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报告，已经是晚上11点了，郑斯凯合上电脑。满脑子是梁家的人，他最熟悉的人，现在，成了事业上的敌人。梁伯铸就像尊高高在上的如来，自己就像在他五指山中的孙悟空。不，不，这样形容岂不注定了自己的败局吗？好久梁嫣然都没来过电话了，快两个礼拜了吧，自己也太忙，没有联系过，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又放下了。以前，他会这个时候打个电话给曹佳婧，可是，自从那次，他再不主动在非工作时间找她。最近好像什么都有点不顺利，他觉得很热，燥热。一直以来他都有个很怪的习惯，不喜欢开空调，今晚，他却把气温条到了22度，冲凉出来时不禁打了个寒战。
梁远准备起诉恒信侵犯只是产权的事情很快见诸媒体头条。梁嫣然花容动怒，她没想到这消息竟然是从网上得知，之前父亲没有透露过半句，要说事关公事，但父亲明明知道郑斯凯与女儿之间的感情，而他全然不顾，叫她怎不生气。
她从来没有过地气呼呼地出现在梁伯铸办公室，就在梁伯铸和孙熙载谈事情的中档。见她一脸不高兴，孙熙载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梁伯铸见这情形，当然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却笑道：“老爸刚让人订了《小蜜语》的点心，打算让她们给你送过去呢，这两天你都忙得没和我好好吃过一顿饭哪。”
“爸，新闻说的是真的吗？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嫣然，这是集团的决定，从集团战略出发，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愿。”
“爸，这个时候我们不要说这些空话，集团的意愿不就是您一个人的意愿吗？难道孙叔叔他要置恒信于死地？而且为什么不早不晚，现在斯凯公司的状况并不是很好，这明明是雪上加霜。您一直说希望他找到自己的天地，但是现在这事，我猜您是不是对当初他的离开耿耿于怀呢？”
梁伯铸严肃道：“嫣然，从公司利益的出发，我们必须这样做。不牵扯任何的私人感情。当初他带走了我们那么多技术人员，最核心的研发骨干一时之间纷纷离开，但是我并没有组织他，反而扶持他，让恒信做我们的代理商，一步步地发展。我那是耿耿于怀的做法吗？”
梁嫣然不语，父亲说得没错，这几年他一直很支持斯凯，但是，还是没有解释她的疑问，说道：“那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起诉他呢？他刚失去了一笔大单，似乎状况不是很好，您就不能将这件事心平气和谈谈就了事吗？至于兴师动众尽人皆知吗？”
“我现在还只发过律师函。”梁伯铸并不正面回答她，道：“媒体有的时候喜欢夸大其词。”
“那您发声明澄清就可以了啊，否则媒体会有更多揣测。”
“女儿，我不希望你插手我们的公事，你向来就很懂得分寸。收回你对斯凯的感情，我希望你跟邵飞白好好发展，我很欣赏他。”
梁嫣然鼻根发酸，说：“爸，您以为感情是水龙头吗？说凯就开说关就关，我们的感情是一天天培养起来的，如果你不希望看到今天，当初何必把他带到我们家来。我现在越来越怀疑，在你的眼中，斯凯就不是一个你有心栽培的晚辈，不只是你养的孤儿，而是，而是你的对手，你把他养大，却又让他没有办法与你抗衡，你不能容忍他，这到底是为什么？您知道您这样做很残忍吗？您就是不能容忍任何人不遵照您的意思，任何人不顺着您那就是一种背叛吗？”
“你给我出去，出去。”梁伯铸终于怒了，他竟然听见平日里的乖女儿这样数落自己，气不打一处出，他从小到大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现在，胸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在熊熊燃烧，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呢？
梁嫣然也是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令秘书看直了眼，只听里面有东西破碎一地，但是秘书又不敢敲门进去，在外面战战兢兢地等着老板发话。
梁嫣然无心在公司呆着，郑斯凯的手机没人接他可能在开会吧，或者不想接自己电话？想到此忽然感觉心头一阵疼，绞疼，这样的情形出项过几次了，但一直没有在意，公司的事情太多。
她索性拿起包，漫无目的地出去逛逛。已过了上班时间，来往人群懒懒散散，街边小店门可罗雀，人头攒动的景象大约出现在晚上吧？下了班三五成群地逛街，聊天，购物，把白天满满一腔的愤懑全都发泄在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上，甚至有的只是windowshopping一下而已。对街出现一群人，外圈是观众，里圈是一伙人你推我我推你，有女声骂骂咧咧，似乎要打起来了，没两秒钟有人猛冲一拳，向对方扑过去，终于双方扭打起来，不断有人往里补充，拳打脚踢着，还有人打倒在地上，冒出尖叫声，观众自觉地往外圈退，不过吸引更多围观者。梁嫣然不自觉停住了脚步，旁边有一对小夫妻也停下来，不过女的不断催促男的赶紧走，但是男的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怎的，这对小夫妻也吵起来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是这一来，梁嫣然没了兴致，徐徐走开去。
梁嫣然继续给郑斯凯打电话，终于，他接了电话，严肃低沉的语气说道：“嫣然，什么事？”这语气，这一问倒把梁嫣然给问住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吞吞吐吐地问：“额，你，你在忙吗？”“是的，最近都有点忙。晚点再回你电话，我还有个会。”“好，我等你电话。”梁嫣然用极尽温柔之声，迫切地表示她等着他。
郑斯凯此时正在与杨国军等人凯运营管理例会，讨论的主要是梁远对公司的威胁有多大，永通项目进展如何，新项目将可能与那家合作的问题。由于郑斯凯在业界的名声，当初公司成立之时，很多风投都追着他跑，很多资深投资人和投资公司都认为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目前正在由曹佳婧开始结束一些仍然想要投资恒信的公司，郑斯凯让她谈着。不过，不知怎的，外界开始传言恒信出现了危机，遭遇严冬，自己困难，梁远围剿，有的说梁远为了斗气，在市场上与恒信抢单子，价格上无论如何都会比恒信低。这也让郑斯凯非常头疼，再加上，今天还爆出恒信做假账的传闻，在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负面消息，郑斯凯非常生气，对曹佳婧非常之不忙，因此有件事情只有他和杨国军知道，就是梁远的国际死对头德国的莱恩公司抛出橄榄枝，有意要出高价收购恒信。
例会结束后郑斯凯又在办公室与杨国军讨论了很久，到最后，两人都很沉重。沈又西一直在办公室等着，这个时候的等待很焦躁，她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公司从发展一片光明就突然之间到了有点走投无路的光景。最近常有记者来电话，想要采访郑斯凯，每次都挡兵挡将似地给挡回去，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公司的情况。她一遍等着一遍在MSN上与夏琪聊天。
“小妞，你还守在办公室呢？整得跟侍女似的，都几点了。”夏说。
看看时间都九点了，沈又西在键盘上敲出几个简单的字“那么夸张”又补了一句“这几天郑总忙”
“网上新闻都有，我看过了，是真是假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都不问的，你也别打听。”
“诶，我正在吃点心呢，台湾小吃哦，有人送的。”
“哎呀，说得我好饿，坏人。”
“嘿嘿，姐姐我最近犯桃花了。”
“说来听听。”
“还记得我说过有一次有个开保时捷的人送我回家的么？后来他又联系我了，反正我也正空着，所以就再看看咯，吃吃饭呀，看看电影呀，还不错，嘻嘻。”
“不错，明晚出来细聊，好像他们差不多了，下了，88.”
沈又西马上就关掉了，正好杨国军从里面出来，道：“小沈，还没走啊，辛苦。”
“哦，没有，应该的。”
“先走了，ByeBye。”“ByeBye”
郑斯凯出来了，看起来有点倦容，走进她时，沈又西看见他眼里布满血丝。郑斯凯笑笑，说：“又西，我不是跟你说，除非是让你留下，不然你可以准时下班的，不用等这么晚。”
“没关系，郑总，我是怕你有事情，也许我能帮上什么。”
他略笑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哦，这么晚了，干脆我们去吃点宵夜，然后再送你回家。”
她正要说话，郑斯凯说：“不要说不，是我有点饿了，就陪我吃一点。”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暖暖的，酸酸的，再也不推辞，关上灯，跟随着。走在身材高大的郑斯凯后面，她显得相当娇小，郑斯凯脚步很大，她得小跑地跟着，心想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家是小姑娘，再一想他可能心情不好吧，能理解，算了吧。
现已仲夏，暑气只在夜里才稍退，但还是闷热不透风。等走到车上时，两人已有点微汗，郑斯凯衬衫解开第三颗扣子，透露这一种让人心跳的性感。沈又西赶紧移开目光，看着窗外，她竟不敢看，有点小紧张。郑斯凯开了音乐，迪克牛仔强劲有力带点无奈的声音响起，唱的是苍凉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他依然没有说话。曲毕他突然问：“对了，你想吃什么？”“你不心情不好吗？”沈又西小心翼翼地答非所问。
郑斯凯只是嘴角动了一下，平静地说：“没什么，我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
听见他这么说话，沈又西的心莫名地难受，她为自己这种情绪恼火，怎么可以这样？他是老板而已，不可能有别的，关键是，他心有所爱，明明爱得很深。
两人互相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话，一个是无所谓吃，一个是无所谓心情，这种时候，沈又西觉得，他们不过是两个都寂寞又恰好碰到一起的人而已。正想着，郑斯凯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会才接，沉静偏又带点温柔地问：“喂？”“哦，我在开车，没注意短信。。。嗯，刚下班，准备去吃点东西。。。好，回去后给你电话。。。好的，知道了，放心。”
没错，他没有说一个假字，只是并没说全而已，他是去吃饭，只是身边还多了一个人。沈又西猜，他带自己去吃宵夜，可能就是想带一对耳朵而已，所以，她不再找话。
来到一家门面不大的广式宵夜点，叫“良记”。郑斯凯看都不堪菜单，点了一份牛腩粉，沈又西不饿，但是不能什么都不吃，所以点了相对热量小一点的生滚鱼片粥。沈又西问：“郑总，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是的，公司刚成立的时候，经常加班，回家前总喜欢来这里逗留一下。”
沈又西环顾一下四周，店非常小，人气却很旺。
郑斯凯笑问：“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喜欢粤菜和广式的点心？”沈又西点点头，听他说：“在美国念书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是广东人，家里开了家餐厅，我那几年里，不知道去他家吃过多少次宵夜，有时候还会帮帮忙，我会做很好吃的肠粉呢，还会做叉烧。”说着说着他眉头舒展了不少，脸上倦容都少了不少，沈又西听得津津有味。
郑斯凯接着说：“我建议你来一份吵田螺，点一瓶啤酒，很不错的，真的。”
“可是我点了粥了。”
“没关系，田螺加啤酒，绝配，我是因为要开车，否则我也喝一点。”
听他说得那么起劲，沈又西就依了他，而且点的是德国黑啤。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空瓶子有三个了，沈又西觉得有些晕晕地了，两颊烧了起来，可笑的是，后面的两瓶都是自己喊着要点的，郑斯凯一直说尝尝就可以，不要喝醉，反倒是她自己便喝边说“没事没事啦，我能喝。”结果，三瓶下去，真的有点醉意了，才开始摇头不要了。吃相并不美，酒还洒了到了衣服上，郑斯凯随手掏出一条蓝色的丝质手帕，很自然又细心地给她擦了又擦，只是，没有擦到她的嘴唇，这，实在是个太性感敏感的动作，沈又西喝了酒的缘故，胆大也不害羞了，心里恣意地想象着。
她开心地放心地笑，听他讲着那些年少的事情，讲着那些创业的艰辛，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往往记住了很多美好的人、事、物。
“我常想，在年老的时候去新西兰定居，住在海滨小镇上，销售唯美的绿色风光，和家人一起过很平静很自然的生活。”他偶尔问问她：“是不是看出来我的心态其实很老了？”
沈又西支着头听着，自己永远不知道脸上挂着多么傻的笑容。直到，又一次手机声把郑斯凯打断。
他没有接电话，不够很快买单了，说先送沈又西回家。
路上郑斯凯又陷入了沉默，但是思绪一刻没停下来。其实，就在收到梁远律师函第二天，他与梁伯铸会过面。那天午后下了阵雨，郑斯凯与梁伯铸在昆州家中见面，密谈了两个小时。
进别墅那一刻，郑斯凯心情异常平静，面对梁伯铸，他早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心态。小时候当他是黎明前面对的大海，神秘莫测带着威严，一丝不苟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现在，郑斯凯已经被梁伯铸打造出炉，在郑斯凯的心里，梁伯铸就像一口古井，知道他深，但站在旁边至少不再惧怕，只是知道如果囚在井中，他就会窒息。
就在梁伯铸的书房力，他全拉开窗帘，窗明几净飘着书香。进来时，郑斯凯笑道：“梁叔，是不是又添了很多新书？”随意到书架上浏览了一下，梁伯铸答道：“是呀，周末都会到这里来坐坐，让他们给我买了一些西方哲学，以前看历史比较多，要换换思维，不过系统性地看哲学还是刚开始，喏，最近看的是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不过要像你可好，我老人家只能看翻译本，你呢就直接看原版了，呵呵。”梁伯铸坐在半厅大书桌的上首藤椅上，他让郑斯凯坐离身旁最近的手扶椅上。
郑斯凯回答说：“我现在的思维，仍然还是以您灌输的为主，每条指点都是深刻精辟，既具理论又具实战性，比如，您曾经教我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深刻受益。”
梁伯铸道：“呵，这倒也不是我说的。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你现在公司发展得这么好，很多场合我都表示过，我是无比欣慰的，不像别人传的那样，什么我痛失臂膀所以要围剿你们，你说呢？”
郑斯凯很真诚地回答：“梁叔，从小到大，您所做的都是对我有益的，我相信您。只是有的时候是不是我不能体会到您的良苦用心？比如，我们最近收到梁远的律师函，您的意思是？”
梁伯铸沉吟片刻，起身到窗口，背对着郑斯凯，道：“斯凯，我一直希望你回到我的身边，你，一直抗拒，有的时候我真想让你出去闯一闯啊，但是你走再远，家长总是希望你回到长辈身边，嗯？”最后一问特别回过头来看着这个晚辈，年轻中透露出历练的成熟，这几年的经营，他更加稳重了。
梁伯铸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郑斯凯早就听出了他的意思，就是要逼郑斯凯走投无路时，再回过头来对自己摇尾乞怜，自己就是他的棋子而已，他不想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甚至在同样的市场上和自己正面较量。郑斯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再要往下谈就要撕破脸了，碍于以前的恩情和嫣然在当中，他只好忍住。
所以好几天郑斯凯都没有找梁嫣然，两人都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似的。到最后还是梁嫣然主动打电话。
开着车，郑斯凯竟然思绪飘到老远，置旁边的沈又西于无物。她时不时看看郑斯凯，他都没注意到，两人在车内沉默，虽然开着音乐，沈又西却闻到一股寂静感觉到一股激流，她真想回家的路再长一点，好让自己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想着想着哑然到失笑。郑斯凯瞟了她一眼，来了兴致，问：“怎么自己一个人笑了，想什么呢？”
哦，过头了，真该死。沈又西只好掩饰道：“没什么，不好意思，想起一个电影中的情节突然想笑。”
郑斯凯笑道：“到了，你早点回家睡觉，下次有好笑的要一起分享。嗯？”
他的这话听起来感觉温柔无限啊，像一份冰镇甜点送到她嘴里，简直太腻了，沈又西甚至说不出话来，只简单说了句，谢谢，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