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睡到半夜,突然有门铃的声音,仿佛是在做梦,她睁不开眼。门铃就一直响着,她要起来,对,要起来,但就是没力气。挣扎了半天才摇摇晃晃地起来了,打开门,一个熟悉的人赫然出现,梁铮然。
他进来抱着他,发现她全身发烫,着急道:“小西,天哪,你在发高烧。抱起她就往外面走。”
沈又西因为近今天熬夜操劳,身体比较弱,加上淋雨,患了病毒性感冒。医生嘱咐说要好好休息几天,注意调理,不宜到人多的地方。
梁铮然帮她跟郑斯凯请了假,第二天自己带她回上海了,一路上把又西感动得稀里哗啦,一个男人的温柔比女人的温柔来得更性感,所以说抱孩子的男人最性感。
郑斯凯的发布会非常出色,这是他意料中的,他的每一次出场,订单率和续约率都非常高,关键是,与邵飞白算是有了真正认识的开始。
答谢宴上,两人举杯,邵飞白祝贺他说:“郑总,久闻你的大名,你的才能确实令人赞叹,很多企业就是冲着你来合作的。真是天才啊!”郑斯凯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只是以前在梁远,给了我广阔的平台让我去发挥,我一直都非常感谢栽培我的梁董事长。没有他,绝对没有我的今天。来我敬您,希望能获得永通的垂青,我们必定作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郑斯凯是故意提起梁伯铸的,他知道梁家跟永通有长久业务往来,而且梁伯铸和永通创始人邵锦鹏有不错的私交。现在他想替换梁远,不仅不能有丝毫诋毁的意思,反而要把梁远抬举一番,以示他郑斯凯不是个不讲无情无义的生意人。
邵飞白长他几岁,对这样有精湛技术背景和行业背景的创业者也生出几分敬意。当时他没有答复邀请,是因为确实暂时不想得罪梁远,但恰好梁伯铸这个时候向他推荐了一下郑斯凯,说了郑的几句好话,虽然没有直接说请他出席郑的发布会,但当然已经理会是什么意思。只是这其中的原因,邵飞白没有透露半点,而现在郑斯凯极力肯定梁远对他的栽培,他觉得梁伯铸很有眼光,也开始倾向于相信郑斯凯的恒信颇具几分信赖。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一桩交易的达成,并没有通过繁杂的核算评估过程,那些基金公司和风投公司的买卖除外。当然,这离他们开始合作还远的很,郑斯凯也知道,只是他们应该可以进入永通的候选名单。而且系统切换的工程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还不包含合同签订以前的接洽时间。
10点左右就回到了上海。
梁铮然把又西带到自己的一个小公寓,平时加班晚了不回家就住这,离公司不远,挺温馨的小楼,孙逸他们经常来这里聚会。昨晚吃过要打过盐水,好好休息了一晚,又西已经好很多了,就是觉得累。这里,她当然来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她感觉到一种触及心灵的安全感。在需要的时候他就出现,并帮自己解决问题,他的爱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
他让又西半躺在沙发上,煮了一杯热奶茶,递给她,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如果觉得累就到里面睡一觉,我还要去公司,中午的时候我会让人送午餐过来。你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好睡一觉,好吗?”
又西心里有很多感动的话,无可表达,说:“你去忙吧,我好多了,没什么问题了,晚点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不行,你想想,你妈今天出院回家,如果看见你生着病,那她会担心的不是?就在这里,告诉你哥说你还在出差,周日我送你回家,好吗?”
她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
“傻瓜,谢什么。”梁铮然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非常问头,揉揉她的头发,才准备出门。这样的时候他特别有满足感,一种被需要的快乐。爱一个人,为她付出,就是一种快乐。
沈又西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聊过,脑中想象着很多画面,不知道今天的发布会怎样了,郑斯凯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说明很顺利?邵飞白真的出现了吗?她给曹佳婧发了条短信,她很快就回了过来:他来了,一切顺利,听说你病了,好好休息,上班见。
喝了杯热奶茶,打心底里觉得甜而不腻,是幸福的味道。没事站起来晃晃,到书房看看。墙上挂这一副她的照片,在秦淮河边的一个背影,长发及腰,白色短夹克配泛蓝牛仔裤,站在夕阳下的秦淮河边,恍惚间自己都怀疑,这是我吗?
有一个高高的书架,书籍分类摆放很整齐,还有一个小梯子,因为书架太高了,倒数第二层就得爬上去取书了。从上到下他的分类为:历史、古籍类、西方文学、畅销书、建筑类、艺术类、摄影及作品类、其他类。最低层的“其他类”基本上是他自己的一些文件资料和不知道怎么归类的书,有一个小本子快要掉出来了。又西把它抽出来准备放回去,结果拿出来的时候几张照片落在地上。
她捡起来,但是刺痛了她的眼睛,是上次梁铮然给她看过的跟杨士饴在一起的照片。这个本子封面什么都没有,翻开一页半落照片的夹层,内容是郑斯凯的日记:
我不敢想象小西是那样的人,是为了物质不择手段的人,她是吗?我所看到和接触的是一个自强倔强又善良单纯的人,到底哪一面是真的她?他是真的爱我吗?与我的背景无关吗?我能接受她和大哥的这一段吗?我不知道,我能为爱她而不顾一切吗?我不知道。老爸还能接受这样的她吗?我也不知道,我只有躲起来,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事实,我以为她是值得我用一生来爱的人。
这短短一段话看完,沈又西的痛蔓延到喉咙里,泪水模糊了双眼,为什么要让她再看到这些?她可以假装自己不在意,假装梁铮然也不在意。可是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见真实的这一面?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爱自己,他犹豫,动摇,他也许有一天就这样不见了,他也许下一秒就屈服于他的家庭。原来对他的信任就这么不堪一击!
沈又西拿了东西静静离开,现在整个心都沉沉的。她错在哪?为什么每次认真去爱的时候,却到头来是上天和自己开了个玩笑。即使梁铮然现在可以摆出一副不在乎的姿态,但他心里永远有根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拖着箱子,从上午到中午,直到胃饿得绞痛。梁铮然来电话,她不接,来了短信:可能你睡着了,让人给你送午餐来了。等你醒来给我电话,再派人送。又西把短信删了,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一碗雪菜肉丝面,边吃边流泪,原来最喜欢的味道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吃完打电话给夏琪,说:“小琪,我妈拜托你了,明天如果你没有特别的安排,就陪我逛逛。好不好?”
“好啊,可以啊,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咱见面时间地点?”
“明天中午12点南京西路附近见吧。”
“好,我一会就接你妈去,放心,啊。”
又西放下电话,突然举得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当一个人心里有所爱时,觉得什么时候都是满的,若不是,就感觉被抽空了。
有个人总在她最难受的时候想起,他就是陈珂。电话中,她带着哭腔:“陈珂,你什么时候下班?能不能收留我两天啊?”见她说得这么委屈,
“你想要我什么时候下班都可以啊,而且周五,我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走了。你在哪?我去接你,晚饭我请。”
“我在人民广场这里,我等你。”对陈珂,她感觉就像亲人一样,玩起来无性别,诋毁他无忌讳。他自称为她的橡皮擦,任揉任搓的好朋友。想想她又笑了,幸亏有夏琪和陈珂这样的好朋友,同乐同愁。
陈珂一见面就发现沈又西的不对劲,“诶?才几天不见就憔悴了不少,眼睛还红红的,哭过?你今天出院啊,怎么这么闷闷不乐的。”
“就是心情不好嘛。”
“就知道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哪会找我。”
又西给了他一记粉拳,外带一白眼,“说什么风凉话呢,人家才出差回来,现在是身心疲惫,还寻我开心,我白找你了。”
陈珂边拉过她的行李,边陪笑脸,“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听听,让我开心开心,哈哈。”
“我失恋了啊。”
“什,什么?你和梁铮然?开玩笑吧。”
“我说真的,我这次很理智,很冷静。”
“为什么呢?”
“我们俩差太多啊,你和小琪不一直这样说的嘛。对了,给小琪打个电话,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你还好吧?没受过什么刺激?没有什么情绪不稳定之类的?”
“我很好啊,就是要你收留我两个晚上,礼拜天我回家。”又西其实很感激有他和小琪这样的朋友,在无助的时候他们就是最温暖的想念。曾经是她的家,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家对于她来说责任多过温暖。压力带给她太多负面,夺走了她太多美好。她的内心,在起着一些微妙的变化,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住我家?求之不得,收留你一辈子都没问题。”陈珂开心死了。
那天晚上,三个人吃得忽而沉默忽而大笑,还像学生时代一样喜怒自如,像孩子一样。
梁铮然不断来电来短信,直到又西不得已关机。那头的梁铮然可是急坏了,不得已打给夏琪,问是不是跟她在一块,当然她们早就对好台词了。
夏琪很彪悍地说:“她没跟我在一块,不过你放心吧,我会保证她很安全,她躲着你,我代表她告诉你你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你就节哀吧啊。”把梁铮然顿时说得一顿空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上午还好好的,瞬间就白天变成了黑夜。没办法,他只好给又西发了条长长的短信:你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我无法接受,更理解不了。早上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请看到短信时回复我好吗?我很担心你。
梁铮然开着车在夜空里漫无目的地穿行,身心都是空的。突然想到一个人,郑斯凯。
“凯哥,你回上海了吗?有没有见过又西?”
电话里,郑斯凯听出他无精打采的状态,问,“我是回来了,不过现在还没到周一,下班时间没有公事我是不会跟下属见面的,你明知故问这是。不过,你听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吵架了?”
“我们早上还挺好的,但是突然之间她躲着我,我找不到她在哪里,她一朋友说她要跟我分手。这事我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我觉得我俩这段时间真的非常非常的合,没有任何地方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我们都能感觉到彼此的认真,我甚至一直想的就是,要跟她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真的!”
郑斯凯沉默一会,说:“铮然,你冷静想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有可能她觉得和你在一起有压力,所以选择逃避?”
“老爸是不赞成,但她从未因此而退缩过。”
“这倒也是,下个周末不是生日宴会嘛,我会带他去的,趁这两天你就好好准备吧。如果你们不曾发生过什么,也许她遇到了什么困难不想让你担心而已,上班我就会见到她,有事情我会通知你。”
“好,谢谢凯哥。”
郑斯凯摇摇头,他没想到梁铮然对沈又西是真陷进去了。