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铸清清嗓子,站在立式麦克风后面,挺拔有点瘦削的身型非常儒雅,他说道:“各位来宾,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为我这花甲之年劳烦你们大驾,我真是非常感谢。各位都是我们梁远的老朋友了,这么多年来你们不吝信任,让梁远的脚步踏踏实实稳稳当当地迈开,我由衷地感谢,谢谢大家,”掌声打断了他,渐停后他继续,“女儿嫣然这些年多亏了大家的担待,让她不至于步履维艰,虽然还是稚嫩得很,好在天生好学,请大家继续赐教。”这梁家大小姐果敢的风格让有些人佩服,也让有些人不满,总不会有一致声音的。“犬子铮然年轻无畏,执意闯荡房地产,看不上我这小生意,也就由了他,年纪老大不小了,我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平凡的愿望,就是让我的两个孩子好好成家立业。我这梧桐树是种好了,就盼着凤凰来飞,哈哈。”大家笑了,梁远庞大的家业迟早是梁铮然的,任凭他梁伯铸怎么说,都是他的。梁铮然内心在酝酿一股冲动,感觉到喉咙都发热。
“今天,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位寿星,是我以前的老下属,现在业内有名的恒信科技总经理郑斯凯,来,斯凯,上来跟我一块。”
郑斯凯有点意外,他不习惯搅和到梁家的家事中去,别人怎么说是一回事,自己不想当中弄得跟梁伯铸真是家人一样,约亲近,越让人觉得他就是梁伯铸在外面的果实。掌声拍了好一会,梁伯铸也叫了几声,他才移步上去。
“斯凯在我梁远的时候,功不可没,是天才工程师,他离开创业虽然我舍不得,但很欣慰他有现在的事业。斯凯,任何时候,我梁远的大门都对你敞开。”这是一位老人的肺腑之言,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掩饰,真诚完全写在脸上。郑斯凯点点头,“谢谢梁董栽培,祝您福寿安康,年年有今日。”
就在这时,梁铮然从郑斯凯手里抢过话筒,梁嫣然想阻止他的,但是他用的是一股冲劲,他说了,“爸,祝您健康长寿,您不是想我成家立业吗?今天我想告诉您。。。”
“铮然,有什么话下去跟我说,不该说的话最好不说,说出来可就收不回去。”梁伯铸低呵他。
人群中,不少人拿着杯子,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到底他要说什么,只有杨士饴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品着杯中酒,他给沈又西发了条短信“你今天特别美”,沈又西看了就马上删掉了,耳朵根都红了,不仅是害羞,还带着一股气。她也正担心这台上会发生什么,大厅里顿时静得很。
“铮然,铮然,不要乱说话,听见没?”梁嫣然也急了,看这架势,弟弟要闯祸了。
可梁铮然倔得不行,不顾阻拦,“爸,既然您给了我自由,那请让我自由地爱一次,我已经有心爱的女人,她就是。。”
千万不要说出来,千万不要,沈又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脸上已经不是热,耳根都在发烧。
“他就是沈又西。”
“不可能,胡说,我什么时候同意过?放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梁伯铸终于怒了,场面僵到祭奠。
郑斯凯马上跑到老爷子身边,安慰他,拉住梁铮然,在他耳边说“你这样很傻,只可能把事情变糟,不要说了,先下去。”
可惜梁铮然仍然不听,“不,我要说,我的心里只有沈又西,爸,在我心中您一直是很宽容的人,从来不计较背景门第,可是为什么到我身上您就有不同标准了呢?”
听弟弟说这番话的时候,梁嫣然心里戚戚然,她一直不明白既然爸爸那么喜欢郑斯凯,却又极力反对自己跟郑斯凯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这一家人同台,各自心里有着种种矛盾和迷思。
这时候,人群中混着某网站记者,大声问道:“今天网上盛传沈小姐身上穿的是老板郑斯凯赠送的礼服,那梁公子,你怎么感觉呢?”
沈又西遇到有生以来的尴尬,就像这里的灯光把她的衣服全透视了去,她感觉在人群中自己一丝不挂。
梁铮然笑了,说:“我更正一下,今天沈小姐穿的礼服,实际上是我买的,因为我怕他不肯接受,就接郑斯凯先生的名义送给她的。”
“啊”大家一阵唏嘘,真相大白,郑斯凯礼貌性地站在梁伯铸的身边,感觉到他怒火中烧,没等梁铮然再开口,梁伯铸拂袖而去。梁嫣然心中虽然不满父亲,但他更多地是气弟弟不知轻重,这个时候掉链子。
梁嫣然还是把场面撑了下来,“大家来了就是客,我们今晚招待不周,请见谅,不希望大家饥肠辘辘地回去,请尽情享用我们为各位准备的美食吧,随着这音乐,希望看见各位绅士淑女的舞姿。”她说完赶紧跑去找她爸爸,顾不了身边的郑斯凯了。
沈又西被这么一闹,冰凉凉地立在那里,简直是被狂泼了几盆冷水。看见梁铮然走过来,她下意识地要躲开,往后撤退的时候,正好撞上后面一个人,杨士饴,对他说:“带我离开这里。”
杨士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梁铮然正要追上去,被郑斯凯拦住,说:“你不能走,快去看看你爸爸,不然你真的要闹僵了。”梁铮然眼睁睁看着沈又西离去,他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毫无意思。这时邵云峰他们也只能呆在一旁,丝毫帮不上什么忙。
谁能知道这座奢华曼妙的别墅里在上演什么爱恨情仇呢?谁能看见里面的人有几多欢乐几多愁呢?
上了杨士饴的车,沈又西一言不发,从一个糟糕的境地走上另外一个吗?这是通往哪里的车?刚才还是她救命的稻草,现在却像面对着仇敌。她现在的状况就是拜他所赐,可是她已不想再去追忆,不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这段感情中自己就没有责任吗?她问:“这是回上海的路吗?”
“当然,你需要休息,我们到上海不过一个小时,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是周末,睡个懒觉。”
她不说话了,靠在座椅上,头偏向窗外,真是想睡一觉。
郑斯凯看着她和杨士饴走出去的,还是有点不放心,沈又西是因为尴尬逃走的吗?她怎么会认识杨士饴?她和梁铮然真的只是自己以为的闹别扭吗?算了,是自己多想了,只是担心她的安全而已,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员工,他作为总经理,是该关心一下。
郑斯凯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给沈又西打电话。
“你在哪?”
“郑总,我在回上海的路上了,不好意思,没有跟你说一声。”
“哦,路上小心。”
“好,谢谢。”
郑斯凯其实还有一点想要说:“礼服这事,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事情,因为我没有料到今天这样。”
“没事,郑总,我先回去了,周一我会准时上班。”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有咸咸的一行东西滚落下来,渗进嘴角,挂了电话。才挂断,夏琪又来电了。
“喂,小琪,我在回上海路上,明天咱们说好吗?”
“又西,你哭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跟你说,网上已经有人帮你澄清礼服的事情了。”
“嗯,明天说吧,Bye。”
夏琪被她这情绪搅得挺不安心的,于是她找来一个号码,准备问问。
“你好,邵云峰,我是沈又西的朋友夏琪。”
“你好,夏小姐,真是很意外。”
“是这样的,我想问你是不是在梁铮然家,在昆州?”
“嗯,是的,现在还在,你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给又西打电话,听出来她好像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是的,是有些不愉快,不过详细的经过,我想等她告诉你比较好。”
“好的,谢谢,打扰了,88。”
“没事,再见,再联络。”邵云峰当然记得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本来想过要联系的,只是后来太忙就给忘记了。
因弄得不开心,在场的人喝点东西,随便聊聊,也就急着散了。
梁伯铸静静地坐在书房内,看起来疲惫地仰靠着椅背,闭目休息。梁铮然默默坐在进门靠右边的长椅上,等待父亲开腔。实际上夫父亲知道儿子早就进来了,只是大家都需要冷静冷静,就故意把他放那晾晾,让他反省反省,只要他知错就改,也就不计较了。
两人就这样在一个空间里面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个小时,梁铮然终于要说话了。
“爸,对不起,今天晚上惹您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要在您生日的时候气您,我错了。”
“嗯。”
“您一直都对我很宽容,我本来应该很知足了,应该开始听您的话,好好经营事业和家庭。”
“嗯。”
“可是,爸。。。”
“没有可是!”突然间梁伯铸严厉地打断他,说:“在那么多事情上你任性也就罢了,因为我知道你是有自己的想法,也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去实现你的想法。而且不怕失败,失败了可以再来。可是感情,儿子,从一个男人的经验中,我要告诉你,感情经不起几次失败,特别是太认真的感情,你有多爱,你就会有多伤。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允许你和沈又西交往,并不是因为她家庭背景。值得你爱的人,首先她要是一个对感情忠诚的人。”
“爸,她那都跟我说了,之前不是因为还没有遇到我嘛,就像她的家庭背景一样,是我所不能改变的。”
“可是,那些照片你也看到了,是在和你交往期间拍的,不要活在自己的想象当中,不要回避现实。”
“爸,她可以有任何异性朋友的权利啊。”
“你太执迷不悟了,总而言之,我是不许你们交往的,我是不会承认你们的感情的。只要你是我的儿子,就不允许接受情感中有过背叛的女人。除非她永远不要进我们梁家的门。”梁伯铸内心真的很希望,任他怎么喊,也唤醒不了这全身心投入的儿子,他很愤怒、很愤怒,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爸,你太片面了,难怪妈受不了你,难怪她要离开我们!”梁铮然口不择言了。
梁伯铸被儿子这句话彻底激怒,啪的一声,书桌上的马陶彩已经碎声于地,“你给我走!”
梁铮然也觉得他呆不下去了,没有办法沟通让他很委屈,是的,他觉得胸中憋了一口气,这就是莫可名状的委屈。站在门外的梁嫣然冲劲书房,拉住弟弟,“冷静点,好好说话。”他看看姐姐,两眼通红,像头发怒的狮子,甩手扬长而去。
梁嫣然扶着父亲,说:“爸,别生气,到房间去休息吧,这里我让人来打扫。”
“唉,嫣然,我的话他从来就没好好听过,这就是我一直纵容的结果吗?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年老的时候,这样的情境是最感到凄凉的,哪怕坐拥金山银山,儿女不听话,比膝下无子女更生气。
“爸,他就是孩子气,您好好跟他说他会听的,或许要给他点时间。”
“我已经给了他足够时间了,嫣然,现在公司的事情我越来越觉得累,这是个发展非常快的阶段,必须有新鲜血液来顶替我,我已经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个社会是不断进步的,而我现在觉得脚步太沉重,你能理解我吗?”
“我能的,爸爸。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但是怕又让您生气。”梁嫣然也憋了好久了,她一直非常听话,一直都没有表露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自己不勇敢,而是觉得对家里要有责任。可是今晚看到这种场面,她想让迷惑的自己不再迷惑。
“问吧,今天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
“爸,每次提到妈妈,您总是很生气,这是为什么?家里只有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但是我们没有见过你们的结婚照。”梁嫣然终于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她内心其实权衡了一下,到底是问这个,还是问妈妈的事情,就像,到底选择亲人还是选择爱情一样。
梁伯铸沉默,静极了,梁嫣然也不再害怕,既然说了,她准备接受责骂。其实梁伯铸的内心也挣扎过,是不是应该让孩子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前他担心如果把事实告诉孩子们,会毁掉孩子们心中对妈妈的美好幻想。作为男人,他也不想把责任全部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但是,背叛,是他心里永远的伤痕,任凭什么都弥补不了。他从孤儿时候就暗暗发誓,即使没有父母,也要过得很好,妻子走了之后,他一定逼迫自己做到,没有妈妈,他的孩子们也不缺少任何的爱。
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峙中发现,孩子们真的已经羽翼丰满了。
“嫣然,能跟我说说你对你妈妈的印象吗?”
“在我的印象当中,她很漂亮,很温柔,但不是很爱笑。妈妈很能干,很愿意帮助别人,邻居都很喜欢她。”梁嫣然才5岁,她妈妈走的时候,压根不知道,5岁的孩子能记住什么,也许记住的是自己的感觉。
梁伯铸站起来,到一个墙角柜里一个抽屉,拿出来一个本子,“你看,你妈妈年轻时候真的很漂亮,我当时正经历过一段感情的失败,她安慰我,鼓励我,直到我爱上她,我们谈恋爱的阶段非常幸福,她就是一个能让人非常舒服和放松的人。在我开始当上副主任的时候,我就向她求婚了,我们顺利地生下了你。可也正是因为工作太忙,我慢慢地忽略了她,她没有工作,除了带你没有事情可做,我每天都沉浸在事业当中,还经常酒气熏天地回来。本来她不想再生孩子,但是我坚持要生,再你三岁的时候有了铮然。我当时觉得非常幸福,事业家庭都让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铮然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发现了你妈妈的一些不对劲。”他说到这里有点停顿,解开伤疤不仅仅难堪,是另一种伤痛。
梁嫣然心里已经猜到几许,喉咙开始发酸,她不想听到这样的真相。
“我查出来,她已经与另外一个男人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关系。”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背叛,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知道她离开。这些年我也打听过她的去向,一直没有消息。”他的声音明显突然很苍老,还有点发抖。
“爸,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实在是忍不住,真的对不起。”她抱住父亲,靠在他的怀里,像孩子一样地哭出来。
爸爸拍拍她,“你暂时不要跟铮然说这事。”
“可是他对你一直有误会,觉得妈离家完全是你待她不好。”
“其实他想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忽略她是因,她爱上别人是果,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爸?”嫣然仰起头,想说这最后一句她没听明白。
“所以,现在铮然的感情问题,我是非常谨慎的,他喜欢的沈又西,我派人调查过,处理情感问题上一塌糊涂,这是我反对他们的原因,但就是这个原因,铮然不愿意听,他太投入了。”梁伯铸的苦心终于得到女儿的理解,他这个女儿他视若珍宝,在外面自己承受风雨,在家里又听话解意。所以,他像老鹰一样审视着周围的男人,谁要是靠近,不经过重重拼杀,他是不能轻易进入梁伯铸的考虑范围的。所以,这样的人,太少了。
梁嫣然点点头,也许弟弟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