦路,已然到了死胡同,而那脚步声依然传自阻挡的岩壁之后。
这是迷宫!
吕智心里如此判断,当下想要回转到入口处,竟然返不回去,走了几转,又听得脚步声已在右侧,不复左方。此刻也不再随着脚步乱闯了,见身前通道内雾气似乎清淡一些,于是转而直走,如此行去,有时还会有岩壁阻路,便既换行,尽走雾气清淡的通道。终于进入一室,四墙虽然依旧是岩石做壁,却比迷宫的岩壁要光亮圆滑得多。
脚下所踩,突兀不平,不像实地,走得几步,一脚拖在地面,竟然踢动了某物。岩壁照得分明,却是一截腿骨。虽然纤细,但是断自人身或是兽身之上,却无从分辨。再走几步,落脚实了,听得“喀嚓”一响,脚底踏断了什么,低头望去,是一颗白花森森的头盖骨,骨额之上赫然一个指洞穿过,只看轮廓即可断定,是颗人类头骨。
这下凝神细看,心脏突突而跳。
一个——
两个——
不及细数,竟是满地的残骸,不知铺在这里多少年头,早已经相互粘连,不分彼此了。
此地就像一个屠宰现场,尸骨节节寸断,竟无一具完尸,可以想象当年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屠戮,或是激战,现今尸骨为证,依然惊心动魄。
除此之外别无异常,遂而不再停留,左脚高右脚低,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冲出尸室,尽头并无门户把守,轻易便穿了过去。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一番“尸景”出现,和前室类同,骸骨成堆,砌地成基,再过一室,竟还是如此。吕智停了下来,仔细搜寻一些细微的差异,可以确定,这是几间不同的“尸室”,并非同一间。
反复穿行,一共过了十八间石室,才算走出了尸骨循环。
终究松了口气,还以为陷入了“尸室”怪圈里。
这次学了乖,先看脚下,确定是岩石地面,这才放心。迤逦而行,石室建筑,逐渐美观,岩壁上渐有图刻。只是刻痕粗糙,刻图之人,绝非巧匠。
照图看去,第一幅上似是一人凌空下望,目光穿过云雾阻扰,盯在一个城堡之上。续看下幅,凌空之人魂魄半出,再下幅出体魂魄化为人形。如此连续看去,魂化人形穿云过雾,驻足在城堡门前,抬手一指,城门崩碎,岩壁倒塌,露出缺口……
看到这里,吕智猛然心惊,这岩壁所刻的入口,似极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宫。再看另一幅,魂化之人入了城堡内,手指发出一条细线,贯穿一人头骨。继续看去,细线纷呈,穿人头骨,断人肢节。笔法虽然粗陋,还是能够分辨画在那人脚下的众多粗线,乃是遍地尸骸。
那城堡若是地宫,这十八室尸骸便是一缕魂化所杀。
再看下去,魂化之人是和一人对抗,此处打斗画面更加粗糙,横线竖线凌乱,难以分出是何招式。与之对立之人手指凌空,似在刻符,之后连续多幅刻划两人激战情形,突然几幅熟悉的刻图出现。
一图是魂化之人手执剑型,那剑乃是细线所刻。另图手持矛型,投掷而出。再图是手拿一盾,正自抵挡对手符文所发的烈火。
魂化之人手中所持不断衍变,这是什么招式?怎么像极了驭气诀?
吕智为自己这一推断心惊不已。视线再集中在图刻之处,整面岩壁已寥寥无几,剩下几幅极易弄懂,魂化之人双臂张开,浑身俯射细线,和对手相连,似是将其贯穿,终于消灭了敌手。最后第二幅是那人卧倒在地,手指凌空刻划,从己身发出一层气膜,最后笼罩城堡。最后一幅是从气膜中发出雷形,魂化之人仰望虚空。
将整个岩壁刻图联系在一起,这整个地宫竟是被一个人的一缕魂化所灭,只是魂化也被刻咒封印在了地宫之中,无法回魂。
何人灭掉的地宫?
地宫之主又是何等样人?
再无刻图能够给出答案,但已知的事却足够惊心动魄,仅仅一缕魂化就能掀起血雨腥风,杀得一个城堡遍地尸骸,这是何等的力量?
正在愕然惊叹之际,身后竟有轻轻的脚步声响,未及回头,已被一股凭空大力按在了墙上,这力并非发自实物之上。心惊之下,急忙欲用驭气诀,却发现精气被困在体内,无法发出。此刻全身僵硬,如被绑缚,竟是头也无法旋转,只听细微的脚步声来到近旁,竟也是在看岩壁上的刻图。
许久之后,听得那人发出一声叹息,说道:“幻化九阶,鬼神莫测,一缕魂念,竟然轻易诛杀了无上皇主。这是何等的威力!”
听声音有些苍老,却也有些耳熟,吕智脑袋不停运转,想要在脑海中浮现出后背之人的容貌,却只寻见一幅模糊的身形。
“咦,竟然是你!”身后之人似乎认出了吕智。
“你是谁?”
“竟然能进入这里,真不简单。”
难道他不是从己方的破咒处所进?那么又是如何进来的?身后这人才是真正的不简单。
“老伯,放我下来可好?”
“不好,我喜欢这样说话,我坐着,你站着。”
“这不是站着,是靠着吧?你把我按到了墙上,气也不顺,如何答话?”
“说的倒是有理,可惜我不上你当,你是怎么进入的?”
“放我下来,我就回答。”
“还以为可以跟我讨价还价吗?这可不是做生意,你若不答,就将你按到岩壁之内,让这石室刻图之旁再多个肉雕。”
“老伯手下留情,不管问什么,我都说就是。”
“嘿嘿,识时务不吃亏,小子果然聪明,知道顺杆爬,占便宜。那么我问你,前些时日你可曾在火焰城买过一枚化石蛋?”
老家伙怎么知道这事?
“你如何得知的?”
“那蛋可孵化了吗?”
难道他也对啼琴感兴趣?此人修为高深,居心难料,万不可吐实。
吕智已自下了决定,嘴上说道:“唉!那化石蛋估计就是块畸形破石,里面哪有什么妖兽?自然无法孵化,早就扔了。”
“什么?你扔了?”身后的声音透着惋惜,惊讶,和遗憾。
“扔了。”吕智语气极其坚定,仿佛当真如此。
“扔在了何处?”那个声音似乎并不死心。
“一处万丈悬崖之下。”
“哪处悬崖?”
靠这老东西,说了悬崖就是悬崖了,竟然还要追根穷底,不问明白不罢休,这该如何回答?火山镇附近不乏高山,却哪来的参天悬崖?万丈深渊?这谎话可不免有了破绽。
“你问的这么清楚干什么?难道还想去寻来?寻来也是无用,那确实只是块破石头而已。”此刻,只能左顾而言他方是上策。
“破石头?还真敢说大话,那可是远古前的化石蛋,虽然不知会孕育出何种妖兽,但可确定绝非凡物。本还以为你是个识货之人,却也是一块淤泥。”
“真的?”吕智的一惊伪装得极像,接着说道:“我还以为被那老光棍骗了。”
“你说谁是老光棍?”身后的声音竟有怒气。
不妙,这位也是个老家伙,和卖蛋那个老光棍,两相老迈,同病相怜,可莫以为我话里暗骂他。
“万不要会错意了,我说的是火焰城卖化石蛋的那个老光棍。”
“哼!只会背地里谩骂,你敢当面骂他吗?”
“有何不敢?君子骗财,谎之有道。那个老家伙却无信誉廉耻,用块破石头骗去了我一株朱丹圣果,不是个老光棍是什么?”
“好,我就看你如何当面敢骂。”
一股大力又将吕智身体翻转过来,和身后之人正打照面,只见一个满脸褶皱,面向奸猾,唇厚牙黄的老头略有颓废的站在身前,当下倒抽凉气,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口口声声称作老光棍的,火焰城里卖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