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闷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其实除了放鞭炮我们庄里没什么热闹的,总共就四家人,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无非就是多几句拜年的吉祥话。我们家庄外就一家亲戚,就是我外公家,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熊老六,不过外公从部队转业后,就落户到了外省,那时候交通也不方便,我基本就没见过外公。所以我并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盼着过年,就和平常日子一样这么过着。
我正惬意地缩在被窝里,隔壁唐婶冲进屋里,在爷爷面前她是小辈,见了爷爷面应该要向爷爷说吉祥话拜年,可她没有,就急匆匆地问爷爷我在哪儿,然后就冲进我的房间,带来了一阵凉风。
荣荣,快,快跟婶说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唐婶的一嗓子把外面的爷爷也吓着了,也跟进屋来。
怎么啦?我闷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问道。
糖糖他中邪了。唐婶一说这话,眼泪就下来了,冻得通红的鼻子刷刷留下了清鼻涕。
我也知道这下麻烦了,那时候我已经懂事了,知道这肯定和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水里的小孩有关系,那张惨败浮肿的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虽然我不停地再提醒自己那是一个树桩,可每次想来还是忍不住害怕。
我就支起身子把昨晚看到的事情又重述了一遍,爷爷像怕我出事一样给我裹好棉袄,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和后背,确认我没问题后才松了一口气。又端了张凳子让唐婶坐下,让她别急,先说说怎么回事。
原来糖糖昨晚被我抱回来后就开始发烧吵闹,本来唐婶以为是天冷受了风寒,那时候家里也不备什么感冒药,就熬了点红糖姜茶给他驱寒。好歹是哄睡下了,可早晨就不对了,糖糖像换了个人,看到谁骂谁,要说当时糖糖才五岁,唐婶都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这么多脏词,而且老气横秋,像所有人都欠他什么似的。大年初一大家都想图个吉利,唐婶本来是看糖糖是个小孩,童言不忌,后来实在或了,打了他几巴掌,他就用哪种怨毒的眼神盯着唐婶。后来感觉越来越不对头,不但眼神表情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连口味都变了,本来过年也准备了好多菜,可他什么都吃不惯,吃不惯就算了,还把菜都给打了,骂骂咧咧,这完全就不是糖糖,到像以前地主家的孩子。正是因为想到这点,唐婶才怕了,跑到我家一是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就是爷爷在庄里年纪最大,见识最多,想让爷爷出出主意。
爷爷一听,赶快领着唐婶走了,我也害怕,赶快穿好衣服跟了过去。一进唐婶家,我就感觉空气不对,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就是那种让我害怕的感觉。
爷爷盯着糖糖看了一会,糖糖也歪着头看着爷爷,似乎在想什么。
爷爷看了一会,说:顺财,何苦呢,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还要为难小娃?
糖糖没说话,低下头来。
爷爷又说:我看着你长大,要说你也该叫我一声叔,当初你爹对我也不薄,那天动静那么大,我们也去找你了,可没找到啊,你当时还是孩子,就算他们找到你也不会为难你的,都以为你出庄了,谁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都在这里啊。
糖糖听了流下泪来,说道:林叔,我怕啊,当年听到枪声,我娘把我藏在河里,让我不要出声,过一会就来接我,我一直等到今天都没来,我又冷又饿啊。
爷爷说道:都过去几十年了,你看,这些娃儿都是你的晚辈了,尘归尘,土归土,我会好好送你的。
糖糖低头想了一会,便昏睡过去。唐婶赶快把他抱到床上,爷爷说:他走了,给小娃灌点红糖水就没事了,折腾的够呛。
之后,爷爷让唐婶折了些元宝,拿了一些旧衣服到河边烧了。我就在想,那个地主家的孩子是不是就是以前拉我下水的那个呢?为什么他这次找到糖糖没找我,或许是年纪小容易上身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