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杜大伟所料,次年四月,北伐胜利后形成的四大新军阀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之间,为了各自利益,发起了以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为代表的讨“蒋”护国行动,联合已被打倒的破落军阀以及企图东山再起的汪精卫势力,率军七十余万和蒋介石在广阔的中原地区展开你死我活的大决杀,一时间,战火连城、狼烟四起......龙游镇的夜晚不再寂静沉闷,随着隐隐的炮声就能让人看见山谷间的血色之光......龙游镇的清晨也不再安详慵懒,阴湿的街道上,到处皆是横七竖八躺着被炮火驱赶到这的难民......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上苍的安排,中原大战开战之时,正是二爷和兰翠成婚之日,喜宴上,乡亲们说:“这阎老西和蒋介石开战是谁定的日子咱不知道,可二爷和兰翠的婚期却是两家在去年订亲时就定下的,所以说二爷是贵人,那些混蛋军阀知道二爷成婚大喜,一个个扛着大炮给二爷贺喜,几个时辰都不见稀落的炮声,比爆竹可热闹多了......”二爷不这么看,他端着酒杯,愁眉不展地听着远处的隆隆炮声说:“今天是兄弟,明天就成仇人,白天还握手拥抱,晚上就枪炮伺候,成天打来打去的,他娘的没一个心疼老百姓的,老子娶媳妇,他们动刀动枪的瞎起个什么劲?真他娘的晦气!”更晦气的是,来年的秋天,二爷喜得双胞贵子,兰翠临产那天,正是九月十八号,一九三一年的九月十八号!这是个所有炎黄子孙都无法忘却的日子,这一天,小日本侵占东三省......孩子满月那天,钟家喜气沸扬,二爷说:“老子成婚生子两大喜事,正赶上‘中原大战’和‘东北沦陷’,内庸外患都掐准老子的好时候,不吉利!”和亲家公两人逗着两个肉乎乎的孙子乐得合不拢嘴的钟老爷听见二爷的话,立刻板起脸训斥:“满嘴胡说,咱们钟家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吉利着呢!”老太太听不见他们父子的那些话,挽着兰翠一个劲地夸:“二少奶奶和我们殷彰那就是上辈子修好了的,是祖上积德,老天爷才给了我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大喜的日子,大少爷殷秋和媳妇贤珠虽然心里酸涩,场面上还是热情呼应,只是那笑脸多少有些不自在......兰翠生了两个儿子,二爷心里比谁都兴奋激动,可是二爷为什么要如此克制如此淡定呢?就是顾虑大哥和嫂子的感受,嫂子至今未能生育,心里已经够自责的了,自己一下生了两,要是再当着嫂子和大哥的面得瑟,那不就是往他们心窝里捅刀子吗!此时,二爷和兰翠都在顾忌着大哥和大嫂的表情,在二爷眼神的授意下,兰翠默默点了点头,小心谨慎地对着老爷和太太说:“爹、娘,殷彰想跟你们还有大哥大嫂商量个事......”老太太诧异地看着兰翠,手却指着二爷:“他有事商量还要你先开场?他啥时候学得这么乖巧啦?啊?呵呵呵......什么事?说!”二爷挠了挠头说:“是这样,娘,你看兰翠一下生了两个,这不添乱吗,你们是高兴了,可我这屋子里闹得整晚不得安生,大哥大嫂呢反倒是嫌自己屋子里冷清,所以我就和兰翠商量了,等孩子断了奶,让大哥大嫂帮着领一个,也别过继不过继的,都是钟家的血脉,就当是他们亲生的养着,您和我爹看这样行吗?”殷秋和贤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二爷的话每一个字他们分明听得真真的,两人急切地要表态,可是爹和娘没有表态,他们只能用殷切渴望的目光等着......老太太瞬时昂着头耷拉着眼皮,严肃地看着兰翠:“兰翠,殷彰说的话是真的吗?是你同意的吗?”兰翠心里有点慌,老太太的神情让她担心殷彰又要挨骂,所以赶紧解释:“娘,是我的主意,我和殷彰商量好了才决定的。娘,你......?”“你真能舍得?”老太太一字一顿地问兰翠。“我舍得,娘!大哥和殷彰是亲兄弟,大嫂心眼那么好、那么喜欢孩子,又识文断字的,我哪能舍不得呢?再说都是钟家的子孙,要是他们有孩子,还不是都排在一个‘佑’字辈上吗?两家的孩子不是也不能分了彼此吗?”一直在低头逗孙子的老爷刚开始虽然没抬头,可是兰翠的话却一个字也没漏了听在心里,此刻他抬起头,感动得眼睛发涩:“好啊!兰翠,你能这么想,证明你和我们钟家是真真正正的一条心的,我代表我们老钟家的祖宗谢谢你!”老太太就绷不住了,老泪纵横:“兰翠啊,娘信缘分,当初你爹把你送到钟家,我就认定你是我们钟家的姑娘,这不,你可真是我的亲闺女啊!”二爷慷慨地指着自己的儿子:“大哥大嫂,这大的叫佑先,小的叫佑川,你们闭着眼睛认一个,反正哥两一模一样,可得做好印记,别到时养了几年再给换回来,呵呵呵......”殷秋贤珠早已按耐不住有儿子的喜悦心情,上前在爷爷和外公手里一人一个抱起孩子一个劲的亲,殷秋当着众人宣布:“大伙都听着啊,我们钟家的好事还没完呢,各位记得明天接着来喝酒、喝我钟殷秋喜得贵子的酒,一定要来啊,我这就算都通知到了啊,别再叫我一个个再去请去,我这有孩子,忙不开!哈哈哈......”客人散尽,喧闹热腾了一天的钟家大院渐渐恢复了空旷清净,各屋都上了灯,兰翠和贤珠各抱着一个孩子正要回屋,瓜愣子提着灯笼快步走进来,神色紧张地附在二爷的耳边:“二爷,我去大门外收灯,有个叫土木的人说要见你,一定让我悄悄告诉你。”二爷仔细一想,悄声对瓜愣子说:“把他带到我哥的屋里,我随后就来。”随即对兰翠和贤珠说:“嫂子,今晚你就和兰翠睡我那屋照看孩子吧,我和大哥住一屋。”没等妯娌两的反应,二爷就急步消失在漆黑的院子里......“大哥,是你吗?”一进屋,二爷边把桌上的灯拧亮些边问站着的杜大伟。大少爷进屋后随即关上门,和杜大伟寒暄相识后便忙着沏茶......一身旧蓝长衫的杜大伟抬手脱下礼帽对二爷说:“我是憋不住想我两个侄子了,兄弟成婚大喜我没来贺喜,兄弟喝弟妹要怪罪的话我也无所谓,可今天我要是不来道喜,我那两个大侄子今后能认我吗?哈哈哈......”说完就将手里提着的一对首饰盒搁在桌上。大少爷端茶上桌坐定后,大伟说:“这些天心里不痛快!堵得慌,所以就憋不住上这来找我兄弟说说话。”“杜长官一定是为了小日本占了咱们东三省,国民政府宣布不抵抗的事不痛快吧!”大少爷扶着眼睛谨慎地猜测说。“啊呀,大少爷确实知书明理,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兄弟身为军人,实在是受不得这奇耻大辱,睡觉都恨得牙痒痒!不能上战场为国效力,却在这抓流民修公路。”大伟拍着自己的腮帮子:“娘的这些天气得直上火。”大少爷问:“张学良为啥不敢出兵?他们张家老爷子张作霖不就是对日本人挺尿性才被日本人杀了的吗?现在是国恨家仇正好可以和小日本一起算呀,怎么还这么怂?”大伟摇头说:“大少爷有所不知,张学良是国民政府的陆海空军大元帅,屯兵华北虎视中原,蒋介石是用张学良的势力控制国内局势,收缴地方军阀政权围剿南边的共产党,所以提出“攮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死摁住张学良不许对付日本人。”“中原大战就是及时拉拢了张学良的东北军出关,才使蒋介石在短时间内转败而胜,蒋介石既然已经胜了,为何还不打日本,抵御外强、光复山河可是民族大义,蒋介石为什么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呢?”大少爷问。二爷附和说:“是啊,就像一个庄户家里儿子多,平时为争夺家产兄弟之间天天打闹,可一旦有外人要夺他们家产,兄弟几个肯定抱成一团一致对外啊!”大伟捂着腮帮子说:“我不就是为这个气得牙疼吗?他娘的东北几千万同胞一夜之间成了亡国奴,离家背井妻离子散,东北军三十万精锐躲在关外愣是一枪不放,他娘的你蒋家政权就能比民族危亡国家尊严还重?你张学良就甘愿缩着头被国人辱骂责难?自己人掐起架来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他娘的小日本蹲在头上拉屎,就没一个.......唉......”稍停了一会儿,大伟喝了口茶对二爷说:“今天来还有个事要告诉兄弟,要是龙游镇出现自称是东北的难民,兄弟发善心的时候可千万要留个心眼,小心日本人混在里头,小日本可阴着呢。”......二爷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晚饭前都要骑着“雪龙驹”到野外溜一圈,这天黄昏的时候,二爷骑着“雪龙驹”回到府前翻身一跃跳下马,把马缰绳递给迎出来的瓜愣子,正要往里走,看见门前的石狮子旁卷缩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二爷生气了,他叫住瓜愣子:“不是交待过吗?遇到这些人就给两钱打发走,你看这象话吗?”顺着二爷的手指之处望,瓜愣子仰头顿足:“哎哟!他还跟我这耗上了,我都赶了他半天了,没想到还在这猫着,二爷,您先进屋,看我怎么收拾这畜牲!”二爷没好气地交待:“收拾什么呀收拾,我让你给两钱给劝走喽!”瓜愣子又要牵着马又要赶紧悄声对二爷说:“二爷,您知道他是谁吗?”二爷驻足看了瓜愣子一眼,走到石狮旁仔细看,认不出来。那人睁眼看见二爷就在跟前站着,扶着石狮子站起身子,冲着二爷晃晃悠悠地行了个鞠躬:“二爷,是我呀,我是......”二爷认出来了:“我说这两天总有老乌鸦冲我叫,原来是你个老小子堵我门来了,你他娘的还有脸活着呢?哎哟喂,看你这精神头活得还挺不错啊,来龙游镇干嘛来啦?”阎猴子有气无力地舔着脸陪着笑:“我来这是想求二爷赏我碗饭吃,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饭我有,可我没大烟膏子,伺候不了您!”二爷脱口回到。阎猴子不知是站不动了还是又要给二爷行大礼,“咕咚”跪下了:“二爷,我真的戒了,我都两个多月不沾大烟了,可我在青州实在是没活路,就是要饭都要不到,我就......我才......”二爷憋紧腮帮子克制自己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扇死阎猴子的怒火,对瓜愣子说:“把他带马棚去,让厨房给他吃饱了,我有事问他......哦,给他找身衣裳,把他身上的扔外面烧了,还有,别给吃撑喽,老小子肯定是饿毁了,小心撑死喽!”晚饭后,瓜愣子在马棚挂上马灯,支了张椅子让二爷坐着。阎猴子换了衣裳吃饱了饭,俨然有点人样了,二爷皱紧双眉问:“阎猴子,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离开青州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阎秀就入了青楼,你要是有一句假话糊弄我,我立马把你赶大街上去。”阎猴子知道这事躲不过去,再看二爷眼里真真的露着杀气,立马跪下打着自己的嘴巴向二爷哭诉......原来二爷离开青州后,阎猴子确实想戒了大烟带着闺女好好经营铺子好好过日子,大金牙就天天打发伙计去他的铺子拿包子不给钱,阎猴子只能忍气吞声,几个伙计过了一星期就给阎猴子扔个大烟泡算是抵包子钱,阎猴子终究没有忍住又抽上了,然后大金牙的伙计忽悠阎猴子去赌局,说每天赢个大烟钱不成问题,开始几天赢了些钱,就天天泡烟馆,可是没几天就在赌局输了三十大洋,赌局硬逼着阎猴子买闺女抵债,说好是让阎秀去大户人家做佣人,阎猴子才摁了手印,可是没想到他们又把阎秀又卖到“艳怀楼”,阎猴子找他们理论却挨了一顿打......听到这里,二爷心里断定这是赵子瑞在背后设的局,把阎秀带来龙游镇”享春堂“也是故意想要当面恶心自己,不禁暗下狠心:赵子瑞,你作恶多端,早晚一天,你二爷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次来龙游镇是来投靠你闺女来了?是想用你闺女卖身的钱继续抽大烟?”二爷恶狠狠地问阎猴子。阎猴子沮丧地摇头:“二爷,我哪还有脸找闺女啊,我只是想找二爷,求二爷赏个事做,有口干净饭吃,让我那可怜的闺女心里好受些,别再担心我这个不是人的爹......”“行了,阎猴子,给你个事做,赏你碗饭吃都不算事,只要你能把烟戒了就成,但是我先给你把狠话说头喽,你要是不活成个人样再去找阎秀要钱抽大烟,我他妈把你活扒了!你记住吗?”二爷实在是为了可怜阎秀才做出如此的决定。见阎猴子不住扣头保证,二爷烦躁地吩咐瓜愣子:“今晚就让他睡马棚,明儿一早把他送潭西洼去和咱家的伙计一起看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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